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相門[異人&解謎] 第 131 章 七重破

第七重破

穿過層層密碼門禁,雨薇寧同雨歡一道,來到研究所深處。

這兒,同秦川他們後來見過的,綻出九牢木籠的地方幾乎沒有什麽不同。

唯一不同的只是,從這兒看出去,整個人衆制藥的研究基地其實還很大,一眼看不到邊,同後來他們看見的那座孤零零的研究所不同。

而後來的他們看見的只是這位于正中的一棟獨立研究所,大抵上是因為,所有人記憶最深處的存在都在這裏。

換句話說,一切的開始或許就是這裏。

同後來一樣,此時研究所內四周樓層上都是緊挨的房間,正中是一個手術區,或者說叫操作區更為貼切。

不同的只是,此時還遠沒有後來那般可怖,大家出入自由,有條不紊的同時看不出被|強|迫的模樣。

內中普通的一間房裏,顧清瀾已經妥當收拾過,正懷抱剛剛出生的嬰孩喂奶。

孩子異常乖巧,從出生到現在一聲不曾哭過,甚至于,方才在雨薇寧的手中竟然爆發出了驚人的淡定。

因此,總讓人有些疑心,這孩子是否正常。

然而,視線落過去那瞬,秦川瞧出,孩子粉嘟嘟的小臉上,大大的一雙眼正一眨不眨看着顧清瀾。

顧清瀾也瞧着他,說不上有什麽情緒。

如果一定要說,大抵是種滿意。

這本沒有什麽不妥,天底下的母親大抵是沒有不覺得自己孩子乖巧可愛,在看的時候不帶滿意和欣慰的。

但,那種滿意,帶種考量。

仿佛,面前剛出生的孩子不是一個人,只是一種工具,一種媒介。

想起方才顧清瀾說過的“此生此世,這孩子都不會知道他有個娘……他只不過是個試驗品……”的話,秦川不禁汗毛倒豎。

帶着這點恐懼,人便下意識後退。

而她身後,不出意外就是沐雲。

意外自然沒有出,沐雲此時無論如何也不會丢下秦川獨自離開,他像個盡職盡責的看守,守着秦川寸步不離。

但,秦川靠上去那瞬,覺出沐雲身上的一種僵|硬。

他在害怕。

不是害怕什麽,而是身體裏本能地一種應激反|應。

像藥物成|瘾的患者再次看到成|瘾藥劑時那種根植于靈魂深處的恐懼。

而這,就相當意外了。

“怎麽?”秦川問。

沐雲沒答,人有種恍惚,帶種失神。

秦川便拉了拉他的手,一如他曾經做過的那般。

那一瞬,沐雲像觸碰到了什麽肮髒,突然大力地将秦川的手揮開,随即,躬身狂咳,臉頃刻就煞白,人也頃刻就佝偻下去。

“你怎麽了?”秦川從未見過沐雲如此失态。

沐雲咳得天昏地暗,根本沒辦法回答,伸出的手朝外拒,示意秦川不要靠近。

但其實,他那時給秦川的感覺是,不止是她,他将所有人都隔絕在外,他不讓任何人靠近,眼底血紅,是種狠戾。

秦川震驚,她甚至不确定此時的沐雲是否還保有清醒。

“沐雲……”秦川叫。

對方沒有回應。

“沐雲……”秦川試圖靠近。

對方頃刻爆發出駭人的戒備。

這種姿态下的沐雲,秦川知道,不能靠近。

就算是全盛時期的強哥和徐向南,也未必能夠占到什麽便宜。

她只能駐足,然後,秦川阖了阖眸,輕聲喊道:“江家哥哥……”

這一聲,沐雲果然起了點反應。

可那點反應,初起就相當燎原。

沐雲頃刻以無法抗拒的力量将秦川箍入懷中,而後,幾乎就是無意識地,他的唇齒壓|上了秦川的脖頸……血管。

他在渴望,依着本能,極致地渴望。

秦川便再次阖了眸,不做任何抵抗,只是随他,只是由着他。

時間緩緩流淌,不知過去多久。

然而,沐雲的唇始終沒有落下。

人卻越來越沉,終于挂倒在秦川身上。

秦川将人緩緩放下,幻境還在繼續。

此刻,她大抵能夠明白,沐雲方才的反應為何那般反常。

方才還在同母親溫情對視喝奶的孩子,此時落到了冰冷的手術臺上。

包裹孩子的褥子雖然足夠溫軟,但此時也不得不敞開。

孩子蹬着小腳,有種超脫同齡孩子的成熟。

而後,有針尖紮入,帶着透明細長的管子。

鮮紅于是流出,順着細長的管。

白大褂白口罩的操作人員技術大抵上是極好的,孩子沒哭,只是有種不安,大眼睛随即在人群中找尋。

直到看到母親,便重新陷入安定。

只伸手,似乎想抱抱。

另外的針再次紮下,卻不再是抽血,而是将新鮮的血液輸入。

一根、兩根、三根……

直到……

秦川捂住口鼻,整整九根!

也就在那刻,出生開始一聲沒有哭過的孩子突然爆發出了極致的恸哭。

顧清瀾終于走過去。

孩子瞧住她,委屈的聲音頃刻變小。

他攥緊小拳頭,似乎想要反抗。

顧清瀾便伸出了手,摸了摸孩子的頭,同他笑了一笑。

孩子便在那笑容裏淪陷,不再掙紮。

是啊,媽媽在這裏,能有什麽事呢?

天底下的孩子,大抵都是這麽信任母親的。

畢竟,他們生來又何嘗知道,這個世界上有很多母親是根本不配為人的……

畫面于是在那裏斷掉,突如其來地,如同前面數次一般,突然就斷開。

最後的畫面裏,秦川只是瞧見,十門中人三三兩兩就在一旁,圍成很大的一個圈,他們的手臂上,有明顯抽血的痕跡。

靜默的人群盯住操作臺上的嬰孩,形成一種讓人窒息的威壓。

也是在那瞬,他們的臉突然都起了種模糊。

細細去看,只覺得是一張張長得都差不多、蒼老合目閉口的面孔。

再細看,原來,那是無數的鬼面蛾。

仿佛在開一場盛宴,一場吸血食肉的狂歡盛宴。

尖叫聲于是再起,這一次,內裏似乎還含了另外一種聲音,像是哭訴,像是嗚咽,只是,都模糊。

第七重幻境便在這種詭異的氣氛中莫名其妙地解了……

四周一時極端安靜,第八重幻境遲遲沒有開啓。

秦川有種直覺,幕後的第三只眼也被這種畫面震撼,以至于生了點退縮。

或許,也有種一切到此結束就好的渴望。

有些真相,沉埋或許才是最好的結果。

秦川有一整子忘記了呼吸,她那時的腦海,竟然生出這樣一種渴望。

她第一次,對自己追尋真相的執着起了質疑。

沐雲依舊靠坐在一旁的梁柱下昏迷,他的臉色白得吓人。

秦川于是起身,來到他面前蹲下。

也是第一次,她如此近距離地看着這張本該十分熟悉的臉,可是,無論如何,她也瞧不出一點兒時的痕跡。

秦川不由得再次感慨,對于她的傀術施展得可謂相當高明,即便身在這九牢之中,也沒有一點點同她有關的幻境被探及。

那些記憶不像是被某種秘術封存,倒像是被連根帶肉直接從她的腦海拔除。

随着越來越多謎團的揭開,秦川覺出一種恐懼。

在此之前,她從未覺得自己的母親是多麽十惡不赦的人,可是此時,她的母親成了她從來沒見過的樣子,做着近乎瘋狂、喪心病狂的事。

在秦川的記憶中,她的母親顧清瀾同她的感情算不上多好,甚至大部分時候,秦川會有種直覺,覺得她的母親憎恨着她。

但即便如此,她眼中的母親至少還算正常。

可此時,那不是她記憶裏任何一種狀态下的母親,從長相到惡毒行事,全都陌生。

可是,她卻又明白,那必定是她的母親不假。

且不說九牢幻境的運轉機理,沐雲的佐證,就是對方處事的淩厲、思維的缜密、辦事的果決,也同她母親一個模子。

像,很像。

以至于,她在此刻懷疑,一切背後的真相或許真的會要命。

秦川不是惜命的人,為了心中那點子明白,她這一路沒少吃苦,也從沒把自己的一條命放心上。

畢竟,如若不能明明白白活着,那麽稀裏糊塗一輩子莫如去死。

天底下的人大抵并非如此,但秦川就是這樣。

但是,此刻的秦川覺得,那種揭開一些秘密背後的真相,其致命程度将會超過一切。

她忽然有種不确定,不确定自己能否承受。

第一次,她怕了,覺出一點退縮……

然而,思緒念及此不過一瞬,她随即明白,這條路,她沒得退了。

翻手割破血管,秦川垂眸,将帶傷流出鮮血的手臂湊到沐雲口中。

“喝吧,醒來吧……”

“然後我們繼續這樣不清不楚地糾纏下去,直到最後……”

鮮血入喉,沐雲即刻便起了反|應。

他的眼球快速翕動,而後,猛然睜開,帶着血絲,赤紅一片。

但內裏,秦川皺眉,相似的符相再次出現。

不及細看,秦川已經被沐雲反|攻撲在地上。

“你……”沐雲的瞳仁急速變動,忽大忽小,随即凝成一線,鎖定秦川,“是誰?!”

聲音帶種嘶啞,如同困獸最後的死拼。

秦川怔住。

面前的沐雲,不再儒雅,唇邊是鮮紅的血跡,眼底是鮮明的赤紅,就連瞳仁,也同野獸別無二致……

整個人散發着一種戾氣,危險而野蠻。

而他膝下,已經頂|死了秦川的要害。

只要稍微用點力,秦川肺心交彙的經脈就會斷絕。

人,自然也就活不了。

沐雲,下了死手。

……這便是十門血脈的命門,十門徒生生世世受這血脈的苦楚……如若無藥,便只有同處命門兩端的門徒血脈可壓制……否則……你,便不再是你……

那一瞬,秦川卻還能想起沐雲曾經同她說過的這幾句話。

初聽時秦川并不明白,“不再是你”是怎麽個不是。

如今,她明白了,那是獸化是沉淪,是不再是個人。

“你!”沐雲面目扭曲,“是誰!!!”

膝下随即用力。

“唔!”秦川一聲悶哼。

“說!!!”

“秦川,”秦川于是咬牙道,“或者說,顧一然……”

膝下的力道并沒有松懈半分,反倒因着秦川說這句話的氣息,又壓實了幾分。

霎時,秦川胸腹內一片經脈混亂,随即便是氣血翻騰腦海眩暈,幾抹岔開的氣便裹挾着胸腹之中的痛楚化了點血沫從嘴角溢出。

那一瞬,秦川眼前的世界有種虛幻。

她不确定自己看到的是否是真的,一如她不确定她聽見沐雲接下來問的那幾個字是什麽意思一樣。

甚至于,事後的她也根本不确定,沐雲是否說過那樣的話,而那發音又是否準确。

因為那時,她嗡鳴的耳底和已經泛出虛影的眼前,沐雲狠戾地膝壓在她身上,伏低身子朝她問。

一字一句:“門裏?門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