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牲為牢
“你瞧出點什麽來了?”
所有人站在研究所內二樓的平臺上,看着面前碩大詭異的鳥籠,秦川問沐雲芯子的小啞巴。
他有些安靜,雖然他一向安靜,但此時,進入研究所之後,他的安靜有些讓人在意。
小啞巴臉上凹凸的紋路其實不擅于做太細致的表情,但那時,沐雲竟然能露出一點詫異:“我以為你解出來了。”
秦川:“解出來了我去找你做什麽?”
沐雲:“有沒有一種可能,你那時其實是擔心,擔心我着了那丫頭的道兒?”
秦川瞧他一眼,覺出一點點沐雲先前的別扭,卻宛若未查,只是道:“你我都清楚,那丫頭根本不是你的對手。”
沐雲:“……”
雖然但是,沐雲不死心:“人有的時候未必那麽理性,着急的時候關心則亂也是難免。”
秦川便明白,方才“一個朋友”的話有些讓沐雲在意了。
可,這樣的話不是他先說的麽?
再說了,他們之間,除了一個朋友這樣的定位,還能有什麽別的介紹?
老師?沐教授?
算了吧,不過一個接近秦川的幌子,而且只見過四次。
江家人?江雨?
這層身份,根本提都不能提。
江家哥哥?哥?
秦川想到此處,也不覺失笑。
他們之間,看似發生過很多,但真正能拿到臺面上來說的,不過聊聊。
所以,便還是一個朋友吧。
但,無法否認的是,察覺到沐雲的這一點點別扭,她其實并沒有不開心。
相反,有點開心,一點點……
“嗯,”破天荒的,秦川大大方方承認了,“是關心則亂了。”
沐雲難得睜大了眼,定定看她。
秦川:“怎麽?”
沐雲:“你就這麽承認,我還有點不習慣了。”
秦川:“這有什麽不能承認,畢竟……”
秦川頓了頓,笑道:“我擔心你把人弄殘了。”
沐雲:“……”
這一點,他們雙方也都心知肚明,發生的概率約等于零。
并非沐雲不會同人下死手,只是,桑仐這個人沐雲不會動,如果要動,也到不了現在。
沐雲同她糾纏近一個小時,也不過是要探探她的底,如若不然,一切可以發生得更快。
不過那些細節秦川不關心,就算關心,以沐雲的做派也不會告知于她,既然如此,便不如尊朋重禮你好我好,只聊些大家都能說的:“毒門的?”
沐雲自然知道,秦川所說的後半句不過一句玩笑:“嗯。”
“毒門的什麽人?”
“現今為止,還能接觸到毒門秘術的人。”
“這算是掌門嗎?”
“不,”沐雲肯定,“毒門沒有掌門。”
“所以說,”秦川見好就收,适可而止,再問下去,保不齊就有坑,畢竟,先前沐雲同她說的或洩露給她的信息,如今看來,一半都是假的,她将視線重新拉回巨大鳥籠,“你可瞧出點什麽來了?”
沐雲:“嗯。”
秦川:“什麽?”
沐雲:“鳥籠。”
秦川:“……”
面對秦川顯然的不滿意,沐雲又補充道:“一個巨大的鳥籠,籠子裏有九種動物,各自困在各自的層裏。”
秦川便不同他廢話了。
說話間,幾人從二樓下到一樓,近距離接觸下,鳥籠裏暗沉沉的,似乎能吸附光亮,帶種陰冷,但相當反常的,并沒有特殊的味道。
蝮蛇醒着,看見秦川那瞬,再次朝她蠕動身子。
秦川知它骨節帶傷,便主動站在它的附近。
蝮蛇昂首,照舊同她對視,一言不發。
而沐雲的眼,也在蝮蛇身上很輕地落了一瞬。
近距離靠近鳥籠,秦川愈發覺出鳥籠的古怪。
照理說,九層鳥籠各層困住的鳥獸都不同,應該會有動物身上特有的味道。
但,沒有。
這一點同秦川在糖果局中初次接觸丫獸時的感覺幾乎一模一樣。
難不成?
秦川想,這果真是人?
“我們身上還有未解的毒?”秦川問石木天剛。
石木天剛詫異:“你這是什麽鬼話?”
清水丫丫也明白過來:“會不會,同糖果局中一樣,我們看到的東西還帶着某種至|幻的效果?”
“勞資是誰?”石木天剛豎起大拇指指向自己,“勞資在這兒,你們覺得有這種可能?”
清水丫丫&秦川:“……”
就不是很明白石木天剛的邏輯,明明在糖果局中也是有他的,之後的一路也都有他,連同桑仐下毒又将衆人囚禁在下過毒的地洞中時,時時刻刻,哪裏沒有他?
“咳咳!”面對二人直|白的眼神,石木天剛也想起先前種種,覺得這種話似乎少了點可信度,“那不一樣!總之,現在沒有!我保證。”
“哦~”清水丫丫将聲音拉長,“你說信就信嗎?”
石木天剛:“愛信不信。”
玉小仙:“可以信。”
連沐雲也點頭:“确實沒有。”
這麽說來,應該确實是沒有。
不過,目光落向玉小仙,秦川覺得自從進了這研究所後,玉小仙就愈發地怪異了。
時常跟在石木天剛附近,不離開超過三步遠的距離。
“鬼篆書,”清水丫丫湊過去同秦川輕聲道,“先前醒來時,我見石木同仙兒畫了新的鬼篆。”
“鬼篆書?”秦川詫異,“到底有什麽用?”
她記得,第一次聽聞鬼篆書之時,清水丫丫曾說過,這是用血脈喂養的陰符,可以取人性命于千裏之外,不受制于時間地點和對象。
“十門你知道的吧?”清水丫丫繼續小聲,“據說十門每一門都有一種秘術,那些秘術,有些被傳得神乎其神。”
“比如?”秦川很上道地追問。
“比如鬼篆書,”清水丫丫瞧眼周圍,用更小的聲音同秦川道,“據說,可以請神借鬼!”
秦川:“……”
她覺得有些玄幻,也覺得清水丫丫有些不對勁。
雖然同樣的話吳琅也同他說過,說巫蠱門中涉及的東西是接近神鬼的存在,還說……
突然,秦川的目光定住,她想到了一種可能。
一種,雖然不太可能但又唯有這個可能才能解釋一切的可能。
她那時變換的表情太過明顯,以至于清水丫丫誤以為她口中的這種傳言太過驚悚,于是又道:“在我看來,說請神借鬼恐怕就過了,不過,鬼篆書可以借助某種自然界或者人本身身上帶着的氣來順勢利導達成某些目的是可能的,而這,也是可以被證實的。”
秦川:“……”
這玩意兒怎麽證實?
但那時,她的思緒已不在近前,更多的回到了同吳琅交談的那個傍晚。
想起,吳琅還說過,如果是巫蠱門手段的話,那目前的局沒有結束也就情有可原了。
因為,巫蠱門聯手,可以凍結時間!
那麽,有沒有一種可能,秦川想,這個局,從頭至尾,就不是真的!
而只是,一場夢!一場幻!
“你們解了多久了?”秦川轉頭問肖祁山。
老頭不辭辛苦,跟着秦川幾人,幾乎就是寸步不離:“……很久了。”
“具體是多久?”秦川繼續問,“什麽時候開始的?”
這本來是個簡單的問題,但,肖祁山竟然一時之間想不起來。
而這……秦川心下了然……就對了!
因為同樣地,她也不知道她是如何進入這個局中的,密字銅鎖之後,高樓的一陣冷風裏,她閉眼入局。
之後,一路走到了現在。
如今想來,這個局不但怪,而且,相當反常詭異。
時間和分界,更是模糊。
視線再落向眼前的巨大鳥籠。
籠分九重,困住九種不同鳥獸,沒來由地,秦川想到九牢。
上古祭,以牛、羊、豬三牲為一牢,牛、羊、豬各九,則為九牢,九牢者,大禮所用。
但如果追溯到更古老的時候,追溯到更偏遠的族群,秦川記得,有人曾同她說過,有些族群掌握着幾近失傳的上古巫術,能夠通過特定的獻祭,達成所願。
如今,面前的牢籠,會不會就是一種獻祭?
此時,且不論真假,只做合理揣測,如果巫蠱門能夠凍結時間,那麽,靠什麽?
有沒有一種可能,巫蠱擅長以藥入魂,再配合某些手段,比如,可以取人性命于千裏之外的鬼篆書,将相關人等牽拉入局……
進而,編造一個布局人想看到的幻境,讓所有人在其中解密甚至是自爆秘密……
當然,這個想法過于匪夷所思,雖然能夠合理解釋一切,但秦川還需要更多佐證,也還需要參悟,如何破局出去。
因為,吳琅和玉小仙都曾經帶回過沒燒完的草莖。
而此時看玉小仙的神情,她根本不認識這個地方。
那麽,有沒有可能,他們根本還沒找到正确的地方。
“走吧,”秦川招呼其他幾人,“去附近看看。”
自始至終,石木天剛和沐雲都沒有過多疑問,同清水丫丫的滿臉問號并不相同。
秦川便也不再多說。
離開那刻,秦川瞥眼看見,蝮蛇始終朝向她的頭像是不能承受一般軟軟垂下。
只是眼神,始終目送秦川的離開。
秦川愈發确定,它認得她。
而那種眼神,也很熟悉……
研究所很大,現代化設備完善,很多地方貼着封條,更多的地方則破敗不堪,肖祁山說得不錯,這裏,已經被遺棄,物資确實短缺。
而出了研究所,就更沒什麽好看的了,四面八面十面,全都是綿延起伏無邊無際的山谷密林。
密林之中,不時有鳥雀的聲音傳回,帶着曠遠和寥寂,風低伏在林海之上,林濤便起波瀾,站在觀景臺上仿佛腳下的地面開始融化,大地開始震顫。
那種震撼,非言語可描。
大家久久無聲,站得久了,就是種空闊的寂寞。
“走吧,”還是秦川說話,“今晚吃點好的,還能點餐吧?”
後半句話自然是同肖祁山說的。
肖祁山陪着衆人一通好走,就算身體底子不錯,此時也難免有些困乏。
本想左右是能給個準信兒了,誰想,到了,還是想着吃喝。
可,他卻拿這些人一點辦法也沒有,畢竟,他解了許久,并未解出面前的謎題,而找不出玉安岚,活不見人死不見屍,他預想的一切,便都無法實現。
哪怕是明确知道人已經沒了呢,這樣,他也不用如此耗着。
前後想過,肖祁山咬咬牙:“行,不過,如果這樣,這裏撐不了太久的。”
“這麽說的話,”秦川笑,“有的就都上了吧,搞個燒烤聚會?”
肖祁山:“……”
他那|話是那意思?
然而,所有人已經開始歡呼,肖祁山也說不出個不字。
末了,還是秦川,拍拍他的肩:“放心吧,吃完這頓,睡個好覺,我帶大家走。”
“所以!”肖祁山驚訝,“您果然是解出來了?”
秦川點頭,瞧眼對方,心中可惜他一場算計不過也是替他人做了嫁衣。
她最後看一眼林海,聲音平淡:“嗯,解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