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祁千瑤在清晨的第一縷陽光的照耀下醒來,歪過頭卻看到身旁不着寸縷的冉宵聞。
明明昨晚滴酒未沾,如今卻有一種近乎斷片的感覺。
他掌心的溫度,急切又克制的頻率,以及至今還殘留在胸口的淡淡紅印,都像是一場夢一般。
祁千瑤穿上衣服,蹑手蹑腳地下了床。
像是做賊一般快速洗漱完,随後離開了明和公館。
這樣飄忽的心情,一直持續到下午,直到邱琦拿着設計稿在她耳旁喋喋不休時,她都沒有回過神來。
邱琦自然是注意到了祁千瑤的反常,忍不住将設計稿在她眼前晃了晃:“你怎麽了?魂不守舍的,昨天晚上沒睡好?”
最後一句話真是問到點上了,祁千瑤頓時紅透了臉。
邱琦更加疑惑了:“你臉怎麽那麽紅?該不會是發燒了吧?”
坐在前排的李希也回過頭來,看了眼祁千瑤如蘋果般的雙頰,說:“要是生病了就回家休息吧,累壞了身體就得不償失了。”
聽到“回家”二字,祁千瑤如同一只應激的貓一般跳了起來:“我不回家!”
這下,邱琦和李希倒是被吓了一跳。
她們二人面面相觑,試圖從對方的反應中解讀出祁千瑤的詭異舉動。
祁千瑤似乎也意識到了自己行為的古怪,便立刻解釋道:“這工作還沒做完呢,最近大家都這麽忙,我沒事的。”
邱琦打量了一番祁千瑤,見她這幅執着的模樣,便也不好再多說什麽,只是把設計稿放在她的桌上,說:“那這設計稿你再看看。”
祁千瑤應了聲“好”,随後坐下來舒了一口氣。
她看了一眼始終黯淡的手機屏幕,心中五味雜陳。
從早上到現在,冉宵聞連一條消息都沒有發過來。
難道是現在還沒醒嗎?
還是說,他并不把昨晚的親密當一回事。
一想到這裏,那些畫面就如同反複重播的電影一般,在腦海中揮之不去。
她記得冉宵聞在和她終于水乳交融的一瞬間,低下頭趴在她的肩膀問她:“你在想什麽?”
或許是看到她過于放空的雙眼,令他不知該如何繼續。
她卻摟上他的脖子,借此逃避着他熾熱的目光。
祁千瑤沒有回答他的問題,而是在一波又一波的浪潮中,将他抱得更緊。
光是想到這些,都足以令現在的她一頭撞死在桌子上。
就連想到他的名字,祁千瑤的腦海裏也全是他線條分明的腹肌,寬闊厚實的背部,以及望向她時,烏黑深邃的眼眸。
她趴在剛剛邱琦放在她面前的設計稿上,如同靈魂出竅一般萎靡。
而這一切,恰好被路過的林沐看在眼裏。
這段時間大家因為工作有多疲憊他不是不知道,但特殊時期,即便是他也不能多說什麽。
畢竟任務量要完成,也只能一個人當三個人使。
但作為一個上級,還是要對員工獎罰分明。
于是他走到辦公室的中間,說:“大家今晚有空嗎?一起吃個飯吧。”
正在埋頭苦幹的各位紛紛擡起了頭,望向林沐。
邱琦一下子來了精神,問:“頭子,今天是什麽好日子?”
林沐只是笑笑:“看大家最近那麽辛苦,偶爾也要放松一下。”
邱琦見狀便奸笑着:“嘿嘿,那我們可就不客氣了。”
林沐回到自己的座位上,一邊打開電腦,一邊說:“想吃什麽你們定,我請客。”
得到了肯定的答案後,邱琦自然是不會客氣,她立刻打開了點評軟件,搜尋着評價好的餐廳。
時不時還走到其他同事的工位旁竊竊私語。
在組織活動這一方面,她向來積極。
沒過多久,她便拿着手機來到祁千瑤身旁。
看到她這幅丢了魂的模樣,邱琦伸出手将她撈了起來:“別趴着了,快看看你想吃什麽?”
“我們挑了三家店,你選一家呗。”
祁千瑤拿過手機随便劃拉了兩下,說:“就這家吧。”
邱琦一看,頓時來了脾氣:“你不是之前說不喜歡吃火鍋的嗎?你到底有什麽認真在選?”
祁千瑤直起身子,把腦袋湊了過去,有些抱歉地說:“啊,還真是。”
邱琦嘆了口氣:“你今天狀态不對啊,什麽情況?”
祁千瑤實在是無法将自己的困擾說出口,便只好胡編了一個借口:“可能昨天看劇看太晚了,有點困。”
邱琦這才松了一口氣:“嗐,我還以為什麽事呢,那我們就吃這家日料怎麽樣?”
祁千瑤笑笑:“行啊。”
等邱琦走後,祁千瑤才終于将眼神放回了自己的電腦顯示屏上。
在她不曾注意到的時刻,林沐的目光卻從未離開過她的周身。
*
冉宵聞不到五點便來到了酒吧,畢竟今天是酒吧開業兩周年的日子,李浪說無論如何他都得到。
剛踏進大門,李浪便拿着一杯酒走了過來。
他一把攬過冉宵聞的肩膀,說:“冉少,今天是個大喜日子,你說什麽都得陪我喝兩杯。”
冉宵聞卻推辭道:“我今天就是露個臉,到時候還得早點回家。”
李浪立刻垮起個臉:“不是吧,今天是兩周年唉!你老婆這麽不明事理的嗎?”
冉宵聞推開了李浪的手臂,走到卡座上坐下,說:“已婚人士在外面喝得爛醉像什麽樣子。”
況且還是在和祁千瑤發生了那樣的事後晚歸,不知道她會怎麽想。
但不管怎麽樣,他都不想讓她産生誤會。
想到這裏,他只覺得心情煩悶,忍不住将口袋中的煙掏了出來。
李浪忍不住調侃道:“不是說戒煙了嗎?怎麽又開始了?”
冉宵聞沒有回答道,只是兀自點燃了打火機,任憑白色的煙霧将他的思緒吞噬。
早上睜開眼睛的時候,他下意識地想去擁抱身旁的祁千瑤,卻發現只能攬住冰冷的空氣。
她早就沒了人影。
雖然也想過給她打個電話,卻在按下通話鍵的前一秒動搖了。
他想她或許不想談及此事。
又或許自己昨天太心急了些。
想着想着,一根香煙已經燃盡,他卻并沒有因此平靜下來。
李浪跟他認識多年,一眼便能看出他的焦慮,便直接點破道:“怎麽?最近感情不順?”
冉宵聞将燃盡的煙在煙灰缸內按滅,擡起頭瞥了他一眼,說:“少打聽別人的私事。”
李浪急了:“什麽叫別人,我們啥關系?你的事就是我的事!”
冉宵聞輕笑一聲:“那你借我點錢……”
還沒等他說完,李浪便立刻拒絕:“那不行。”
過了幾秒,他才意識到冉宵聞這是在作弄自己:“你這就不厚道了,你問我借錢?像話嗎?”
冉宵聞剛想說什麽,便收到了來自祁千瑤的消息:今天晚上公司聚餐,不回家吃飯了。
他長長地嘆了一口氣,轉眼又夾了一根煙在手上。
李浪眯起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冉宵聞:“得,看出來了,失戀了。”
冉宵聞懶得搭理他,香煙即将送到嘴角的前一秒又似乎想到了什麽,歪過頭來看向李浪,問:“你談過戀愛嗎?”
李浪不服氣道:“你看不起誰呢?我也是談過好幾段的。”
冉宵聞點了點頭。
确實,李浪除了嘴貧了點,長相和性格都不錯,也确實有許多女孩子喜歡他。
于是他問:“那要是你和你女朋友睡完之後發現她不見了,你會怎麽做?”
确實是個意料之外的問題。
李浪楞在原地。
這個問題實在是信息量太大,讓他一時間竟不知從何下口。
冉宵聞老婆在睡完他之後不見了?
冉宵聞結婚這麽久才睡他老婆?
于是他選擇略過這些疑惑,直接回答他的問題:“我會換個女朋友。”
冉宵聞“啧”了一聲,厲聲道:“好好說。”
李浪就不明白了,這到底是個什麽問題:“為什麽我女朋友會不見?這說不通啊。”
冉宵聞低下頭,輕聲推測道:“或許是,急着去上班?”
李浪點了點頭:“有道理。”
但轉眼,冉宵聞便推翻了自己的猜測:“好歹也要打聲招呼吧。”
更何況,自己向來都是早起替她做早餐的。
可她甚至還把他的鬧鐘關了。
一切的一切都很反常。
李浪小心翼翼地觀察着冉宵聞的表情,鬥膽提出了一個猜測:“該不會是你技術不好,你老婆不滿意吧?”
冉宵聞氣得差點沒把桌上的玻璃杯扔過去。
李浪連忙求饒:“那我也不知道啊,你要不直接去問本人來得更快。”
冉宵聞不想說話,只是不停地抽着煙,試圖麻痹自己如漿糊般混亂的大腦。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酒吧內的人潮也多了起來。
李浪忙着招待客人,也自然顧不上冉宵聞這邊,任憑他一個人坐在卡座內,望着眼前的威士忌發呆。
冰塊和玻璃杯壁碰撞着,恰似她昨日嬌滴滴的叫聲。
他撐着下巴,反複回想着每一個細節,在确認并沒有失誤後才安下心來。
而下一秒,在冉宵聞起身欲走之際,一個熟悉的身影走到了他的對面。
她将自己的手中的酒杯和他的相撞,扯出一個并不算好看的苦笑:“好巧,你也在這裏。”
祁書函沒了以往的威風跋扈,而是單薄地如一片枯黃的落葉。
冉宵聞冷冷地回道:“你慢慢喝,我還有事先走了。”
他起身,祁書函的聲音在背後響起:“你就不好奇祁家現在怎麽樣了嗎?”
冉宵聞停下了腳步,轉過身等待着她接下來的說辭。
祁書函将杯中的酒一飲而盡,嘆了口氣:“該賣的房子都賣了,我什麽都沒有了。”
冉宵聞實在是不想同情她,只說了句:“那是你們咎由自取。”
祁書函帶着朦胧的醉意,擡起頭看向冉宵聞:“華庭也在問我們要違約金,你們冉家可真夠狠的。”
冉宵聞冷笑一聲,說:“比起祁國強對他親生女兒做的,我覺得冉家還算比較良心。”
祁書函笑了起來。
她的笑聲越來越大,直到吸引了酒吧內所有人的注意也不肯停歇。
随後,她将手中的玻璃杯狠狠地砸在了地上。
透明的碎片輕濺而起,将祁書函雪白的小腿劃破了幾道傷痕。
她歇斯底裏地吼叫着:“祁千瑤到底有什麽好的?不過是個沒人要的,你有必要為了她毀了祁家嗎?”
在衆人的議論中,冉宵聞緩緩走向祁書函,在她耳邊說:“你誤會了,不是我要毀了祁家,是祁家咎由自取。”
還沒等祁書函反應過來,她的手便被高高架起,任憑她怎麽尖叫,也只能被架着丢出酒吧。
冉宵聞深吸一口氣,立刻掏出手機給祁千瑤打了個電話。
在電話被接起的那一瞬間,他只想問:“你在哪?”
我現在就想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