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時間:2017-04-29 21:00:03 字數:5113
“哪個奴婢敢管你,尊卑不分了嗎?”
弱柳似的身影緩緩走近,抽長的身子、纖不盈握的細腰,已具少女風姿的成清儀如同一朵正要盛放的芍藥,花枝嬌嫩,容貌妍麗,一雙泛着春色的水瞳透着淺淺笑意。
“大姊姊……”哎呀!真是美麗的風景,光是往那兒一站便展現出大家風範的氣度,明媚娴雅。
“走慢點,小心跌倒了。”這個妹妹呀!老是莽莽撞撞地,一點也不安分。
“看到大姊姊我高興嘛!走得就有點快了。”粗大腿呀!不抱緊點怎麽成,有個當太後的姨母,嫡姊日後只會嫁得好,不會低就,身為庶妹的她當然是大樹底下好乘涼。
找對靠山比重新投胎還重要。
“要去母親那兒?”成清儀笑着撫撫個頭只到她胸口的妹妹的頭,輕拭去她額頭上的小汗珠。
成清寧點頭如搗蒜,表現得十分天真又無邪,亮到出奇的雙眼只差沒寫上“我最喜歡大姊姊,大姊姊是我第二個娘”。
夠狗腿,但卻很有用,養在深閨未識人事的成大小姐一瞧見她小狗一般的眼神,心底軟成一片,莞爾一笑後牽起她的小胖手走向母親的院子,兩姊妹有說有笑,十分融洽。
“又一起來了?”
看着女兒和一臉憨笑的庶女一塊入內,兩人的手到了她跟前才放開,董氏的眼中閃過一抹好笑的笑意,雖說和庶女交好對女兒的助益不大,但好歹是個伴,省得女兒繡房寂寞,沒個能說得上話的姊妹。
不過在看到另一個頤指氣使、全無分寸的庶女,董氏的眼中多了幾分冷意,同樣是庶女,這個不讨喜多了,一大早就來讨要超出她分例的布料、首飾,還想拿跟嫡女一樣的月銀,要求要有四個大丫頭、八個二等丫頭。呵!作夢。
“是呀!在院門那裏遇到三妹妹了,她一向是黏人精,女兒只好勉為其難的帶上她。”聽到母親的話,成清儀俏皮的打趣。
“我不是黏人精,大姊姊壞,母親為女兒做主,女兒只是最最喜歡大姊姊,才不黏人。”唉!要扮孩子真辛苦,她要幾時才能“長大”?
在嫡母和嫡姊面前,她只能是十歲,沒有誰家的主母會喜歡具有威脅性的庶女,若庶女不本分,在她還未釀成災禍前先掐死在萌芽期,後院的女人是真正的心狠手辣,兵不血刃,要讓人消失的方法有千百種,叫人無從抵抗。
“是,你不是黏人精,只不過一瞧見你大姊姊就跟前跟後,纏着她教你讀書、練上幾遍大字。”董氏不反對姑娘家在出嫁前多學點本事,能識字是好事,起碼可以知道些道理,凡事不會被婆家牽着鼻頭走,甚至反過來坑害娘家。
無知非常可怕,被人利用了還感謝人家,似他們這種身處高位的門戶,少出點事便是福分,把庶女約束好免得日後招禍。
但是另一個就……
一看到小嘴噘得半天高的成清貞,董氏的目光中多了不悅,多大的頭戴多大的帽子,還沒學會跑就想要飛。成清寧裝害羞的紅了臉,“大姊姊字寫得好嘛!跟她學準沒錯,夫子說我早晚青出于藍更勝于藍。”
“啐!瞧瞧這小滑頭說的是什麽話,口氣還不小呢!想青出于藍更勝于藍,儀姐兒,你是白疼了她。”她那手簪花小楷堪堪能見人而已,想要寫出一手好字還早得很。
被逗笑的董氏莞爾不已,這名憨直的庶女讓她省心多了,看着成清寧的眼中也多了幾分慈愛。
“嗯,以後不理她了,誰也不理她,叫她哭鼻子去。”面上難掩笑意的成清儀假意發怒,将抱着她手臂的小黏人精推開了一點,好笑地看她又死皮賴臉的貼上來。
“不要呀!大姊姊,你不能不理我,我哭給你看。”成清寧假哭的抹抹眼睛,裝作要擤鼻涕。
“啊!髒,你不要靠近我,小髒鬼……”被氣笑的成清儀以纖白蔥指戳向庶妹眉心,不痛,就是把人推開。
“嗚——嗚——大姊姊理不理我?”彩衣娛親了。
成清儀笑得又躲又閃。“理!理你了,你不許再調皮。”
一見目的達成,成清寧又裝出得意揚揚的模樣。“母親,你為女兒作證,大姊姊要說話算話,我要當才女。”
“哼!是京城第一女無賴才是。”她那手字只能寫寫“六畜興旺”,還想當才女?丢人現眼的事少做為妙。
“大姊姊你嫉妒我。”成清寧鼓起腮幫子氣呼呼的道,十足的孩子脾性,讓董氏母女笑開了。
“是呀!好嫉妒,怕你當不成才女反被當賴皮鬼,才女沒那麽好當。”她都不敢自诩才女,只說以六藝自娛。
“手能生巧。”
“是勤能補拙,你連成語都亂用,叫人得有多欷籲呀!”成清儀故作感慨,取笑她氣高人無才。
“大姊姊……”嗯,今天的表現不錯,沒人防備她。
當小孩很累,但将來長大了會更累,現在她只要擺平府內衆人就成了,不讓人看清她內裏,往後過個幾年,她要面對的是全是女人的後院,那時才是真的傷神,她要打的仗還很多。
成清寧以逗趣诙諧的方式拉近和嫡母、嫡姊的距離,縱然不能生出真正的骨肉親情,最起碼有一份家人的情分在,不會刻意打壓、挑她毛病,一生順風順水,沒有扯後腿的人。
她想的是歲月靜好,平安寧靜的日子,不求富貴榮華,只願有生之年順順利利,無災無難到入土。
可那個自從她入屋就受到冷落的成四小姐卻和她相反,嫡母不耐煩教導,成清貞只好一直養在姨娘身邊,受香姨娘“不做窮人妻,寧做富人妾”的影響甚大,她要的是高人一等,誰都不能阻了她的錦繡路,她會是侯府的姑娘中過得最好的一個,誰也無法企及。
前提是她必須比任何人都出衆。
“母親,你不能厚此薄彼,只顧及大姊,我也是你的女兒、寧平侯府的小姐,大姊有名師教她棋藝和琴藝,還有宮中出來的嬷嬷随時指正她的儀态和姿容,為什麽我沒有?”如果她能從小打好根基,以後的造化定然不小。
董氏面色微沉的用參茶漱口,“你還小,過幾年再學也不遲,不用急于一時。”
“大姊六歲開始學琴,七歲便小有才名傳出,如今已是京城十美之一,名聲衆所皆知,我已經八歲,不小了,可以學習琴棋書畫,跟着母親出入各大名門高戶。”她要有自己的小圈子,交些對自己有益處的小姊妹,為将來鋪路。
成清貞的重點在最後一句,她真正想做的是以庶女身分打入嫡女們的貴女圈,讓她們成為她的助力。
琴棋書畫是一回事,最重要的是出名,她要當衆所追求的那朵雲,讓無數名門公子、文人才子拜倒在她石榴裙下,就像姨娘所說的衆星拱月,衆家兒郎為博佳人一笑而搶破頭,她也水漲船高,成為京城第一人。
長得神似香姨娘的成清貞有一雙極媚的狐貍眼,眼兒一勾就有幾許媚意,眼角下有一顆淚痣,更讓她顯得楚楚動人,眼下她還年幼尚看不出天生媚相,但已具媚态橫生的雛形。
而當這些大逆不道的話從她口中說出,同樣是庶女的成清寧卻反其道而行,她盡量把自己縮呀縮的,縮到荷葉身後,小身板可憐兮兮的想隐藏存在感,絕不讓嫡母注意到她。
貓的呢!她都十歲了,也不敢對當家主母提出超乎身分的要求,居安思危,明哲保身,庶女是微不足道的沙粒,只能落在草葉上、泥土裏,斷然不能飛進嫡母的雙目之中,否則後果堪慮。
成清貞那頭蠢豬是哪來的膽氣?她以為親爹是侯爺就天下無敵了嗎?完全搞不清楚自身處境,後院是女人的天下,男人插不進手。
希望不要牽連到她,她要隐身再隐身,變成隐形人。董氏冷笑,“你以為你配讓我帶在身邊?”
“我也是你的女兒,為什麽不行?我姓成,是寧平侯親生的女兒。”成清貞不服氣的據理力争。
“這是你姨娘告訴你的?”那個不知天高地厚的玩意兒,真把高門大戶當成了能煙視媚行的秦樓楚館,穿金戴玉了也改不了那股子的俗味,壓根上不得臺面,進了富貴門還不滿足,妄想挑唆府裏小姐攀高枝。
成清貞是個傻的,空有奢望卻無心機,全無保留地把香姨娘倒出來。“是又怎樣?姨娘只會對我好,不會害我。”她說得理直氣壯,認為自己是對的,府內的小姐不只她一個,不争哪有出頭的一日。
“是嗎?”董氏一笑,眼旁的細紋讓她顯得特別淩厲。
還不曉得已害了自個兒姨娘的成清貞猶自大放厥詞。“母親不能假公濟私,只對自己生的大姊好,對我就視若無睹,姨娘說要一視同仁才是大度賢良的主母。”
“呵呵!我是賢良,大度就免了吧,要整治你姨娘只要一句話就夠了!傳話下去,香姨娘禁足三個月,扣月銀半年,抄《法華經》百遍,沒抄完前不準出院子一步。”這才是假公濟私。在寧平侯府裏,除了侯爺外,誰的權力比她大?
聞言,成清貞有點肉的小臉白了白,小拳頭握緊。“你不可以這樣對我姨娘,她又沒錯……”董氏手一舉,眸光利如刃。“記住,她是姨娘我是妻,我說她錯了她就是錯了,沒有二話。”
“可是……”為什麽她姨娘要被罰?
“下去,我不想看見你這張愚蠢至極的臉。”就不能消停幾天嗎?讓她過過舒心的日子。
“我……”
不等她開口,董氏身後的嬷嬷站了出來,像拎小雞似的将還不肯罷休的四小姐扔出正院,要看門的婆子不準她入內。
當家主母有絕對的權威,說一不二。
“寧姐兒……”打發了一個,另一個也得壓壓。
一聽嫡母點名,成清寧很乖巧的賣着笑臉。“母親,我很乖,不會擾了你,我只會黏着大姊姊。”
瞧她笑得像偷油吃的小老鼠,還一副很滿意的樣子,董氏母女忍不住掩嘴輕笑。“瞧她那小樣,總算有個拎得清的。”
“沒出息,跟着我能學到多少東西。”她自個兒也忙,根本抽不出時間來教她,真要賴着她都給耽誤了。看見她們笑,心放下一半的成清寧振振有詞道:“大姊姊是才女,我好歹也混個小才女啊!一門兩個才女,咱們家多風光呀!姊夫上門才好炫耀炫耀……哎喲!大姊姊,你幹麽打我,萬一把我打笨了當不了才女,你要負責。”
“什麽姊夫,胡說八道。”成清儀羞紅了臉,害臊地猛捏妹妹粉嫩嫩的小臉蛋,不許她口上沒把門。
“我聽說大姊正在相看人家,最遲明年就要定下親事……”十三歲訂親,十五及笄嫁人,女人的一生被打斷在人生最美好的精彩處,從此圍着相公、兒女打轉,操煩家事,應付一個個來搶丈夫的小妖精。
“你再說?!再說就扇你耳刮子了。”這丫頭滿嘴胡說八道。成清寧趕忙用雙手捂住小嘴,表示她怕挨打。
“寧姐兒你先出去,儀姐兒留下,娘有話跟你說。”女兒大了終究是別人家的,留也留不住。
走出屋子的成清寧隐約聽到董氏說到永昌侯府的哥兒,今年十六,還有衛國公府的嫡長子,以及秦王什麽的……
秦王?
能當上王爺應該很老了吧?少說三、四十歲,嫡母不至于那麽心黑吧!推親生女入火坑,那年紀的男人鐵定妻妾和兒女成群,一大把歲數了還想娶貌美如花的續弦,孫子比幼子還年長。
“噗嗤,噗嗤。”
還在想着大姊姊會嫁給什麽樣的人時,耳邊聽見奇怪的聲響,循着聲音一瞧,成清寧失笑了。“二哥哥,你在幹什麽?”
成弘文只比成清寧大三個月,都是十歲,在同年出生的還有二房的三少爺成弘诤,大一個半月,三人感情自幼就好。
“給你。”左顧右盼的成弘文連忙塞一疊紙到她手中。
“這是什麽?”肯定沒好事。
“功課。”長得挺俊的哥兒眉兒一揚。
“誰的?”
“我的。”
“所以……”不會又來了吧?
“你幫我寫。”她的文筆比他好,還會模仿他的筆跡。她思忖了一下,開口道:“十兩。”
“又要錢?”他低吟一聲。
“這是潤筆費,妹妹一個月的月銀只有十兩,拿來打賞和買些零碎的小東西就所剩無幾了,而你這位嫡少爺月領五十兩,我當然要從你身上劫富濟貧。”她是窮人,很窮很窮的那種,存了幾年全部的身家也不到一百兩。
成弘文咬着牙,故意把妹妹的頭發揉亂。“你還劫富濟貧呢!根本是趁火打劫,我是你親哥哥,親的,不是外面撿來的。”
“要不要,一句話。”她也很怕穿幫,把文章寫得太好。
他一瞪眼,吐出兩聲含含糊糊的低咒。“寫普通點,不要讓夫子喜出望外的要我解釋文意。”
“好,成交。”要才高八鬥難,當個蠢貨還不容易,信手拈來便是一篇蠢文,正好交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