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祁千瑤輕輕地放下手機，擡起頭看到服務員端着熱氣騰騰的壽喜鍋走了過來。
還沒等壽喜鍋落地，邱琦便好奇地探過腦袋問：“怎麽？老公來查崗啦？”
在服務員打開鍋蓋的一瞬間，濃密的煙霧騰空而起，祁千瑤只覺得自己的臉頰燙得想要燒起來了一般。
她看似揮舞着煙霧，實則掩藏着自己難以掩蓋的害羞：“沒有啦，就是随便問問而已。”
邱琦一下子就看出了她的拘謹，笑着将手中的酒杯遞了過去，自顧自地碰了一下祁千瑤的：“真羨慕你，出來吃飯還有人查崗，我們這種單身狗就沒人關心咯！”
李希一邊嚼着剛才塞進嘴裏的肉片，一邊附和：“是啊，我也想被大帥哥查崗。”
林沐擡起頭，看着眼前的兩人一邊急着搶食，一邊又不忘揶揄的模樣着實有點好笑。
他忍不住笑了一聲，說：“你們兩個還是少說話多吃飯吧。”
李希不再說話，悶頭吃起了面前的秋刀魚。
邱琦卻反倒将矛頭指向了林沐：“頭子，聽說你這次十周年征稿的第一是拿定了？”
林沐愣了一秒，眼神不自覺地瞟過祁千瑤的方向，随後只是否認道：“別亂說，還有好多人沒上交呢。”
邱琦“切”了一聲，随後将目光投向祁千瑤：“千瑤，你這次設計了啥？”
其實祁千瑤早在五天前就已經定稿了，可左看右看總覺得有哪裏欠缺，于是遲遲沒有上交。
眼看着截止日期越來越近，說不心煩肯定是假的。
于是她放下筷子，扯着嘴角回答：“就是一條裙子，總感覺還少了點什麽。”
邱琦臉上的表情更加飛舞。
這一個個的，怎麽都這麽謙虛？
秉持着不搞事不快活的原則，她掏出手機打開了NANAME的官網。
十周年的征稿正挂在頭條，所有的作品都是對外公布的，不管是內部人員還是粉絲都可以根據自己的喜好來投票，以此選出此次的代表作品。
邱琦快準狠地打開林沐的作品，仔仔細細地端詳起來。
她摸着下巴，故作深沉地說：“這版型，這線條，這顏色……我覺得頭子這次肯定是沒跑了。”
邱琦知道，這一次的機會對林沐尤為重要。
且不說外界所傳的“黔驢技窮”，就是在內部，林沐的作品也再沒有當年那種讓人眼前一亮的感覺。
但這次不一樣，邱琦第一眼看到他為十周年準備的作品時，整個人都仿佛飄在雲端，幾乎要忘記了時間的流逝。
雖然和他以往的風格大相徑庭，但确實是十分夢幻的設計。
要是林沐能在十周年征稿中脫穎而出，自然能打破那些傳言，再次回到巅峰。
于是邱琦不停鼓舞着他：“頭子，你要是不第一誰還能第一？我看這群人沒一個能打的。”
她剛說完，李希便小心翼翼地提醒道：“千瑤還沒上交呢，說不定她的設計也很不錯。”
邱琦一直很看好祁千瑤，但孰輕孰重，她還是更希望林沐能借此打個漂亮的翻身仗。
于是她有些抱歉地朝着祁千瑤眨了眨眼睛，繼續對林沐說：“诶，你能不能跟我們說說，這條裙子背後的設計理念嗎？”
林沐沒有以往設計出令他滿意的作品時的從容和自得，反而顯得拘謹不安起來。
他皺着眉頭，說：“吃飯就吃飯，不要聊工作。”
但邱琦卻依然不依不饒：“有什麽關系嘛，跟我們說說呗，讓我們也長長見識。”
林沐的眼神再次幽幽地飄向了祁千瑤。
他喝了一口水，說：“沒什麽特別的，就是想試着挑戰繁複的顏色。”
此話一出，其他人都喝起了倒彩。
就連一直沉默着的章卿卿都忍不住開口：“頭子，這就是你的不是了，邱琦難得這麽認真地向你請教，你就多說點呗。”
祁千瑤也笑着附和：“話說，我還沒看到過林沐的作品呢。”
邱琦指着她大笑起來：“不是吧，你都不看官網的嗎？知己知彼才能百戰不殆！”
祁千瑤摸了摸鼻子，說：“最近有點忙，沒顧得上看。”
邱琦正準備把自己的手機遞給祁千瑤，卻在伸出手的瞬間被林沐給攔下了。
他的眼神中帶着些狠厲，很平時那副溫柔大方的樣子截然不同。
邱琦被這反常的姿态給震懾住了，一只手懸在半空不知該如何是好。
林沐冷聲道：“別聊這個了，吃飯吧。”
但祁千瑤的好奇心早已被激了起來，她實在太想看看林沐究竟又設計出了什麽驚世駭俗的作品。
她記得以前上學的時候，每天最期待的就是看到林沐的新品。
她永遠不會忘記看到那條寶藍色的大裙擺連衣裙時那種心跳加速的感覺，仿佛置身于無邊無際的海洋中，閉上眼可以聽到海鷗的鳴叫和悠揚的海風。
于是她拿出手機，打開了官網。
随後，那副标署着林沐名字的圖片便映入了眼簾。
她看着那條似曾相識的裙子，雙手忍不住顫抖起來。
恍惚間，她聽到一旁的林沐對她說：“祁千瑤，你還要點什麽吃的嗎？”
祁千瑤覺得整個房間天旋地轉，嘴巴不受控制地張開，聲音沙啞又低沉：“這，是你的作品嗎？”
五彩的亮片，散開的裙擺，以及他在下方寫下的設計理念：海的女兒——祈求不滅的靈魂。
這分明，是她的主意，是她的設計。
如果林沐交上了這幅作品，那她那副靜靜躺在電腦裏的設計圖又算什麽呢？
她長大了眼睛，企圖從林沐飄忽的眼神裏得到一個答案。
可對方卻只是說：“是啊，我很滿意我的作品。”
祁千瑤不再說話，直到晚飯結束，她都沒有再說什麽。
*
人群散去後，居酒屋的門口只剩下祁千瑤和林沐二人。
林沐像個沒事人一樣，如往常般關切地問：“你怎麽回去？要幫你打個車嗎？”
祁千瑤覺得嗓子如刀割般疼痛，但還是說出三個字：“為什麽？”
林沐自然明白她指的是什麽，但他沒有回答。
他靠在門口的柱子上，望着天邊皎潔的明月，深深的嘆了口氣。
過了很久，他才解釋道：“正如邱琦所說，這次機會對我來說很重要。”
祁千瑤從剛才壓抑至今的感情終于忍不住爆發出來：“那我呢？這次機會對我就不重要嗎？”
十年一次的機會恰好被她給撞上了，她原本以為是上天賜予的幸運，卻沒想到被人偷走了運氣。
林沐望着她失望的雙眼，語氣依舊保持着平靜：“你還年輕，以後有的是表現的舞臺，但我如果不抓住這次機會的話，可能就沒有辦法在業內立足了。”
祁千瑤瞪着他，咬牙切齒地問：“所以你就可以抄襲我的作品嗎？”
林沐抿着嘴，心虛地不敢去看祁千瑤的表情。
過了一會，他才擠出一句：“對不起。”
祁千瑤心中那翻滾的海浪此刻終于平靜了下來。
她看着林沐，說：“你真覺得對不起的話，就把作品撤下來。”
林沐立刻拒絕：“不可能。”
祁千瑤不自覺提高了音量：“那根本不是你的設計，靠別人的點子拿下第一又能證明什麽？”
林沐冷笑一聲：“你懂什麽？”
“在這一行，根本不允許你有一絲的懈怠，只是一時的瓶頸都要被人嘲笑，被別人說你不行了，山窮水盡了。”
祁千瑤原本對林沐的憤怒頓時轉成了同情，下一秒，她只覺得他可憐。
她看着林沐這幅失神的模樣，說：“既然如此，你就更應該用自己的實力來向大家證明不是嗎？”
她曾經如此崇拜的，愛慕的，敬佩的林沐，此時居然成了一個小偷，成了一個知錯不改的惡人。
一想到這裏，她的心就急速下墜，跌到了深不見底的深淵。
林沐仰起臉，看着祁千瑤，幹巴巴地笑着：“我沒有時間了，要是再拿不出像樣的作品，我甚至都沒有資格再留在NANAME。”
說完，他看着祁千瑤緊皺的雙眉，緩步向前，伸出手捧起她的臉，一字一句地說：“所以，你就幫我這一次，好嗎？”
祁千瑤斬釘截鐵地拒絕：“我不願意。”
林沐哀求的眼神頓時蒙上了一層陰影，他低笑一聲，說：“那你能怎麽辦呢？作品是我先交的，你有證據說我抄你的嗎？”
服裝設計上的抄襲确實很難判定，誰發布的早誰就是王，其他的只能跪倒在王的腳下讨口飯吃。
而自己，也确實沒有任何實質性的證據。
祁千瑤只能哽咽着，說出一句不痛不癢的：“你太讓我失望了。”
她甩開林沐的手，和他擦肩而過。
在轉身的一瞬間，刺眼的燈光從正面朝她襲來，透過五指的縫隙，她看到冉宵聞從那輛暗紅色的車裏走了下來。
他披着光芒來到她眼前，摸了摸她的腦袋。
“怎麽了？”他問。
明明方才還能假裝堅強和鎮定，但在看到冉宵聞的那一刻，她心中的委屈竟一時間翻湧上來，化作無數的淚水奪眶而出。
她緊緊抱住了冉宵聞，将腦袋深深地埋進了他的懷裏。
冉宵聞沒有問什麽，只是輕輕拍打着她的背，以此安慰着她。
他擡起頭，看到林沐站在不遠處，正凝視着祁千瑤所在的方向。
他如同一片掉落的枯葉一般，搖搖晃晃地站在黑夜中，無所适從。
冉宵聞問：“要我幫你揍他一頓嗎？”
祁千瑤輕輕地捶打着他的後背：“你還有心情開玩笑。”
冉宵聞見她的心情稍微好了一些，便輕笑一聲，摟着她的肩膀将她塞進了副駕駛。
深夏的夜裏，飄過的風中帶着幾絲陰冷，她忍不住打了一個噴嚏。
冉宵聞扶着車門，探下身對她說：“回家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