猜測
“師姐, 她怎麽還不醒,這外傷都好全了啊,要不再喂一顆止血生肌丹?”
“誡鞭所含雷法沖擊經脈靈臺, 止血生肌丹只能恢複外傷,對于雷法所造成的內傷只能慢慢養着。”
沈寄雪剛恢複意識便聽見了兩人的交流,她指尖微動, 緩緩睜開了眼。
“師姐······”她聲音喑啞如同鏽鐵, 一張口都是血腥味。
雲星華聞聲上前, 滿目擔憂,“阿雪,感覺難受嗎?”
沈寄雪眨了眨眼,扯動有些幹裂的嘴唇笑了笑, “沒事, 勞煩師姐照顧我了。”
“我若不去誡律堂前等着, 還不知你在斂清峰竟過的這般日子,”雲星華壓低了聲音, 頗為忿忿, “他們無一人為你說話,也無人管你,傅師叔那樣護短的性子, 竟也······”
“師姐, ”沈寄雪握住她的手,出聲打斷,“師尊自有他的道理,身為弟子不可妄議。”
話音剛落, 旁邊少年遞過來一杯水,插嘴道, “我看他就是聽了劍尊那番話,才一改之前的态度。”
沈寄雪被雲星華扶着坐起,接過杯子看了他一眼,覺得頗為奇怪,“你怎麽在這兒?”
“你都睡了一天了,師尊讓我來看看你,”白朝英眼睛一轉找了個借口,随即邀功一般晃了晃手中的乾坤袋,“我還幫你領回了這個月的丹藥符箓和弟子用的劍呢。”
沈寄雪笑着與雲星華對視一眼看向他,“那就多謝白三少爺了。”
白朝英從身後的食盒裏端出些吃食,裝作無所謂的樣子塞到她手中,“吃點東西補補,省得過兩日餓暈過去,又得我、我和師姐擔心。”
雲星華瞥他一眼,揶揄道,“我可沒說這話。”
沈寄雪聞言看向他,見白朝英耳根子迅速竄紅,心中挑了挑眉,這小子莫非是對她動心了?
可他們總共也沒見過幾面,怎莫名奇妙的就喜歡上了?
以她真實的年紀來說,都能做他們白家的老祖宗了,對白朝英自然沒什麽想法,此刻雲星華調侃一二,她也無甚反應。
白朝英見她神情無異,面上不在意,心中卻十分失落,但少年人好面子,哪會随意表現出來。
他輕咳一聲,有些刻意地問了句,“我聽聞你在心性測試的幻境中當場引氣入體步入練氣期,可是真的?”
沈寄雪并未回答,她指尖微動,轉瞬之間便凝成一朵冰花,遞至白朝英面前,“自然是真的。”
白朝英看不出來,雲星華卻不由驚異于沈寄雪的進境,她那時迅速引靈入體,幾乎是頃刻間就能夠使用術法,如今不過兩三日之別,竟連這般精細的控制都能做到了。
或許劍尊所言,真的有錯。
白朝英盯着那朵冰花半晌,嘴唇哆嗦兩下,哭喪着臉,“我花了半年才完全掌握術法,原以為我夠快了,沒想到你更快,天級冰靈根竟如此逆天嗎?”
沈寄雪笑而不語,不是天極冰靈根逆天,而是她比較逆天。
她眨了眨眼,故作謙虛勸道,“別着急,說不定半年後我就能築基了。”
白朝英翻了個白眼,滿臉不信,“放眼三宗,即便是劍尊那樣的天才,築基也用了一年時間。半年?說出去誰會相信。”
沈寄雪挑了挑眉,深深看了他一眼,“你怎知我不會超過他?”
對她來說,現下就是原地飛升也沒什麽困難,只不過若她真以此身飛升,勢必會驚動天道,借屍者渡劫,恐怕九天劫雷道道都是奔着劈死她而來。
白朝英被她瞧得一愣,心中竟真的有些相信,但轉念一想又覺得不可能,便敷衍道,“是是是,将來會超越一衆前輩的大能沈微雪,先把你的傷治好再說吧。”
他只當沈寄雪在說笑,怎麽也沒料到,半年後這人真的築基了。
雲星華坐在一旁未曾插話,笑意盈盈看着他們你來我往的鬥嘴,越發覺得有趣,唇邊笑意更深。
三人說笑一陣,日頭偏西時雲星華便和白朝英離開了,約好明日再來看她。
沈寄雪養傷期間,雲星華和白朝英變着法地尋來靈植做成的事物,想着丹藥不成就食補,硬生生将她這副瘦弱身軀喂胖了些。
顧淮偶爾也跟着雲星華前來,只是他身為掌門親傳弟子過于忙碌,大部分時候都抽不開身。
唯有斂清峰衆人,一個都未曾來探望,仿佛她從來不是斂清峰的一員,傅清風也從未收過她這個徒弟。
日子過得飛快,不知不覺已過了一月有餘。
沈寄雪遭雷法損傷的經脈靈臺終于痊愈,這一個多月雲星華堅決不許她出門,走動範圍僅限于竹屋前的空地,稍微走遠一些都要讓白朝英跟屁蟲似的形影不離,再這般下去她真的要憋死了。
恰逢雲星華近日與顧淮有事下山,不在宗門內。
季岚川又實在看不下去成天往斂清峰跑的白朝英,逮住小徒弟接連幾日狠狠操練,他只來得及在第一日用傳音符送了句話過來,便再無音信,恐怕這會兒已經累癱了。
新月份的丹藥符箓還未領,沈寄雪拿上弟子令牌,一路向落霞峰而去。
自那日之後,她再無楚長淵的消息,他們似乎誤以為她被楚長淵那幾句話打擊頗深,偶有提及也都含糊略過,到後來更是只字不提。
若真按着她和楚長淵打的賭來,豈不是待她飛升那日才會再有交集。
“師兄好,斂清峰沈微雪,來領這個月的丹藥符箓,”沈寄雪将弟子令牌遞過去,“勞煩師兄了。”
聽見她報上名字,那名負責登記發放東西的弟子多看了她好幾眼,随即翻閱手中玉簡。
“你的東西已經被領走了,”他合上玉簡,公事公辦道,“下個月再來吧。”
沈寄雪頗為奇怪,領這東西非得弟子令牌不可,怎會被人領走了?
“敢問師兄,是誰幫我領走了,可有登記?”
那人不耐煩地擺了擺手,“我怎知道,你找人幫你領的東西,你自己不知道,反過來問我做什麽?快讓開,後面還排着隊呢,下一個。”
沈寄雪盯他一眼,見t他心虛地避開目光,心下便了然。
有人沒拿弟子令牌,便領走了她的那一份,必然給了眼前這人好處,可她一個剛入門的練氣期弟子,那點東西還不夠賄賂的。
誰會吃力不讨好幹這種事?
沈寄雪離開領取點,快到通往斂清峰的虹橋時,一擡眼便見林墨梅在樹下站着。
她挑了挑眉,看那副直直盯着她的樣子,是專門在這裏等着了。
可她沒記錯的話,她和林墨梅并沒有什麽交集,也沒什麽仇。
看林墨梅腰間那條熟悉的長鞭便知曉,若說她是為了給她姐姐林墨玉報仇,還不如說她恨沈寄雪在林家搶了她的風頭更合理些。
林墨玉之死林夫人認定是林墨芝所為,她不可能不知道,可她非但沒有幫林夫人,還一副作壁上觀的模樣。
畢竟對她來說,一個驕縱跋扈、天資過人、且備受父母寵愛的姐姐死了,好處是大過壞處的。
沈寄雪裝作沒看見一般,從她面前路過。
除了引楚長淵出面,她無意在玄霄宗內多生事端。
楚長淵不是個傻子,故意犯錯這法子只能用一次,多了難免引他懷疑,只要他在玄霄宗內,她總有辦法接近他。
林家的事于她來說,只剩殺死林水禦一件,其他的一切都終結在她離開飛雪城的那個晚上。
林墨梅?
只是個不起眼的蝼蟻罷了。
“等等。”林墨梅伸手攔住了她。
沈寄雪側首,面上毫無波瀾,“什麽事?”
林墨梅反倒被她看得一愣,一時間讷讷說不出話來。
她第一次見到沈寄雪,是二姐踩着她的手,她極近卑微地跪伏在地上,去夠那個不過幾步之遙的瓷罐。
林墨梅不知道那裏面裝着什麽,也不知道自家二姐又犯了什麽病,非要去為難一個不起眼的小小婢女。
但她也無意阻止。
不過是個卑賤的下等人而已,是死是活都與她無甚關系,那時的她哪裏會料到,沈寄雪竟是個天級冰靈根。
思及此處,林墨梅眼中閃過一抹嫉恨。
“你不想要這個月的丹藥符箓了嗎?”
沈寄雪收回目光,“我不需要。”
話畢,她便擡步欲走,林墨梅急忙伸手,卻被沈寄雪側身避開,她眉頭微蹩,“還有什麽事?”
林墨梅頓了頓,思緒飛轉,她突然靈光一閃,為自己的猜想震驚,可又覺得合乎情理,索性賭一把。
她莞爾一笑,“你那日故意與應春起了争執,其實并未真的想要殺死她,是嗎?”
沈寄雪側目,看來這個三小姐并不像林墨玉,還有點腦子。
“讓我想想,”林墨梅見她神情有異,連忙說道,“你意欲殺害同門,目的是為了引來誡律堂,可誡律堂裏也沒什麽吸引人的。”
仔細想想,林墨玉身邊莫名死去的翡翠,以及死因蹊跷的林墨玉,曾經欺辱過沈寄雪的人都消失了,而她不僅從父親劍下逃過,還順利進入了玄霄宗。
這一樁樁一件件,局中人看不清,她卻看得一清二楚。
站在她面前的沈寄雪,絕非表面上這麽簡單。
林墨梅甚至忍不住懷疑,林墨玉就是沈寄雪殺的,母親之所以認為二姐之死是林墨芝所為,完全是因為厭惡他而随便扣上的帽子。
這位林府所有人眼中的“忠仆”,讓她的“主子”為她背了黑鍋,還将整個林家玩弄于股掌之間。
林墨梅心中浮現恐懼,卻又不願相信自己的推測,一個卑賤的婢女,怎會有如此心計?!
妒火與輕蔑最終壓過了理智。
她雙目緊緊盯着沈寄雪,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試探,“那麽只有一個可能,你鬧事引來誡律堂,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讓你在乎的,是那位高高在上的劍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