錯認太子為夫君後 第 6 章 ☆6.不相識

不相識

她不能确定,也沒法就此确認。

曾經的裴姝未愛恨都太濃烈,愛之欲其生,惡之欲其死。

只是或許終究是胸腔之中沒了那顆跳動的心的緣故,這數千載來她的愛恨都已淺淡,連對眼前這般容顏有那樣濃烈的殺意都不是為了曾經的背叛,自然再也無法判斷曾經她那樣愛過又那樣恨過的是否真就是眼前之人。

可哪怕心間百轉千回,除卻最初見到容與的意外之後,她眉目之間至始至終都是一片平靜。

面對眼前少年暗淡下去,任是何人都不忍心拒絕的那雙眼,她卻只是道:“仙友不必覺得歉疚,我與仙友并不相識,我見仙友如此驚訝不過是因着仙友與我一個故人相似罷了。”

她微微向後退了半步,拉開了兩人之間的距離,“殿下若無旁事,下仙便先行告辭了。”

是與不是,如今的她或許再也分辨不出了,但那節青蓮藕總能分辨得出的,只不過不是現在罷了。

言罷,她毫不猶豫地轉身便離開了。

既然她分辨不出,該知道的也都知道了,此時再試探也不過徒增煩惱罷了。

裴姝未離開得太突然,容與甚至還愣怔于她陡然的疏離之中,未曾來得及開口喚住她,她便閃身行至了碧瑤宮宮門之處。

容與下意識地便想追上去,可身後仙娥的聲音卻是突然喚住了他:“殿下,娘娘正四處尋您呢。”

容與本是因着帝後在生北闕的氣,擔心她見着他這張與北闕一模一樣的臉會越發生氣而避開來了碧瑤宮,此刻帝後生辰之時尋他,他自是也該回去了:“有勞千衣姑姑,孤這便去青瑤宮。”

容與轉身欲走,可折身的那一刻,如鬼使神差一般,他卻又近乎本能地轉頭看向了碧瑤宮門處。

他凝視那道似梨花吹雪般飄渺清冷的窈窕身影漸漸遠去,直到他垂落的寬大廣袖被輕緩且溫柔地蹭了蹭,他才恍然回神,垂眸看向似是安慰他的淩邪,“沒什麽的,我只是有些難受。”

蹭着容與衣袂的是一只通體雪白,耳生蜿蜒長角,四肢修長,渾身泛着碧綠光芒的神獸淩邪,名喚淩雲。

“淩雲,她說我們并不相識,可不知道為什麽,我明明覺得她于我而言很是熟悉。”容與輕撫心口,那裏還隐隐緊縮地跳動着,“甚至很是陌生的,我會因為她的疏離而難受。”

她最後尊禮守節卻也極為疏離地喚他殿下,又自稱下仙,顯然是認出了他的身份。

似乎是察覺到了主人鮮有的心緒紛亂不寧,淩雲越發粘人地蹭向容與衣擺,一下又一下。

容與笑了笑,驅散滿身陰霾,眸光之中複又似有漫天星辰灑落,他輕撫了撫淩邪柔軟細膩的絨毛,“你別擔心,我雖是丢失了不少歷劫的記憶,但我想我總會明白這是為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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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瑤宮栖鳳殿

金碧輝煌的殿中雲煙渺渺,光影透過垂落的帷幔朦胧隐約地投射入殿內,映照出殿角镂空雕花香鼎中袅袅升騰而起的煙霧。

仙氣與香霧缭繞間,一只姿态優美,身形如兔的訛獸慵懶地卧在淺金色袖袍之上。

“娘娘,太子殿下來了。”千衣聲音輕而低地禀告道。

但即便如此,沉睡中的敏銳訛獸卻仍舊醒了過來,它睜開那雙朱紅色的眼睛向殿下的人看去,眸中似隐隐含了不滿之意。

不過不等訛獸不開心,一只膚如凝脂的手便輕撫在它頭頂,寬大的袖袍随之垂落它的頭頂。

本是隐生不快的訛獸在頭頂力道安撫之下,複又舒服地閉上了眼,自喉嚨間發出暢快的咕嚕聲,只聽頭頂傳來一道極緩極雅的聲音:“喚阿與進來吧。”

聽聞腳步聲由遠及近之時,阖目斜靠在軟塌之上的帝後瑤西緩緩睜開了眼:“方才碧瑤宮那邊是生了什麽事端嗎?我好似聽見了嘶吼聲。”

容與緩步踏入殿中,侍女福身見禮,容與微擡袖示意侍女不必多禮後向瑤西執禮:“回母後的話,不過是碧瑤宮裏喂養的些小仙獸厮打間受了驚吓驚叫了起來,不是什麽大事。”

碧瑤宮中喂養了不少還未送與各仙家的小仙獸。

仙獸太多,打起來都已經是再尋常不過之事。

聞言,瑤西指尖輕點額角,“既是如此,便盡快把這些仙獸送與各仙家罷,成日裏打鬧得不成安寧。”

這話明顯不是對容與所言,殿首的侍女低聲應下後,默然退出了栖鳳殿。

容與斂去眼底沉吟,笑道,“母後都有閑心關心這些個無關緊要之事了,想來是不生兄長的氣了。”

提及大殿下北闕,偌大的栖鳳殿之中似是有剎那間無聲的寂靜,只是那靜默極其短暫,很快便被訛獸驕縱的躍下軟塌,打翻了香爐所打破。

香爐翻倒,細細密密的香薰遍地,瑤西只是輕瞥一眼,擡袖間,傾倒的香爐便已恢複如初:“你不氣我就不錯了,還指望他也不氣我?”

“兒臣怎會氣母後?”容與道。

“你所謂的不氣我就是連宓兒的面都不去見嗎?”瑤西似笑非笑,“你以為你不說,宓兒也不告密,我就不知道了?”

靜默片刻後,容與恭敬道,“兒臣從未這般想。”

他道,“只是兒臣以為兒臣與瑤宓表妹之間既是唯有兄妹之情,便不該讓表妹一直誤會下去,以免耽誤了她之良緣。”

“唯有兄妹之情?”瑤西看向數步階梯之下松形鶴骨的少年,“你與宓兒在凡間之時便已定情,如今渡劫回到天界,你卻不願娶宓兒了,教為了你受盡天規懲戒的宓兒該如何想?又教昆侖瑤氏該如何想? ”

容與自歷劫歸來後便有記憶缺失,身邊所有人都在告訴他他曾與表妹瑤宓在世俗界動心定情。

可記憶會騙他,唯獨心卻不會,無論是歷劫前還是歷劫後,他面對瑤宓之時,從未生過哪怕一絲一毫的偏愛憐惜之心。

倘若他真的曾與人定情……

那般突然地,又仿佛那樣毫不意外地,容與腦海之中忽然便浮現出碧瑤宮中那道清冷似雪的身影。

他未有片刻遲疑:“兒臣從未心儀過表妹,兒臣想,這其中必定是有誤會,待得兒臣查探清楚凡間因由,必會親自向母後與瑤氏一族請罪。”

靜默的須臾之間,瑤西指腹輕撚住不安分的訛獸後頸皮肉,它當即便乖巧地安靜了下來,“怎麽?”

她指尖輕點在軟塌之上的軟被間,腕間纏繞的珠串與梵木的軟塌相碰撞,極為沉悶地發出“砰”的一聲,她問,“你連母後說的話都不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