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清醒
“我想請大家，用十門秘術，造一只傀。”
秦川淡定說完這點要求後，不料所有人只是面面相觑。
“怎麽？”秦川目光掃過，用眼神發出這點疑問。
“是這樣的，”師古撓撓頭，“剛剛毒門的小三爺也是這麽說的，以點火為代價，讓我們幫她造個傀。”
“而且，”玉小仙好奇道，“說的也是三日。這個三日，可是有什麽特殊？”
秦川瞧眼桑仐，即便随意穿搭，整個人也隐在寬大衛衣和兜帽之下，但依舊難掩絕世的妖媚容顏，一雙眼黑曜石一般愈發璀璨，只是，不同以往，此刻的她看不出多餘情緒。
桑仐沒說，秦川也沒吭聲。
三日，是龍千北現在精神力所能支撐的極限。
事情很快便開始，在龍千北的授意下，秦川用生門和殺門的手段補齊了龍千北的肉|身，機門、甲門将這具快要支撐不住生命的肉|身化為傀偶的胚子，毒門的噬術導引出流動的經脈，在那脈絡之上洛林落下金針，接着便是蠱蟲入體，到最後鬼篆封身。
至此，秦川先前見過的那個眉眼分明，書卷氣的健康青年便活現在衆人面前。
只是，還差最後一步，喚醒。
喚醒他本來就有的靈魂，讓那些慣常游蕩在外，幾乎無法支配肉|身的精神重新接納這具身體，從這具身體上活過來。
這點本事，需要予門和奪門的。
然而，沒有任何人可以支配或者說安排雨仁去做什麽，甲四宗上前，以自己的一點鮮紅作為導引，開始施術，只有雨仁，卻還呆立。
秦川走過去，預備接替雨仁的位置。
畢竟，予門雨薇寧曾經将予門的血脈托付給她，理論上，只要用那個法子調動，她可以做到。
但實際上，秦川卻沒有十足的把握。
瞧眼只差最後一步的龍千北，對方還沒精神力的臉上無甚表情，只種平靜，似乎怎樣都好。
秦川便只是放手去做。
好在，最後時刻，甲四宗将那些流散的精神力用某種秘術集合又導引歸來那瞬，雨仁突然上前，一言不發，将那些精神力完整送入龍千北這具新的肉|身之中。
當龍千北睜開眼睛那瞬，桑仐推着輪椅上的他，低頭輕聲同他說了句什麽，而後，他便轉過頭來，難以抑制的歡喜：“謝謝大家！”
目光，在人群中搜尋秦川的蹤跡。
秦川已經不見了，龍千北像是有點遺憾，但随即，便笑着招呼所有人：“我有很多事想去做，不知道大家，願不願意同去？”
所有人，看着這個只有三日自在好活的人，都沒吭聲。
方才施術時，龍千北的身體狀況他們都已經知曉，這樣的人，他們實在想不通，為什麽活到了現在。
見衆人不吭聲，面目多少帶些世人叫作悲憫的東西，龍千北釋然笑笑：“都是些無足輕重的小事，大家平日間都是見慣了的，不去也正常。”
而後，不帶一點遺憾，讓桑仐推着他，去看那個他一日也不曾見過的世界。
師古的聲音從後面傳來：“龍城裏所有師家人和一切資源，你想用什麽就用什麽。別的不說，天涯海角，只要你想去，朝夕即至是做得到的。”
“吳家，”吳琅的聲音淡淡，“同樣如此。”
“特麽的，”甲四宗憤憤，“有錢了不起啊！”
也道：“給你搶了點別的東西，這傻子也給你放進去了，到時盡可皮實地造！”
所有人：“……”
便都一起好奇，腦海中随即延伸出一片相當旖旎的風景，都看向桑仐，有點心照不宣的默契，只有師古，向來語不驚人死不休：“甲家的，跟我說說，是啥子好東東？”
甲四宗瞥一眼師古：“全開的五感啊，能讓花更香，讓風更潤，還特麽能是什麽？！”
師古：“……艹！”
玉小仙不甘示弱：“任何地方你想去都行哦，蚊子螞蟻都不敢靠近你的！”
師古“噗嗤”一聲，沒忍住。
玉小仙便黑了臉：“怎麽，抵禦百蟲百獸的能力不酷麽？”
師古忍笑：“嗯嗯，酷酷的，蚊子螞蟻什麽時候這麽高大上了？”
玉小仙便跳起來，追了人打。
場面，一時相當活躍。
龍千北也只是低頭嗤嗤地笑：“知道了，謝過大家，那我……”
“去去去！”所有人一起揮手，“沒玩高興不許回來！”
桑仐推着龍千北，二人身後跟上了師家和吳家的人，便這麽載着衆人目光出發了……
二人一走，三日後開終極局的準備工作便如火如荼地開始進行。
沐雲那處其實早有完備方案，如今提上日程，雖然時間緊迫，但一切只是有條不紊。
通過強哥，秦川問出了沐雲的去向。
在宅邸地下，連通龍城山脈的某個隧道盡頭，沐雲靜靜躺在那裏。
不到二十平方的一個洞穴，內裏什麽也沒有，只一張石床，沐雲就躺在上面，全身皮肉已經消融，半點看不出曾經的模樣。
四壁都是隧道內那種菌絲絞纏厚蓋形成的黏菌層，這東西，秦川認得。
“他現在是個普通人了，”師古在一旁做着解釋，“太歲菌能夠暫時保住他的命。”
可，太歲菌救人的情形，秦川見過：“為什麽一夜一天過去了，太歲菌沒能裹住他的身體？”
師古不吭聲，事實上，誰都知道這不對勁。
“要怎麽做？”秦川問，冷靜得讓人發指。
師古還是不說話，到了，終于無法承受那點死一般的安靜，道：“開門。”
“十相門？”
“嗯。”
“這還真是一扇門？”
“不，”師古道，“據說，是十扇，對應各家不同的血脈。”
“所以，”秦川凝眸，“想進終極局，他就必須一起，既然不願意，只能倒下。”
“嗯，”師古點頭，“他一人可以牽動至少五門，他不去，門開不了。”
“只是這樣？”秦川輕聲，當然知道不止如此。
師古便低頭：“還因為，他不去，也不想別人去。雖然他還沒出手做什麽，但如果他有這點想法，誰也攔不住。”
是了，這便是龍千北和桑仐先發制人的原因。
他們找了秦川、找了小明，又怎會沒找過其他人？
“他們同你說過什麽？”秦川問。
師古想了想：“那日在洞中，所有人都被龍千北那點精神幹擾控制住，他應該說了很多。其實沐雲也一度被控制。”
“同你說的呢？”秦川追問。
“嘛，”師古招牌撓頭，“還是那些老話，說我哥的死不明不白，答案就在門後之類的。”
原來如此，秦川道：“這麽說，其實所有人都有了不得不進終極局的理由。”
“應該吧。”
“可是，”秦川不理解，“為什麽到最後還是五五開？有人臨時反水？”
師古搖搖頭：“你還沒看出來嗎？”
秦川不解：“怎麽說？”
“還是他啊，”師古道，“他坐在那兒，論起十門秘術，沒人能比他更強，雖然他身體不好很多東西不能自如施展，但只要他不願意，那個結果不會有改變的，只會越來越差。”
秦川苦笑：“所以，小明看明白了。”
師古：“所有人都看明白了，只是，他第一個動了手罷了。”
“可，”秦川不明白，“就算小明很強，沐雲又怎會毫無還手之力？”
聽到這個問題，師古便不吭聲了。
在這點沉默裏，秦川明白了所有：“那些手段，本來是沖着我來的。”
“嗯，”師古輕聲，知道雖然殘酷，但也知道，如果不同秦川說明白，她是不會死心的，“那日我确實不該帶大家過去的，我應該聽他的話，把你們帶離那些混亂中心就可以了。”
又說：“現在看來，那個局從一開始就是針對你的，龍千北想要見你，并且把一個想法埋入你的潛意識，等需要的時候，如同引|爆一般激發就行了。”
還說：“當然，你不過是個催化劑，真正讓他撐不住的其實是他的身體裏那些秘術的反噬，你不用自責，從最初開始，他就是明明白白知道後果還選擇了這條路的。那樣的結果，他早就預料到了。”
是啊，或許不怪秦川，可是，樁樁件件，一點一滴，所有的東西就是同她有關，然後，一步一步變成了今天這樣無法挽回的模樣。
“為什麽？”即便如此，秦川還是不理解，“為什麽他突然，就不願意去了。”
獨自一人，沐雲走過了那麽艱難的路，到了最後，為什麽，他不願意繼續了。
“我知道，同我有關。可為什麽？就算同我有關，就算關乎我，他也沒有理由放棄才對。”
秦川說，語音幽幽，像是說這麽幾句話，就耗盡她全部的力氣。
“秦川，”這次，師古沒有給出答案，只是叫她，“你有沒有想過，一切到此為止，才是他最希望看到的。”
“我知道，”秦川道，“我只是不明白，為什麽。”
師古搖搖頭：“我也不清楚，不過，這不做人的腦袋很好使，他做的事情總有他的道理，也從來沒算錯過什麽……”
唯獨只是你，你一直是他人生裏的意外。
師古離開後，秦川獨自守在沐雲面前，四處都安靜後，布滿太歲黏菌的室內有種細微的聲音。
好似，所有的一切都是活的，在呼吸，在吐納，在一點一點地成長，新陳而後代謝。
只有沐雲，連呼吸也幾乎感受不到。
秦川劃破手腕，将鮮紅滴入沐雲口中。
可是，皴裂的皮膚，露出暗紅血肉的唇齒死緊，根本無法吞咽。
反手，秦川将那點鮮紅允入口中，彎腰，雙唇相覆，緩緩同沐雲灌了進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