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祁千瑤坐在靠窗的座位上,眼睜睜着看着祁書函滿面春風地笑着,俯身鑽進冉宵聞的副駕駛。
月色涼如水,反倒将冉宵聞的五官映襯地分外鋒利。
他似乎朝這邊看了一眼,但夜色太沉,祁千瑤并沒有看清。
她一直對着窗外發呆,直到服務員過來上菜才回過頭來。
或許是出于對同事的關心,林沐輕聲問道:“怎麽了?魂不守舍的。”
祁千瑤有些勉強地擠出一個笑容,回答道:“沒什麽,快吃飯吧。”
不知是不是學藝術的人都心思細膩,即便祁千瑤假裝無事發生地往嘴裏扒拉着米飯,林沐還是能看出她的心不在焉。
于是他試探着問:“是因為冉宵聞嗎?”
祁千瑤吃得急,一時沒反應過來,瞬間被一大口米飯噎住了。
她一邊咳嗽着一邊拿過桌上的水,大口地往胃裏灌。
等到稍微舒服一些後,才深吸了一口氣。
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雖然心裏十分煩悶,她還是嘴硬道:“沒有啦,我只是昨天晚上睡得太晚了,有點困,”
任誰都能聽出這是假話,但林沐還是笑着說:“這樣啊,雖然工作很重要,但身體同樣重要。”
祁千瑤點了點頭,道:“謝謝頭子關心。”
聽到“頭子”這個稱呼,林沐有些詫異。
一定是被邱琦她們帶壞的。
但轉念一想,她居然有心思開玩笑了,又覺得心情舒暢了不少。
雖然知道八卦不是一個好習慣,但出于長久以來的好奇心,林沐還是忍不住開口問道:“我一直想不明白,你為什麽會跟冉宵聞結婚?”
祁千瑤的表情瞬間僵在了臉上。
确實,若是不知情人士,一定會覺得她的決定非常荒謬可笑。
畢竟,西京誰沒聽過冉宵聞的名號?
誰不知道他做的那些荒唐事。
果不其然,林沐繼續說道:“冉宵聞的事情,我也有些耳聞……你完全可以找一個真心待你的人。”
祁千瑤苦笑一聲,将杯子裏的人一飲而盡。
不知道的,以為那透明的液體是白酒呢。
她将玻璃杯重重地錘在桌上,說:“感情這種東西,誰說得好呢?”
林沐是她的上司,是她的偶像,但不能算是她的朋友。
所以她并不想跟他說太多各種緣由,只能這樣一筆帶過。
林沐看着祁千瑤這幅失魂落魄的模樣,原本飄忽的眼神瞬間嚴肅起來。
“你愛他嗎?”他問。
他問得好真切,仿佛真的要求一個答案似的。
祁千瑤想立刻回答,她和冉宵聞只是家族聯姻,但話卡在嘴邊,卻怎麽都說不出口。
她也很想知道,自己為什麽會那麽在意冉宵聞。
在每天的相處中,似乎變得越來越在意。
甚至連他載別的人回家都無法容忍。
明明協議裏寫得很清楚:不許幹涉對方生活。
相處的時間過于和諧,就連她都快忘了這一點。
她忘了,冉宵聞和所有人都可以處得非常愉快,自己并不是例外。
于是她低下頭,逃避着林沐的目光,連真心話都說不出口。
愛與不愛又如何,假的就是假。
永遠都成不了真。
*
冉卓昊還沒來得及換衣服,邊聽到房門口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甚至不用回頭,他都能猜到,一定是冉宵聞。
“你不覺得你需要跟我解釋一下嗎?”他的聲音急促又迫切,還帶着微弱的喘息。
冉卓昊回過頭,看着冉宵聞這幅滿頭大汗的樣子,有些哭笑不得。
他都已經快忘記有多久沒在這棟房子裏看到自己的弟弟了。
于是他走到沙發前坐下,說:“好不容易回家一趟,怎麽一上來就說這個。”
冉宵聞沒有心思跟他玩親情游戲,他只想要知道冉卓昊葫蘆裏究竟賣的什麽藥。
他走到冉卓昊跟前,問:“我一直覺得很奇怪,你為什麽非要讓我接受溫泉酒店的項目,現在又要我和祁氏那群人搞好關系。”
“你到底想要我怎麽做?”
他明明知道,自己對這些都沒有興趣。
雖然說以前是為了明哲保身的假裝,但現在是真的不想再參與這些暗鬥。
他只想開一間小小的酒吧,過悠然自得的生活。
尤其是遇到祁千瑤之後,他的這些想法便更加堅定。
他并不想把她卷進冉家的恩恩怨怨。
冉卓昊輕笑一聲。
要不怎麽說冉宵聞聰明呢。
他走到書桌前,緩緩打開抽屜,将壓在最下面的一沓文件抽了出來。
冉宵聞接過文件,低頭翻看起來。
看到後面,他的眉頭愈發緊鎖。
“這是什麽?”他擡頭問道。
冉卓昊此時已經走到迷你吧前,從冰箱裏拿出提前冰鎮好的杯子,倒上了一杯滿滿的威士忌。
他拿起杯子,詢問着冉宵聞:“你要嗎?”
冉宵聞搖了搖頭。
一口烈酒下肚,冉卓昊原本柔和的眼神瞬間變得如鷹般銳利。
“你手上的,是祁氏的財務報表。”
冉宵聞有些驚訝,“你怎麽拿到這個的?”
冉卓昊冷冷地說道:“祁氏的人,沒你想象中那麽團結。”
冉宵聞也懶得拐彎抹角,直接問道:“然後呢?你想幹嘛?”
随着冉卓昊的步伐,他手中的玻璃杯中的冰塊與杯壁不停碰撞着,發出清脆的響聲。
“你應該知道冉玲和祁氏的交情,你應該也知道,她有多想要霸占華庭。”
冉宵聞沉默了。
他當然知道。
一開始華庭和祁氏的合作,便是她一手撮合的。
直到今天,彼此的利益連接越來越深厚,她絕對是最大的贏家。
這一切,冉老爺不會不知道。
但即便他知道,也無法多說什麽。
一邊是他最愛的兒子,一邊是他疼愛的妹妹,手心手背都是肉。
于是冉卓昊坐不住了。
“只要卸掉冉玲的左膀右臂,她就沒法再繼續舞了。”
冉卓昊的聲音中帶着低沉的磁性,如同塞壬的歌喉,讓人渾身打顫。
“你是說。”冉宵聞看着手中的文件,問:“你想把祁氏踢出去?”
冉卓昊沒有回答。
但不回答,就是最好的答案。
冉宵聞深吸一口氣,随後将文件放回到抽屜裏。
他冷笑着說道:“光是這個可扳不倒祁氏。”
伴随着冰塊發出是聲響,冉卓昊的聲音緊随其後:“我當然知道,不然也不會找你。”
冉宵聞頓時有種不祥的預感。
他警惕地問道:“你想幹嘛?”
冉卓昊緩步走到冉宵聞跟前,将手中的玻璃杯放入了他的手中。
不知是因為手裏傳來的冰涼,冉宵聞覺得整個房間裏充滿了陰謀的陰森感。
冉卓昊低聲說:“祁書函為人單純,又喜歡你,我覺得說不定是個很好的切入口。”
冉宵聞懂了。
他揚起頭,将杯中的威士忌一飲而盡。
“很晚了,我要回去了。”說罷,他将玻璃杯還給了冉卓昊。
“宵聞。”而背後傳來的聲音定住了冉宵聞的步伐。
“你覺得如果冉玲上位之後,我們會好過嗎?”
“祁千瑤會好過嗎?”
不知是哪一句起了作用,冉宵聞又重新回到了冉卓昊的眼前。
他有些煩躁地坐到沙發上,從口袋中掏出了煙。
看到他終于有了想要談判的姿态,冉卓昊也坐到了他的身邊。
濃烈的煙草氣味随着空氣的流動飄了過來,但冉卓昊卻絲毫不介意。
他極力勸說着:“我知道你不喜歡做這種事,但這是最簡單的辦法。”
冉宵聞在煙霧中轉過頭來,問:“我能怎麽樣?難道我問祁書函她就會回答我嗎?”
傳聞中,冉宵聞對女人很有一手。
但凡他看上的女人,就沒有拿不下的道理。
冉卓昊知道這只是毫無根據的傳言,也知道冉宵聞并不是什麽外頭傳的那麽私生活混亂。
相反,只要他認定的人,他比誰都認真。
所以他才會在即将走出大門的那一刻回到這裏,坐在自己面前。
雖然很抱歉,但冉卓昊還是開口:“我需要你和祁書函搞好關系。”
在冉宵聞有些詫異的表情中,他又補充道:“簡單來說,最好讓她愛上你。”
“不可能。”冉宵聞一口回絕:“應該不需要我提醒你吧?我已經結婚了。”
“我知道。”冉卓昊的語氣軟了下來,帶着些懇求的意味:“我也沒讓你真的出軌,只是用些手段罷了。”
但冉宵聞的語氣還是非常決絕:“不行,要是被祁千瑤知道怎麽辦。”
冉卓昊低下頭,望着地板陷入了沉思。
過了一會,他才仿佛找到了什麽盲點一邊擡頭看向冉宵聞,“你在祁千瑤心裏的形象,應該一直都很糟糕吧。”
在初次見面時就抱着其他女人,在新婚當夜和別人開房,在家庭聚餐時去酒吧鬼混……
如上種種,哪有什麽形象可言。
冉宵聞不得不承認,冉卓昊說得很有道理。
但他還是辯解道:“即便如此,也不能破罐子破摔啊!”
冉卓昊繼續耐心哄着他:“我知道,但是你還能想到更快更簡單的方法嗎?”
冉宵聞沒有回答。
更何況,他對這些鬥争本來就沒有興趣。
看到他的表情有所緩和,冉卓昊拍了拍他的肩膀,說:“我相信憑你的本事,不會浪費太多時間,說不定在祁千瑤還沒有注意到的時候,游戲就結束了。”
冉宵聞把煙按滅在煙灰缸裏,重重地嘆了一口氣。
過了許久,他才突然擡起頭,望着冉卓昊,問:“你為什麽不自己上?”
冉卓昊一下子沒分清他是認真的,還是單純地在開自己玩笑。
活了三十五年,他還沒有跟任何一個女性深入相處過。
用人話說,就是沒談過戀愛。
于是就在他剛要開口解釋的時候,冉宵聞“騰”地站了起來。
“行吧,我會看着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