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相門[異人&解謎] 第 189 章 毒門過往

毒門過往

那是多久以前的事呢?

麗姐想,對了,二十五年了。

那時,奎麗從在人衆制藥中耗幹生命,熬幹血脈的母親身上承襲了所有的毒門血脈,她知道了自己的宿命,也知道了,人衆制藥的研究并不能終結這種宿命。

于是,她想到了一個法子。

她那時畢竟年輕,雖然經歷過最慘烈的血脈争奪,但仍舊同每一代的毒女一樣,覺得總會有辦法,再不濟,左不過是不生新的孩子就行了。

可是,從承襲那日開始,血脈之內的毒便開始蹿行蠶食。

偏偏,所有的蠶食都有一種微妙的平衡,并不致命,恰好能夠讓人不死,但是,你方唱罷我方登場的平衡達成過程,卻致命地疼。

疼痛到達極致的時候,麗姐甚至覺得,自己并不是一個人。

而像是某種千萬殘骸和骨肉拼成的怪物,每一塊血肉都有各自不同的疼法。

疼痛無時無刻不在爆發,她那時的腦海竟然就會自然而然有了這樣一個想法,只要誕下下一代毒女,在毒女完成轉變之前,一切就都能放緩!

疼痛能夠消解,體內的毒能夠蟄伏!

大抵上是疼得太過了吧,也大抵上是太年輕了些。

麗姐出了人衆制藥後,就暈了過去,醒來時,人已經在那地獄一般黑暗的村子裏。

那村子叫什麽來着?

麗姐不記得了,只記得,所有人都生了一顆歹毒黢黑的心。

而這點人心的歹毒卻有一個妙用,麗姐可以将全身的毒卸下,在那片滋長惡毒人心的地方,在那些惡毒人心之中,世代蟄伏在她們一族血脈中的毒找到了新的趣味,雖然無法根除,但卸下一身的毒之後,疼痛緩解了。

上瘾了一般,麗姐不止一次可以逃走,可是,她都選擇了回到那個地方,一次又一次地将一身的毒卸下,換取片刻的寧靜。

可是,世上所有的東西都是這樣,早就在暗中标過價格,又怎麽會有盡占便宜的情況,當你得到一樣時,就注定要失去另一樣,甚至是,所有。

血脈中世代蟄伏的毒卸下後,這村中的惡被進一步激化了。

像是某種本就很致命的歹毒上出現了點藥引子,那點歹毒便愈發地張狂和要命。

第一個受害的,自然還是始作俑者的麗姐。

她被囚禁,被□□,被從她身上卸下的毒裹挾的男子一遍又一遍地霸占。

正常的人,接觸到那些毒時多半就是沒命,一如他們在欺負其他女子時,女子莫名地總是一命嗚呼,只有麗姐,一遍又一遍承受了這種侮辱,卻半點事也沒有。

畢竟,那些毒本就是她身上卸下的,又怎會在這種新型的圈養下變得更強大時傷害到她?

它們,終究是要寄生在麗姐血脈之中才能存在的。

她是它們的主人,亦是奴隸。

于是,所有男人帶着那些無法根除的惡全都找上了麗姐,在毒和惡的雙重加持下,越陷越深。

桑仐就是那之後生下的,麗姐甚至無法判斷,這孩子的父親是誰。

當然,也并不重要就是了。

那是任何人想到都要覺得灰暗的時光,麗姐同樣,毒雖然不能要她的命,但一遍遍的□□,甚至在孕中、生産後,那種□□都沒有停止過,她的身體狀況差到極致,時常只是昏睡,已經分不清白天和黑夜。

好在,生下桑仐之後,那些毒失了歸宿,竟真的出現了某種平衡,麗姐不再時時刻刻疼痛,身體,奇跡般地出現了好轉。

先前全都像是要她命的那些毒,竟然在那時,又成了治她病的良藥。

可是,麗姐不止一次想過,如果那時就死了呢,一切,或許就徹底結束了。

可是啊可是,死都死不了就是她那時的全部宿命。

那個孩子,生下時細聲細氣地叫過幾聲的孩子,她原本記不起多少,畢竟,她總是昏沉着,極少數的清醒也是要面對那種惡心,因此,便是清醒也只是恍惚,只是空洞,只是當自己已經死了。

可是,當村中管事的老太将孩子兜在一截破布裏朝她扔過來時,她偏偏瞧見了孩子烏黑青紫的嘴臉。

孩子分走了她身上一半的毒,那種痛苦,她嘗過,也知道。

幾乎只是一眼她便知道,那孩子如果不能由她完成撫養,不能同她體內的毒共融,是活不下去的。

“是個女娃,”偏偏,老太拐棍跺在地上,要朝她做着提醒,“女娃沒用,養大也是折本,你看一眼,看完,就沉塘吧。”

沉塘?!

麗姐的所有神識就在那刻聚攏,那麽,她怎麽辦?

事實上便是,她果真對那個孩子沒一點情感,只是第一時間想到,如果這個孩子沒了,那麽,所有的苦痛還要重新加諸在她的身上。

她那時,只是這麽想的。

惡毒到每一次想到這點,麗姐都要不經意打個寒戰。

所以,一切都是她的錯,她都該。

于是,她求老太,求老太留下這個孩子,而代價就是,她願意一直留在這裏。

村裏的男人都帶了毒,碰其他女人就是個死,而要是男人們一直沒那種發洩,這個村遲早要完,因此,這個代價,老太是心動的。

然而,他們那時還不知道,桑仐的出生,那點毒便沒有那麽大的威力了,不足以讓每個男人在碰到其他女人時都是死。

但是,那時的他們畢竟還不知道,一切都很詭異,他們只知道,這一切都是從麗姐到來之後才發生的。

老太心動,但還不足以讓她滿意。

于是,麗姐允諾,有朝一日,會還她一個人情,獨屬于她的人情,至于是什麽,可由老太慢慢去想。

自然地,老太心滿意足,留下了那個孩子,貼心找人教她怎麽喂養。

畢竟,孩子好像不對勁,吃不下也不出聲,大概胎裏受了損,本來也是活不長的,如今,她好事做盡,這孩子若僥幸活了,換個長期供男人發洩的女子在村裏也不錯,若死在麗姐懷裏也沒關系,左右,同他們是沒什麽關系的。

那就是,老太最初的思量和考慮。

第一次抱住孩子,第一次将乳|頭放進孩子口中時,麗姐感受到了血脈的可怕。

那是一種說不出的感覺,本來毫無關系,甚至充斥怨恨的孩子,在那刻只是一種貼心的溫暖。

孩子很乖,吃飽了就睡,臉上的青紫也慢慢退下,哪怕是在睡夢中,也将小小的腦袋盡可能靠在麗姐身上,似乎,有那點相同的心跳聲和味道,她才能睡得安穩。

一天天一日日,孩子就在那樣的環境下成長起來,不但沒死,而且健康。

麗姐則終日被鎖在地下,而且由于村人的終于明白,他們身上的那點毒已經不會要了其他女人的命,于是,惡便愈發猖獗。

已經少有人想起麗姐,只有孩子,艱難存活在那樣的村子裏,始終同她帶回口糧,日日窩在她的懷中。

事情終于還是在孩子五歲那年出了變故,那時的麗姐并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只知道,整個村子的人策劃了一場計謀,要将所有罪惡掩蓋。

放火燒村那刻,沒人記得麗姐的存在,照樣,只有孩子,發瘋了一般穿過火海來尋她。

束縛她的鐵鏈最後一根,大抵是覺得麗姐無論如何也不會跑,那把鑰匙早就找不見了,孩子日日尋,夜夜找,也沒有找到。

那時情況危機,麗姐從未想過,一個孩子會爆發出那麽大的力量,生生将埋進地底超過半米的鐵鏈挖出,帶着麗姐逃。

火光之中,麗姐時昏時醒,只覺得四處都是死路。

可孩子不然,她在堅持,在尋找,冷靜得有些吓人。

然而,再是了不得的孩子,也不過五歲的一個孩童,當終于來到門口,最後一道火光屏障面前時,孩子被人攔下,被用棍棒瓦礫朝死裏打。

那是一些不認識的女人,她們朝着桑仐發洩的恨意也并非作假。

麗姐沒有去想這麽多年孩子是怎麽在村中活下來的,她只是想,一切就到此為止就好。

可是,孩子的眼裏終究全都是她。

于是,在最後時刻,孩子的倔強到了極致,生命也到了最危急那刻,那些蟄伏在村中的毒竟然開始全數朝她身上奔湧!

似乎,連那些毒也不忍見孩子就這樣死去。

從未用過毒也不懂怎樣運毒的孩子,幾乎無師自通,将毒作為武器,朝着所有人無差別攻擊!

她似乎陷入某種執着之中,這些年裏受過的苦和難全部化為毒的滋養,此刻,那些滋養開始反哺,化成了麗姐和她的先輩都從未達到過的純熟高度。

所有人,幾乎頃刻就陷入絕境。

然而,看到了全部的麗姐掙紮而起,她瞧見,孩子已經沒了意識,口鼻之中湧出了大量鮮紅,而且很快開始由紅轉黑。

仇恨到了一定程度,開始同她體內的毒一起,以消耗她的生命為代價來完成複仇。

那該是多大的苦痛!

可是,即便到了現在,孩子仍舊一聲不吭,用盡全力,仍舊只是将麗姐護在身後。

一雙眼,一刻也沒離開過麗姐的身影,從一開始的透亮到後來的血紅,又在黑血淘洗之後,變得漆黑……

黑曜石一般,詭異地瞧着面前這個地獄一般的世界。

那瞬,麗姐站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