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相為引
秦川放輕了呼吸，讓自己安靜，所有人，也不再聒噪。
在那點安靜和漸漸生起的絕對冷靜裏，秦川的大腦開始緩緩轉動。
一切回到最初，從最初開始……
顧清瀾的死亡，一夜之間的家變，密碼箱的入局，機甲村外被沐雲放倒，到九牢幻境……再到如今。
這其中，一定有她經歷過，但不記得或者想不起的存在。
意識便緩緩流淌，在面前九人身上流連。
第一局殺手游戲中認識的吳琅，黎明爆破裏看清的師古，花城對決中出現的洛林，跟在沐雲身邊扮豬吃虎的小明，九牢幻境中出現的玉小仙、甲四宗、雨仁、桑仐……
所有人，似乎都出現在了合适的時機，帶着各自合适的目标，入了這場亂局。
沒有人，有例外。
如果說，一定要有一個人是例外的話，就是她，本該不存在在這個世界上的，曾經是顧一然的秦川。
那麽，她的身上，一定藏着什麽其他人不知道，只有她自己能夠記得的事情……
思緒如水，緩慢而平穩，看似無波無瀾，但內裏，其實蘊了一種巨大的能量！
秦川看見了，察覺了，她屏住呼吸潛下去，去抓去追，去尋那點相當不惹眼的蹤跡……
但那東西很狡猾，無數次，秦川都同它擦肩而過，一點蹤跡也尋不見。
就在秦川以為那一切不過是一點錯誤的直覺正準備放棄時，就在氣息将要憋爆內裏那瞬，終于，熟悉的窒息感裏，她摸到了那點東西的影子。
而後，便是扯開迷霧見了青天一般的明朗！
那是，雨薇寧和甲天祿在她體內寄存的，關于予門和奪門的一點血脈！
那是，裹纏在她血脈深處之外的，密麻符咒！
是符，是相！
是曾經在龍千北眼底和沐雲眼底都出現過的那點符相！
那是，文字！
某種很特別的文字！
秦川試圖去看出那些文字的內容，但，那不是她所理解的任何一種文字，她根本不認識，也無法描述。
一種同于洛林一樣的無力感在她的腦海升騰，要怎樣，她才能将那些字符說出口！
只要說出口，被雨薇寧和甲天祿封住的那點東西，就能呈現在面前！
而那裏面，或許就有解開機關盒的答案！
“噗！”一聲，如同洛林一般，秦川嘔出一口鮮血。
鮮血噴上面前的裝置，在極光般的裝飾圍罩上落下赤目的鮮明。
“別急！”師古道。
“你來。”洛林掏出金針，試圖幫助秦川穩住心緒。
懵懵懂懂，秦川起身，來到洛林身邊将手遞出。
接過秦川手拉穩金針尋摸到位置那瞬，洛林的金針突然懸在秦川皮膚之上，再沒落下，他定了定，瞧眼秦川，又試了試脈搏，一點相當直白的意思落入秦川眼底。
秦川接收到了那點意思，而後，不可置信地用眼神同洛林确認。
而洛林，笑着合上了秦川的手，朝她，點了點頭。
那瞬，秦川有種不知名的錯愕，随即，便是堅定。
她複又坐下，而後，再是猛然彈起：“雨仁！”
她叫，幾乎同時也來到雨仁身邊：“你認得那些字對吧？”
雨仁不置可否，只是靜默地坐在那裏，好像什麽也沒有聽見。
但其實，他張了口，答了一聲：“1。”
秦川長長呼出一口氣，終于，她想，終于，所有的扣在這一瞬合上了，連成一個從最初開始就是閉環的圓！
一直以來，在九牢幻境中看見的雨薇寧、甲天祿同那日與秦川撐舟引渡留下這點符相根基的二人不同的那點違和感找到了答案。
那其實是她很熟悉的存在，那是一點恨，如同她母親顧清瀾對她的恨一般的恨！
他們，恨她！
可是，可是此前，她為什麽從未察覺？
“因為你父親？”秦川問雨仁，“你奶奶和甲家爺爺要報仇？”
雨仁面上沒有什麽表情，卻冷靜到讓人發指地報出一個數：“1。”
“雨歡的死，”秦川便繼續，“同二十一年前那場動亂有關？”
“1。”
“你奶奶知道幕後主使？知道是誰害死了你的父親——雨歡？”
“1。”
“你的父親，沒有回到你的身邊，他去做了很多事，卻唯獨沒有一件事同你有關？你奶奶恨，便把這點恨轉嫁到了幕後那人的身上？”
“……”雨仁有過遲疑，而後報出，“0。”
秦川笑笑，帶着苦澀：“是啊，幕後那人本就該死，何來轉嫁一說，她該死的，本來就是。”
“……1。”
“那人，”秦川便問出了最後的關鍵，“是我母親——顧清瀾？”
“……”
沒說是，也沒說不是。
這是什麽意思，所有人同秦川一樣一頭霧水。
但秦川，似乎已經猜到背後的那個答案。
她看眼核心區域裝備正中的那個存在：“你認識符相上的字？”
“1。”
“也知道怎麽激活那點東西？”
“1。”
“甚至，你到這裏來，就只是為了做這一件事？”
“……0。”
“你想開終極局，”秦川大致猜到了雨仁的目的，“想知道十門背後那個秘密，如果傳言為真，你想……讓囡囡活過來？”
這次，沒有猶豫：“1。”
甲四宗便瘋了一般喊：“傻子，囡囡已經死了！死了！你知道死了是什麽意思嗎？回不來了！死了！永遠也沒有了！”
“0000000000！！！”一連串的0從雨仁口中吐出，他一邊說着這個唯一能說出口的數字，一邊指着心裏的某個地方！
用力的程度，像要把那裏紮個血洞出來。
“他說，”秦川道，“囡囡還在，在他心裏的某個地方！”
而這，如果十相門終極局之後的那個秘密真的屬實，如果朵朵、顧清瀾和玉安岚真的活過了那麽多的歲月，一切，就都是有可能的。
只要，沒有遺忘。
雨仁的執，從一開始就已經注定。
他這樣的人，又身在十門，最好的結果或許是一輩子不走出自己的世界，因為一旦走出來了，便也是再也走不回去，除非是撞了南牆，是死。
“那麽，”秦川說出了最後這句，“我可以進去，但前提是，你要把這點符相激活，我想知道，那裏面藏了什麽。你，能做到的吧？”
不等雨仁回答，甲四宗已經爆發：“他傻你也傻嗎？！你知不知道，符相激活之後會怎樣？！”
又沖雨仁道：“雨仁，你給我清醒一點！你特麽用一條命去換另一條命，連只蟬都不願意傷害的囡囡會怎麽看你！她又願不願意！”
“她死了，走了，沒了！”甲四宗繼續爆發，“你到底怎樣才能明白！”
“你奶奶她瘋了，我爺聽她的，囡囡死了！你為什麽也要聽她的！她的仇恨憑什麽要讓你用別人的命去換！”
所有人，于是明白：“符相，是什麽？”
“是命！”甲四宗吼道，“一旦激活，那人的命不再是命，可以為人所用，形同空殼！”
“現在是什麽情況？”不等其他人發問，甲四宗繼續，“那玩意兒是什麽？秦川體內的符相如果激活，你我九人能拿祂怎麽辦？我們特麽連動都動不了，動一動都是死！那東西，如果大家分析的不錯，就是點意識，是點記憶，等的就是這樣一個載體！你們，難道就沒想過，這樣做的後果是什麽嗎？！”
“我們十家，生生世世祖祖輩輩陷在這爛攤子裏，流了多少淚，死了多少人，受了多少苦，這玩意兒是什麽？如果它還能逃出去還能活下去，你們誰能心安？！”
所有人，便沉默。
不是大家不明白，只是，所有事情，好像就莫名其妙被各人心中正确的執拱到了這個位置。
他們，退不了了。
尤其，秦川第一個不會退。
“雨仁，”秦川仍舊只是同雨仁耐心做着商量，“你做得到的吧？”
甲四宗猛然站起：“反正都是死，老子就是死在這兒，也不能讓你蠱惑了這傻子，他是傻，但他不該成為別人的工具！……”
然而，話沒說完，秦川出了手，人便只是軟軟坐下，再不能動，他的後頸處，還有洛林的金針做着配合。
秦川朝洛林點點頭，而後繼續看向雨仁：“我答應你，我會帶着符相去找那點真相，如果一切可以，我會回來幫你。”
“所以，”秦川平靜地最後問了一次，“可以嗎”
四周，安靜了那麽一瞬。
而後，雨仁的眼擡起，看向甲四宗：“囡囡在……”
這大概是雨仁說過的第一句話，那聲音，像是安慰，雖然生澀，但帶着無上的篤定和堅持。
而後，他看向秦川。
再然後，一個聲音，似乎從來沒人聽過，也不能分辨詞彙的聲音，陌生地從雨仁口中緩緩吐出。
帶着特有的節奏和韻律！
聲音起那瞬，秦川的眼底滾動起符相，像是互相呼應，在那點符相之中，雨仁的聲音越來越快，語速越來越急！
終于，滴水落海一般，消融沉寂！
那瞬，秦川的眼底也恢複如初。
似乎，一切沒有什麽改變，也沒有什麽不同。
她只是站起，一如往常一樣，而後，來到洛林面前，将機關盒拿起，居高臨下道：“這盒子，比你命重要，我同你說過，任何人來了也不要給，除非，我回來了……”
“現在，”秦川的聲音也沒有不同，只是帶點蒼涼和冷漠，好像行過了很遠的路，看遍了人間的景，“我回來了，你打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