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時間:2017-04-29 21:00:03 字數:5835
“你說什麽?!你剛說的話我沒聽清楚,再說一遍。”
三十出頭的崔姨娘面皮光滑,膚白勝雪,眼角一條細紋也沒有,乍看之下有如二十四、五歲的美婦,顏容妩媚,雙眸帶了點桃花,唇色豔如染紅的丹楓,豐厚而誘人。
即使生了兩個孩子,她還是美若春花,豔光照人,舉手投足間散發她這年紀的迷人風情。
這要在普通人家,肯定是夫婿捧在手心上的嬌妻美眷,愛不釋手的缱绻戀慕,一生難以離棄的只為卿狂。可惜她進入寧平侯府的後院,在看遍無數嬌花美女的侯爺面前,她的美只能吸引他一時,卻絆不了他的腳,男人眼中永遠只有更嬌嫩的花朵兒。
不算太受寵也未完全失寵是她目前的處境,不上不下的猶如雞肋,食之無味,棄之可惜。
幸好她還有個兒子,為了來瞧瞧長得和侯爺有九分像的小兒子,侯爺成平城每個月會夜宿崔姨娘這兒三、四回,算是替她固寵,也讓眼高手低的下人們不致苛待母子倆。
而女兒嘛!他只看重嫡出的儀姐兒,其他兩個庶女就交給妻子,不求她們為家族帶來什麽榮耀,只要年歲到了嫁出去就好,一人一副嫁妝,也就是兩人最好的出路了。
在他眼中,庶女只是用來結交姻親的工具,不必重視,但也不能輕忽,重要是兩家的往來,藉由兒女親事聯合在一起,在朝政上相互出力,私底下也能互通有無。
正值壯年的皇上雖已立下太子,但誰知道坐上那個位置的人會是誰,當今皇上當年可不是太子,而那位太子爺早已是一堆白骨。
“我是說你在城外的那個莊子又用不上,還不如給我,我幫你生銀子。”別人給的不如自己有的來得豐衣足食。
“就憑你?”崔姨娘一把拍掉女兒想撫摸兒子頭頂的手,在她眼中,賠錢貨的女兒還不如兒子一根毛金貴。
“就憑我。”成清寧拍拍小胸脯。
“不給。”她要留給兒子,雖然不值兩個錢。
“為什麽不給?你那座莊子實打實的不過三十畝地,一年的收成不到二十兩,扣掉給莊頭和莊子上的人,到你手中最多十兩銀子,還不夠你打支釵子呢!”未加善用便是浪費,她是跟銀子過不去。
崔姨娘出嫁時,雖是為妾,但她的姨娘仍大手筆地塞給她五千兩壓箱銀、一座莊子和兩間鋪子。
鋪子租出去一年能得銀四百兩,平時開銷不小的崔姨娘便用這些銀兩貼補日常所需,一個姨娘的月銀只有三十兩。
而莊子是崔姨娘的姨娘擔心她遇人不淑,受大婦苛待,因此才給她一個産糧的莊子,日後真在侯府過不下去了,起碼還有個退路,有糧就不怕餓死。
可是崔姨娘只着重鋪子的租金,對莊子的管理壓根不上心,任莊頭去侍弄,收成好就多幾兩銀子買盒胭脂,反之少了也無所謂,她不指望莊子上那點生産,她在侯府有吃有喝,還怕餓着了不成?
主家的不重視,底下的人也跟着偷奸耍滑,不用心在作物上,因此收成一年比一年少,如今幾乎快要變成長滿雜草的廢地了。
成清寧無意間得知崔姨娘有這麽個莊子,崔姨娘也從不瞞女兒她有多少身家,所以她便打起這塊土地的主意,與其讓它廢了還不如她拿來用,省得長草養蚊子。
“給你有什麽用,瞧瞧你的個頭還沒櫃子高,還能廢土變黃金不成。”瞎折騰罷了,何必麻煩。崔姨娘一句話戳中她的痛處,個子矮是她的心傷。
不過不怕,她還沒開始發育,等一進到抽個子時期,多喝點湯藥補補,她不信長不到一米六七。
“山不在高,有仙則名,水不在深,有龍則靈。有本事的人不在外表,我還會長高。”根據基因學,父母都是高個的,想必她矮不到哪裏去,姑娘家的變化很快。
“呵!還本事了,你才幾歲呀!就想學人當泥腿子了,也不想想自己是什麽身分,侯府的小姐能輕易到外面抛頭露面嗎?”她想得太天真了,以為遍地是拾不完的黃金。
“又不是我自己出面,你身邊那個劉長壽家的就很不錯,我聽說她那口子以前是種田的好手,最會侍弄土地了,你讓他來幫我。”她可是做了幾年觀察,确定了人選才開口。
微微一怔的崔姨娘忽地笑出聲,抱着她當成命根子的兒子,睡得正沉的成弘武是好吃好睡的好命孩子,打雷也吓不醒他。“你連我的人都打探清楚了,還真是用心良苦。”
“給不給,一句話。”成清寧實在沒法把崔姨娘當生母看待,她穿越前的年紀還比崔姨娘大上幾歲。雖然她努力的扮小,但心态上仍是三十而未婚的芳療師,對她來說在她面前是同輩人,怎麽會是娘呢?
“那是我的陪嫁,為什麽要給你?即使你是我的親生女兒,将來要給我養老送終的人不是你,不過你要是想買,我倒是可以考慮考慮。”她本質上是一個自私的女人,只為自己着想。
“我是你女兒吶!你居然要跟我讨銀子?”這是什麽親娘呀!一毛錢也算得清清楚楚。她氣悶。
相較成清寧的臭臉,崔姨娘倒是笑得很樂。“嫁出去的女兒如潑出去的水,誰曉得夫人要把你嫁到哪個犄角旮旯,若是一去好幾年見不着人,我有女兒也等同沒有,等你抽出空回來看我一眼,說不定我頭發都白了。”她說的是有幾分道理,嫁了人的女兒是別人家的,不怎麽牢靠,凡事有公婆做主,輪不到媳婦。“可是父母在兒女不能有私産,我怎麽拿銀子買你的莊子?而且我也沒錢。”
“三百兩,不能少,最多你私下給,我跟夫人說一聲是我提早給你添妝,讓你先練手打理。”能做到這種地步已經算是仁至義盡了,要不是看在她是她肚皮生出來的分上,不然她才不管這事。
“你……”算得真精。“先欠着,頭兩年肯定還不了,到了第三年我再給你銀子,這總成了吧?”
崔姨娘想了一下,又看看眉眼間長得和她有幾分相像的小臉,她勉為其難的點頭,“那莊子不大,也就二、三十來畝地,你就算種上幾年也沒你的月銀多,何苦來哉?”
自己生的自己心疼,雖說不指望她養老,但終究是肚裏的一塊肉,還是舍不得她吃苦受累。
“我打算種香藥。”這年頭的香料很值錢。
“香藥?”她一愕。
“這時節剛入秋,讓人整整地約三天光景,然後種甘菊、繡線菊、益母草、黃芩等等,入冬前就能采收了,趁着下雪前先曬幹,然後賣到香料鋪子或藥鋪。”量不多應該很好銷貨,過年前鋪子裏正好能采購一批備用。成清寧大致盤算一番,三十畝地的香草、藥草産量并不豐,尤其是第一次栽種,鐵定收成有限,那一點點香草、藥草曬幹後最多幾百斤,一間香藥鋪子就能吃得下,無須多費心。
京城的香料鋪子和藥鋪要買香草、藥草得到幾百裏外的南方,甚至是關外,還品質良莠不齊,運送方面又很麻煩,價格偏高,若有本地産的香草、藥草還不趨之若鹜的搶購一空?所以她一點也不擔心銷不出去、囤積成山,只怕供不應求,明年還多買些地種呢。
不過她也做比較壞的打算,若真沒人要,她就自己動手做成香藥成品,甘菊溫和,有鎮靜和松弛效果,能治焦慮、緊張和失眠,對于大腸炎、消化不良、下痢和胃潰瘍也有極大的療效,用來泡茶整腸健胃很好,還能緩和結膜炎和氣喘。
益母草顧名思義對婦人有療效,用來通經、催生、鎮靜、利尿、滋養心髒、暫時降低血壓。繡線菊止吐、抑酸、抗風濕症、消炎解毒;黃岑止痛、助消化,能治潰瘍、燙灼傷和瘀傷。
這些香草、藥草的作用相當廣泛,目前她先種來醫療用,等到她能大量生産時,她便要提煉出香精和精油,用吸、用抹,滴兩滴用于泡澡也非常适合,做為筋絡的推拿療效更大。
先是香草田,然後是芳療館,自給自足成一條龍,不受香藥商人的掌控,也能自行調配想要的香草,她的芳香制品是獨一無二,無法仿制,誰也盜取不了配方,全在她的腦子裏。
成清寧沒想到之後的事會進行得那麽順利,崔姨娘只到夫人跟前說一聲,忙着為女兒選婿的董氏沒有一絲為難,她反而感謝崔姨娘的到來,免得她得為庶女的理家能力操心。
放任着由她去跌、去撞,不經事的人不知管家的難處,何況那是她姨娘的陪嫁,當主母的豈有插手之理,又不是眼皮子淺的小戶人家,還會貪那幾百兩銀子嗎?
就當是給孩子練練手,以後才曉得怎麽打理妝奁,娘家的人幫不上忙,唯有靠自己。
因此,成清寧成了這一代第一個擁有私産的小輩,董氏不知道她們母女倆私底下的交易,只欣慰崔姨娘真想得開,是個疼女兒的好姨娘,老早備好了嫁妝怕女兒吃虧。
“二哥哥,莊子是我的,你跟去幹什麽?”多了這號小祖宗,很多事她都沒法明目張膽的做。
咬着麥稈的成弘文十分得意的揚眉,“我給你壯壯膽呀!若是誰敢欺負到我妹妹頭上,我打得他滿地找牙!”
是想出來玩吧!在府裏被夫人管得太嚴,都快蔫了,這才找了個理由開溜,以好哥哥之名行逃課之實。成清寧在心裏腹诽,對于這個比她大三個月的哥哥,她比誰都了解。
“二哥哥,不是做妹妹的要打擊你,成天面朝黃土背朝天的莊稼漢個個腰粗膀壯,一只胳膀有樹幹粗,你小胳臂,小細腿的,還是別逞強了。”愛說大話是人的天性。
被她一堵,原本想跟來湊熱鬧的成弘文當場漲紅了臉,很不服氣的掄臂膀。“誰說我不行?蚍蜉能撼大樹,我人小能頂千斤,千軍萬馬也不及我鐵臂神弓,等哪天我從軍……”
“爹不會允許你入軍營。”文人子弟打什麽仗,她爹頭一個先捶死他,大罵不自量力。
先祖先輩馬上掙來的功勳只是讓這些後輩子孫頂着個爵位享受榮華富貴,前幾代開始便都以文官自居,搖筆杆子比揮刀舞劍好。
一聽到只想他走仕途的親爹,萬般雄心壯志都萎了。“三妹妹,我前輩子跟你有仇是不是?”
成清寧笑着搖頭。“我沒有二哥哥不行,你若是從軍去,以後誰來保護我?誰帶芙蓉卷、雲片糕給我吃?”這話讓小小兒郎的心瞬間膨脹了好幾倍,面有得意的拍着小胸脯。“三妹妹不是想養只兔子嗎?哥哥幫你捉。”
說風就是雨的成弘文是個急性子的,為了在妹妹面前顯擺,他興匆匆的從行進中的馬車縱身一躍,把跟在馬車後頭的幾名侍衛吓得膽子都快破了,趕緊上前查看他有沒有事。
只見沒事人似的成弘文咧開嘴在原地跳了幾下,向侍衛要來他常用的小弓,馬車停下的地方有處林子,位置離莊子并不遠,大概還有十裏,更過去還有個小山頭,看來有點高度,應該有不少野獸在林子深處竄行。侍衛們不放心他一人獨行,亦步亦趨的跟在身後,偏偏他嫌人多會吓跑了獵物,不許人跟得太近。
“二哥哥,不要走得太遠,妹妹會怕。”看他越走越遠,車上的成清寧趕緊下車跟上一喊。
她有個什麽意外不打緊,庶女的命本來就低賤,不會有人當一回事,可是成弘文是個哥兒,又是嫡出,真要發生不測,在場的每一個人都別想有活路,即使她是侯府家的小姐,一樣會死得無聲無息,給哥兒陪葬。
“喔!我捉只兔子就回來。”聽見妹妹的叫喚,成弘文不走遠,就在林子的邊緣游走。
他是好哥哥,不能放着妹妹不管。
其實林子裏有幾處不見天日的暗處,他自個兒看了也心惶惶,正好妹妹一喊讓他借驢下坡,他只裝模作樣的找兔子。
兔子?那兒不就有一只。“二哥哥,兔子。”
順着圓胖指頭一看,果真在靠裏邊的大樹下,有只肥碩的兔子在啃草,它身軀過胖,好像很餓了,拼命的吃、拼命的吃,一點也沒察覺危險悄悄靠近,圓滾滾的肚子往前一頂。
“噓!小聲點,哥哥要過去了。”蹑手蹑腳地,他小心的接近,兩手做向前撲捉樣。
這只兔子不是聾的便是瞎的,人都到了它後面還不知道要逃,兩只前足捉着一叢嫩草,啃得好不歡快,把成弘文、成清寧兄妹倆看傻了,兩人睜着眼看着它不斷吃草,忘了要捉它,只覺兔子在吃飯,幹麽要打擾它呀,等它吃飽再說。
誰知這一等竟等來一支飛箭,一箭穿過兔腦,将兔子帶起釘在樹幹上,翎羽箭尾還在顫動。
“二哥哥,我們的兔子……”死了?
怎麽會,那麽可愛的兔子,前一刻還與世無争的吃着野草,下一刻卻死于非命,連殺它的人都沒瞧見。
“誰?誰殺了我們的兔子,快給小爺滾出來!”沒逮到兔子又看見紅着眼眶的妹妹,成弘文氣得暴跳如雷的想找人算帳。
“兔子是你們的?”
一道清冷的聲音從林子深處傳來,幾乎無聲的馬蹄輕巧的躍過幾個石頭,幾匹高壯的黑馬揚頸一嘶。
其中領頭的是一名十七、八歲的錦衣男子,他目光如炬,面色冷淡,長得俊美無俦,腰上配了把短刀,刀身綴着七星排列的七色寶石,箭袋斜挂在馬身側邊,一把看起來很重的黑色大弓就拿在手上。
他實在太好看了,讓侯府的兩個土包子看得傻眼,久久回不了神,直到他身側的黑臉大漢重複問了三遍,兩兄妹才眼一眨,回過神來。
“是我們先看……”
沒等他說完,成清寧伸手扯拉了兄長一下,飛快的把話補上,“是我們放出來吃草,它懷孕了,要補一補。”
“真是你們的兔子?”黑臉大漢不信的問。
“不信你摸摸它的肚子,還鼓鼓地,動來動去。”她前世養過一陣子兔子,但是太難照顧了,後來送了人。成清寧在現代時是住在飯店管理式的公寓裏,大樓禁止養小動物,她偷養了三個月,因工作太忙常忘了要喂兔子,怕成了害死寵物的劊子手,因此趕緊換個新主人。
不過也有兔子長大了的關系,小小一只時很可愛,見了就歡喜,可是等到長到又肥又壯的時候,圓睜兔眼的可愛模樣就不見了,讓人一見只想着紅燒兔肉、炒兔肉、三杯兔肉、炖兔肉湯……
“不是吃太多的緣故?”另一名長相俊秀的削瘦男子下了馬,摸着兔子的肚子,果真在動。
“你快把它的肚子剖開,說不定還能救出小兔子。”母兔死了,崽兔還有一線生機。
“王……主子,你看呢?”男子向領頭的美男子請示。
“你不怕嗎?”高坐馬背上、美得有如一幅畫的俊美男子看向眼神清亮的成清寧,想從她眼中看出懼意。
“救命又不是殺人,有什麽好怕的。”成清寧很想回他一句,女人每個月都會看到經血,她才不會見血就暈。
冷目掠過一絲贊賞。“動手。”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