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若你真的肯為我師父而收斂自己,可見你心裏有他,你們一旦成親,一定會過得很幸福……”柳兆衡聽着她說到這裏,見她的表情也是真的有所動容,回想之後柳暮深因與她分離而做出的偏執行為,不禁感嘆造化弄人。
朝夢溪見孩子聽得動情了,突然燦爛一笑:“不錯,我也是這樣想的,盡管你師父那時候依舊對我冷淡,而且,不管是息長笙還是別的什麽人都說我是強迫他了,但我知道,你師父這個人,就算他現在不喜歡我,可他極重承諾,他答應娶我就會待我一心一意,反正別人沒機會了,我想,只要與他成親了,久而久之他一定會喜歡我的,我們也一定會過得很好的。然而,我這樣的想法大錯特錯了!”
“為什麽這麽說?”話鋒轉的挺快,柳兆衡聽着有些疑惑。
“後來你就知道這樣想錯在哪裏了。”朝夢溪拍拍她的腦袋,繼續道:“那時,我雖然更愛護身體了,但愛好學習追求上進的心還是熄不滅的,對某些五行算法又投入了極大熱情,就這樣經過了半年,我不理會旁人的挑釁,也沒為柳暮深對我的冷淡而怄氣,每天都在寫寫算算,一開始覺得挺有意思,可後來卻有一個驚人發現!”
“你發現什麽了?”柳兆衡一聽是“驚人發現”,立馬就問。
朝夢溪沒有正面回答她,而是道:“我當時發現這個情況後立即就向你外公求證,我認為一定是我算錯了,這件事絕不可能發生!可你外公卻表現得很淡定,他說十年前他就知道此事了,而且他還讓自己在外界的朋友幫着驗證過,他那個朋友是外界公認的曠世奇才,經那人的推演,确定這件事一定會發生。”
“到底會發生什麽事啊?”柳兆衡一再追問,她越是不明說柳兆衡越是好奇。
“我當時很惶恐,可相對我的惶恐不安,你外公淡定了許多,說什麽不用着急,等他忙過這一陣他就去找他那個朋友再談談,看看事情還有沒有轉圜。”朝夢溪一直對這事究竟是什麽避而不答,卻故意讓柳兆衡知道這件事有多嚴重,“相對于你外公的平靜,我是等不下去了,立即就說我反正最近也沒重要的事要辦,幹脆讓我出去找那人求證好了。那時,我自認比你外公更精通演算之法,我想去向那人再求證一次,萬一是算錯了呢!”
“所以你就從族裏出去了?你第一次去到外界,原來是為了這件事!”這件至今她都不敢明說的事,不知究竟是什麽事!
眼看孩子明顯是對這事上心了,朝夢溪心中高興,臉上卻比較平淡:“是啊,我這人心高氣傲,其實對外界那些人是極看不起的,出去外界,對別的族人來說或許是見世面,但我卻一貫認為是要去污了我的眼!但為了求證那件事,我是非出去不可了。柳暮深在得知我要出去時,并沒有問我要去做什麽,只是說,要是我想做的事就一定有我的道理,他不會阻止,然後我經歷了殁顏術,隐藏起了容貌,去到外界找了你外公的朋友。”
“然後你就在路上和我爹遇上了?”說到此處,柳兆衡對他們相遇的故事很是好奇!
“是也不是,我和他不僅是在路上遇見的,而且還是結伴一路到了他家,因為我要去找的那個你外公的朋友,說白了就是你爺爺杜相淵。”
“啊,好巧啊,這就是緣分了!”果然是姻緣天注定呀!
朝夢溪笑道:“是啊,真有緣分啊,要不是老天爺保他一條狗命,讓他是你爺爺的兒子,在與他見面的當天我就對他手起刀落了!
“這麽厲害,我爹怎麽惹你了?”這樣來說,他們不就是一對歡喜冤家嗎?!
“我給你說過了,我的個性張揚,平素裏一向争強好勝的,你師父相對來說性格就安靜了許多,他會不理我,不和我一般見識,當然,他的這種行為總是被我誤解為他并不在意我……但你爹這人,真是性格和我不遑多讓,我們是一樣的愛逞能,做事高調又愛出風頭,認識他之後我才知道自己的性格有多讨人厭!”
“是嗎?那你們第一次見面一定很有趣吧?”
柳兆衡自己聽到的最普遍的傳言版本就是,朝夢溪當時與杜重暇一見如故,在經歷重重考驗之後,終于結為連理……
但如今,在朝夢溪的故事中,又是展開了另外一段意想不到的劇情……
“他說,姑娘,憑你這相貌,叫人如何想來英雄救美!”朝夢溪笑着說出這句話時,神情頗為玩味。
“這句話是什麽意思……”
“這是你爹對我說出的第一句話,我們見面時我已經接受了殁顏術,頂着一張姿色平平的臉,本來我還高興終于身邊沒有那些騷擾我的人了,卻在尋找杜相淵的路上遇上了一夥瞎了眼的山賊!”
“你和爹第一次遇上就是他對你英雄救美!”柳兆衡旋即得出結論。
朝夢溪笑着搖頭:“才不是,他當時在樹上坐着躲清閑呢,本來看我遭遇惡人他是有出手打算的,卻在看清了我的臉後對我如此調侃。我見他就動動嘴皮子,卻遲遲不下來搭救,似乎是等着我開口去求他。但我怎麽可能求他,就對付幾個山賊,我自己就能行!”
“但不是族規說了,不能輕易在外人面前顯露身手嗎?”柳兆衡是記得有此等規定的。
“是啊,當時我想的是先殺了山賊,再殺了那看熱鬧的混賬,這荒山野嶺的,有誰知道是我幹的呀!”
“娘,你這想法真是……”真是好有魄力!
“你娘我向來做事果斷,你爹那時并非我的對手,眼看我殺了山賊,你爹在樹上被驚得哇哇直叫,說我太殘忍了,還說什麽:果然面目可憎之人心腸歹毒!我也沒說什麽,直接一躍上樹正要取他性命,卻在與他交手之際看見了他手腕上帶着一串手鏈,那手鏈的編制方式很特別,據我所知,唯一會用此方式來編手鏈的,就只有你外婆……”也是幸虧讓她看見那手鏈了,不然就沒有後面那些事了。
“這是怎麽回事?我爹和我外婆有什麽關聯嗎?”
“其實有關聯的并非是他們,是你外公和爺爺,當年杜相淵攜妻雲游天下,遇上你外公正在落難,你奶奶心地善良救了你外公一命,其後你外婆就編了這手鏈當做是感謝,并留下一句話,若是今後有機會報答救命之恩,粉身碎骨在所不辭。”
“還有這樣的緣分?”果然是冥冥之中注定的姻緣啊。
“我這才知道,原來我面前讨人厭的混賬小子,竟是救命恩人的獨子!”
“然後,爹就帶你去見爺爺了,你在他家裏向爺爺請教事情,久而久之就和我爹日久生情了,是這樣的吧?”知道了以上劇情,柳兆衡開始對往後的故事大膽推測。
“怎麽可能!日久生情那是我和你師父,相看兩厭才是我和你爹,當時,你爹落到我手裏後一直很嚣張,雖然他打不過我,但他拒絕承認自己技不如人,反而始終說是我用了詭計,不僅如此,他還一路對我的相貌冷嘲熱諷,一會說我是對他心生愛慕,故意請了一群山賊來對自己行兇,結果他看穿了我的詭計不為所動,我惱羞成怒之下殺人滅口,還抓住他強迫他接受我!一會他又說,我仗着自己是個女流之輩,他有憐香惜玉之心沒有對我下狠手,所以我趁他不備對他偷襲,這才能夠把他綁了!”
“那你怎麽對他的?是點了他的啞穴,還是拿塊布堵住他的嘴?”
“那怎麽行,讓他開不了口了我怎麽知道他家到底在哪裏?你爺爺是絕世奇人,我可以這樣說,他是真的樣樣精通,沒什麽是他不會的,這樣的人,若是不住得隐蔽一些,每天上門來有事相求的人不知道有多少!要不是你爹帶路,我根本不可能找到他。”
“那你這麽沒把握,怎麽還出來找他,萬一找不到不就白跑一趟了?”柳兆衡邊聽故事編思考,便有了如此疑問。
孩子肯用心在聽,朝夢溪覺得這個法子是用對了的,對她解釋道:“你外公當時給了我一面鏡子,說當年杜相淵留給他的,要是想去找杜相淵,就把鏡子帶到興國的天音山莊,自然就能和杜相淵取得聯系了。我帶着那鏡子本來是往興國去的,哪知道半路會遇上杜相淵的兒子,既然如此,那鏡子我就暫時留下來了,畢竟,拿着鏡子就能多一次向杜相淵請教的機會,我原本是這麽想的,誰知道,我舍不得用的鏡子,竟然是往後人家誣陷你外公和外婆叛族的證據……”
“啊,還有這等事!”柳兆衡聽後大為驚駭!
“你不要慌,後來我會講到的……”朝夢溪表情很淡定,此刻,從她的臉上看不出什麽悲憤之感。
柳兆衡不覺得她是多淡定的人,但她如今的表情這麽平靜,不知當年她到底有多悲憤無助過,才能有如今的淡定。
朝夢溪又繼續着當時事情的發展:“你爹當時誠心帶我瞎轉,我們兜兜轉轉了半個月,我聽着他這一路從中氣十足的罵我到聲嘶力竭的罵我,幾乎內容是不重樣的,我當時想,果然是杜相淵的兒子,詞鋒犀利、不屈不撓,不禁對杜相淵這人更是心生向往……”
“你當時由着我爹罵你,你當時的脾氣也是夠好的!”怎麽現在如此潑辣不講理了?
“沒有,我脾氣一貫不好,我雖然沒攔着他罵我,但我也沒少折騰他,什麽整夜把他挂在樹上呀,掰斷他手指呀,在他衣裳裏放蛇呀,在他脖子上劃一劍然後讓他聽一晚水滴聲呀……”
“哇,确實有夠惡毒的!我爹落在你手裏也是多災多難呀,好在福大命大活下來了……”
“那是,他活不下來你爹就不是他了!我本以為自己這樣做了,他就該妥協了,就算不妥協,至少不會再認為我看上他了,是吧?”
“是啊!”
“可你爹卻并不服軟,反而說,我這麽做是為了讓他刻骨銘心的記得我,他說我知道他不可能對我生出喜愛之意,我在萬般無奈之下,就對他多番折磨,為的就是讓他一生都忘不掉我!”
“可你這麽對待他,他确實沒那麽輕易忘記你了。”
“我才不在意他記不記得我,我只在意他記不記得回家的路,原本我對他的忍耐也快到極限了,要是他還不帶我去找杜相淵,我就真的想殺他了,可就在這時,你爹的仇家追過來了。那時的他,被我折磨得也就剩半條命了,除了意志上是寧死不屈的,身體上也就是任人宰割的份了,這次遇上對手是逐日教當時的少主符峥,他說你爹夜襲逐日教盜走了他們的聖物,如今就是來讨要的。你爹那時盡管毫無勝算,還是在向對方叫嚣,讓人家有本事自己來取!來取什麽?取他狗命嗎?還真是不知死活呀!不過,終歸這人是杜相淵的兒子,要不是杜相淵兒子,我早就對他手起刀落了,哪裏輪得到對方過來!”
“那你就眼睜睜看着我爹被人欺負了?是不是你以此威脅,說你可以幫他解圍,但之後他要答應你一件事!”柳兆衡立馬想到如果是自己,會怎麽做。
“還真是,我當時是這麽想的,卻沒想到你爹對我說,‘你快滾!這不幹你的事!’”
“什麽意思,你是說我爹他非但不向你求援,還讓你走?”
“是啊,他說這事是他惹來的,與我無關。他這個沒眼力的,當時還以為我不是符峥的對手,他不想我被牽連,想把我罵走!”想想當年自己那個氣得呀,居然被這麽小瞧!
“他怎麽……”柳兆衡雖然無法理解他為什麽這麽做,但還是下意識地誇起來:“我爹果然是有俠義心腸,不想連累無辜!”
朝夢溪哭笑不得:“誰知道他是怎麽想的!說什麽俠義心腸,我看是他頭腦不正常!既然我在場,怎麽能讓他去死,當時他可是落在我手裏的人,我自然不許人家搶走他!”
“好有氣魄!”
“不用誇,我向來如此!當時我聽出你爹的意思,看他甚至還打算沖過去為我的離開拖延時間,我只好點了他的穴道,把他放倒在了一邊。在和符峥過了幾招後,我就覺得這人身法有些詭異,再後來,符峥看我身手不弱,就以血入令使出了令術來攻擊我,我一看他這寫出來的密文就笑了,我一個堂堂九階弟子,他居然用這等低劣令術來攻擊我!”
“娘,你說逐日教用的也是令術?”自己曾經和逐日教的度淩虛交過手,當時就覺他的血符惡心又費力。
“是啊,你也遇上過了是吧!我族原有天幹十令,地支十二令,一共是二十二道令術,但自從退守避世後,我們族中長老和天幹十系的首座開會讨論後,破例允許地支十二系的弟子學習天幹十令,因為從前地支十二系的族人是沒有資格學習天幹十令的,如今族內物少人少,若是天幹與地支的壁壘太森嚴了,影響我族發展壯大,從那時起定了一條走捷徑的方法,說是地支各系若遇上天賦極高的弟子,可以把他提升到天幹十系……”
柳兆衡撇嘴:“話雖如此,但天幹與地支各系如今壁壘依舊分明,我在族裏待了這麽久,從沒見到任何地支弟子有提升上來的。”天幹十系是我族精銳中的精銳,地支十二系的弟子按理說比天幹十系要多了十倍不止,可天幹十系為支柱,地支十二系為供奉,自打族人有典籍記載以來,向來如此,決無例外。
“還是有過例外的,既然創造出了這樣的新規則,就是因為誕生了例外,柳暮深,他就是這個例外。”說這話時,朝夢溪的表情輕描淡寫的,其實,她卻是在等着看柳兆衡震驚的表情。
“什麽,我師父原來是地支十二系的?”這個才是驚天的秘密,既然來自地支十二系,那即便他天賦再高能力再強,他也是不可能接任天幹甲系首座的!
果不其然,這個事情,這孩子不知道。
朝夢溪接着道:“柳暮深兩歲通過一階認證,然後你外公親自把他從他父母手裏接走,原本對他有再造之恩,但對你師父而言,來自地支的出生是他一輩子的黑點,知道這個秘密的都得死,即便那人是他親生父母……所以,親生父母都可以去殺的人,你外公外婆又怎麽能被他當做例外……”
“要不是你說,換做別人對我說,我決不會相信師父來自地支。”原來師父居然和自己有此等血海深仇,意料之外,完全的意料之外……
“地支十二系生來就是低了天幹十系一等,就連你這樣被破例沒有參加學術教育的人都會有這樣的認知,更何況深受三大體系教育出來的族人們,所以,既然有機會接觸天幹十令,地支十二系的族人自己也都不怎麽學他們的十二令了,但不知怎麽地,這逐日教的人倒是把地支十二令的些微令術拿到手了,還以為撿到了寶!看着符峥那樣子,他以為用了地支的令術就能吓唬到我,我當時很冷靜的看他把密文寫完,也不躲閃,你爹在一旁急得幹瞪眼,他可能覺得我是被吓傻了不知道跑了,但是,實際上,我是在看符峥寫出來的密文,內容斷斷續續,不成章法,他長此以往練下去必将致殘……”
柳兆衡很自覺地接着道:“确實,如今公認的逐日教教出來的弟子,個個天殘!”
“是啊,這幫人,天賦不足又學的方法不對,學習的意志越頑強,将來的殘疾程度越深,實在是又可憐又可恨……”
“但是,娘,你真的好厲害,地支十二令你居然都知道,你是真的都知道嗎?”越聽她的故事,柳兆衡對她越是佩服。
“所以說你不學無術,天幹十令固然厲害,但地支十二令也有它的精妙之處,若是天幹地支的二十二令都精通掌握,那豈不是……”
“那豈不是死得很早!”學這麽多,累死個人呀!
朝夢溪自嘲道:“是啊,你娘我的确死得很早,而且不僅是我,在我之前那四個一年之內做到起步五階通過九階的前輩,都是沒有活過三十歲,相對來說,你娘我是三十歲過後去的,我已經贏他們一大截了!”
“所以說你厲害呀!”若自己能如同她一般的有上進,說不定就不會被困在此地了。
眼看孩子聽故事的态度,想來是又分神在想什麽,朝夢溪趕快繼續道:“好了,不扯這些了,說到那時候,你爹為了救我,當然,我不稀罕他來救,可他以為我需要他救,所以他強行沖破了禁制自我結穴過來救我,要不是他多管閑事,我喚靈令一出,直接就讓那符峥身首異處,但是你爹沖過來了,害我一時分神沒注意到那人的進攻,反而中了招!但你爹是擋在我前面的,所以他傷得更重。因為受傷了,我暫時沒有妄動令術,也就僅僅是出劍把符峥打跑了。可你爹卻說,是他過來救我一命,而我看見他受傷了激發了潛力,所以才能把那人打跑……簡直是自說自話!”
“然後呢?你們兩個都受傷了,是不是又要等到養好傷才能找到爺爺了。”
“幸虧沒有那樣,否則和你爹這樣自以為是的人待下去,說不準我什麽時候就把他咔嚓了!那時你爹傷得很重,他見我也傷着,還以為我很弱,終于松口了,說帶我回去一起養傷,等傷好之後,他再和我算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