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擒
“······現下怎麽辦?”
“拉去幻月谷。”
“等等, 這滿頭銀發、三位姐姐可曾聽說最近出了名的那位?”
遲疑過後,只聽一聲輕笑,“管她是誰, 既然他們一個幻化容貌、一個佩了白澤妖丹隐藏身份來此,那我們便假作不知,就當他們是晏、沈二位公子, 任誰來問、都是這般說辭。”
“待入了幻月谷, 再想出來不死也得扒層皮。”
吐出迷霧的女子冷冷垂眸, 待到那時,主子大業已成,又有誰還會認這位突然失蹤的九殿下呢?
屆時一旦暴露身份,只會招來殺身之禍。
沈寄雪閉着眼調息內斂, 迷霧噴來的瞬間她迅速閉氣, 這才沒有暈過去, 裝作被迷暈只是想聽聽她們究竟想做什麽。
看來鏡花樓并不簡單,能讓司偃親自來此, 必定與黎肅有關系, 甚至被迷暈都是他計劃中的一環,而她們口中的幻月谷、便是他此行目的所在。
聽她們所言,幻月谷是個兇險之地, 也難怪司偃尚不信任她, 但還是帶上了她。
緊接着,他們二人被套上麻袋搬離房間,扔進馬車一路出了妖都,直直向北而去。
裝了神行石的馬車一日萬裏, 中途怕他們醒來,馬車內一直燃着與那迷霧差不多味道的香, 應是魇妖的夢魇香。
聞此香者昏然入睡、難以清醒,沈寄雪調吸內斂,倒沒受多少影響。
司偃不知用了何等方法,也避過了夢魇香,但兩人無法有多餘動作,只能擠在馬車之中,四目相對過了三日,馬車才漸漸停了下來。
簾子掀開的前一瞬,二人雙雙閉目、屏息以待。
“白澤一族的你們都趕往這裏送?!”來人掃了眼車內二人,低聲罵道,“他們那位老祖宗通曉天下事,雖大多數時候都在閉關,但若是讓他察覺,真不怕惹火上身嗎?”
趕車之人面無表情,揚了揚下巴,“你且再看看。”
那人一愣,轉身細看,随即笑了起t來,“原是假扮的。鏡花樓那邊的意思是?”
“自然是讓他們有來無回。”
“明白,既然他們用了假身份,那便坐實了這層身份,日後是死是活都與他們的真實身份再無半點幹系。”
他看了眼車內仍“昏迷”的二人,擡手劈在他們脖頸處,車夫見狀皺眉,“你這是做什麽?”
他眯了眯眼,笑着回道,“以防萬一罷了。”
再睜眼時,沈寄雪已被搬到了一處山洞之中。
洞中黑暗濕寒,伸手不見五指,時不時有水珠滴落,落在耳邊滴答作響,濺起的水花頗為有力,頭頂洞壁應當有些高度。
身下大約是發了黴的稻草,散發着難聞的臭氣,她身上所穿并非法衣,如今被水浸濕後黏膩潮濕,粘在身上極為不舒服,也是這一瞬,她察覺體內靈力被禁锢,半點法術都使不出來。
沈寄雪輕輕動了動手腕,傳來一陣金屬響動,若她此刻能看見,便會發現自己的手、腳乃至脖頸之上都被套上刻滿符文、手臂粗細的鐵鏈。
“醒了?”
她眯了眯眼,山洞裏沒有一絲光亮,即便身負修為,也只能隐約看見對面有一道輪廓。
“殿下?”
司偃再未回話,沈寄雪起身,循着聲音走去,然而不出十步便覺頸部鐵鏈繃緊,看來是有意限制他們的活動範圍。
她扯動腕間鐵鏈,察覺兩道鐵鏈釘入岩壁之處相隔甚遠,唯有頸間這一道,就在頭頂之上,伸手便能夠到。
“別白費力氣了。”
妖族天生在黑暗之中便能視物,琥珀色獸瞳盯着不斷摸索的沈寄雪,“那釘子深深嵌入岩壁,若是你我可動用靈力還好說,現下連照個亮都不能,更別說扯動它······”
話音未落,一道火光亮起。
“殿下怎不早說,”沈寄雪一雙黑眸在亮光之下帶着幾分調笑,“我的乾坤袋中有火折子。”
司偃一噎,撇了撇嘴,“只有你需要那東西。”
沈寄雪将手中火折子向前伸了伸,這才看清司偃此時模樣,他亦四肢被栓了鐵鏈,但有一處與她不同。
她挑了挑眉,“為何殿下沒有脖頸之上的這一道鐵環?”
司偃眼瞳映着火光,聞言唇角勾起,“你修為高深,自然要被‘重點照顧’。”
“殿下現在可以告訴我了嗎。您此行究竟想做什麽?”
她立在原地,隔着一段距離望過去,直直對上那雙琥珀色的獸瞳。
司偃皺眉,似乎對她問話一般的語氣頗為不滿,不過到了如今也沒什麽好瞞着她的。
畢竟待他找到想要的東西之後,還需要沈寄雪幫着他逃離這裏。
他身體向後靠在岩壁上,“此處乃是黎肅豢養殺手、訓練妖軍之地,但幻月谷常年有毒瘴圍繞,觸之便會皮膚潰爛,只有這裏面的人能控制它。”
“即便穿過毒瘴,也會有無數崎岖山洞阻擋,一旦進入無人領路,便會猶如迷宮一般,繞上幾個晝夜也找不到地方。”
沈寄雪沉默一瞬,“所以殿下想以身作餌,進入此地尋找通往練兵之地的道路,再回去召集人馬将這裏一鍋端了?”
“不。”
司偃搖了搖頭,眸中殺意緩緩顯露,“我要将他們盡數埋在這山谷之中,讓他們成為永遠不見天日的秘密。”
“想法不錯,”沈寄雪挑眉,“殿下打算怎麽埋了他們?”
“引毒瘴入谷,讓他們自食其果。”
沈寄雪想了想,“再加一層結界,以防有漏網之魚。”
司偃盯她一眼,鳳眼微眯,“你可真是心狠手辣。”
未等她反駁,他唇邊展露笑意,“本王喜歡。”
“我只是聽殿下······”
話音戛然而止,她靜靜聽了片刻,“有人來了,殿下預備如何做?”
司偃擡眸,“還能如何?”
“這裏都是訓練有素的殺手或士兵,你我受鎖鏈限制無法動用靈力,自然先裝一裝,将他們哄騙過去再······”
“咔噠——”
腕間鐵環應聲而碎,沈寄雪松手,鐵鏈随之摔落在岩壁之上,發出清脆的撞擊聲。
司偃瞬間瞪大雙眼,“你!”
她似笑非笑地看他一眼,手指輕輕搭在另一只鐵環上,仿佛手裏的并非隕鐵,而是不經摔的翠玉。
她指尖用力,鐵環再次應聲而斷。
司偃支着下颔,無奈道,“怎不早說。”
“殿下也未曾問我,”她有意逗他,擡手掰碎頸間鐵環,稍稍活動幾下,向司偃走去,“伸手。”
沈寄雪順手将火折子遞給他,見他神情疑惑,開口解釋道,“隕鐵刻滿限制靈力的符文确是個好辦法,只是鐵鏈和釘扣雖結實,但腕間的鐵環卻不夠堅固,只需尋個巧勁,便可用蠻力破壞。”
司偃點了點頭,并未接話。
燭火之下,長捷微微顫動,眼前人神色認真地為他解開束縛,此刻他們之間的距離極近,近到他不用使勁去嗅,只是呼吸之間便能聞到她身上的冷香。
司偃盯着她的側顏,一時出了神。
未料她突然眼神一轉,漆黑雙眸在火光下染上一層暖意,其間滲出星點笑意。
“殿下在看什麽?”
司偃驟然回神,略顯匆忙地挪開視線,“沒看什麽。”
接着又僵硬地轉移話題,“還沒好嗎?”
“好了。”
沈寄雪隐去唇邊笑意,她直起身子,拿過他手中的火折子扣滅,四周再度陷入黑暗。
“捉活的?”
“自然。”
半個時辰之後,極輕微的碎石響動聲響起,兩道人影出現在山洞左側。
“阿離,谷主為何不直接殺了這兩人,還要将他們關在此處,萬一他們伺機逃跑,豈非後患無窮?”
郁離嗤笑一聲,“有刻滿鎖靈符文的鎖鏈在,他們能跑到哪裏去?青瑤,你未免太過謹慎。”
青瑤搖頭,“可我總覺得不太對勁。”
郁離翠色瞳孔收縮,看向不遠處被鎖鏈鎖住的兩個身影,他們面朝牆壁躺倒在薄薄的稻草上,瞧不清面容。
“喏,那不都好好待在那兒嗎。”
她這才稍稍放下心來,但緊接着又看了一眼,頓覺不對勁,“這都過去多久了,他們怎麽還未醒來?”
“許是······谷主下手太重了?”
二人對視一眼,掌中利刃同時出鞘,放輕腳步向他們走去。
待到了近前,阿離擋住青瑤,使了個眼色讓她後退,自己握緊短刀走了上去。
她先是看了眼銀發鋪散在地的白衣“男子”,腳步一頓轉向黑衣男子那邊,極為戒備地用刀刃撥動他。
原本面朝裏的身體随之翻轉,露出一張雙目緊閉的俊美面容。
兩人對視一眼,微微松了口氣,又轉向那名白衣“男子”。
郁離以同樣的方式将她轉過來,視線掠過那張清俊面容,脖頸上的鐵環清晰可見。
她直起身子看向青瑤,“應是藥效還未過,或是谷主下手重了些,咱們走吧。”
青瑤點了點頭,正欲轉身離開,眼神掃過那張臉時,卻見她正睜開眼望着自己。
她心中一跳,驟然回眸,又見那人沖她笑了笑。
“阿離,小心!”
下一瞬,清脆的鐵鏈撞擊聲響起,一道鐵鏈自郁離身後甩來,牢牢套在了她的頸間,将她猛地向後拖去。
青瑤甚至沒來得及叫喊出聲,只覺寒意撲面而來,一息之後便再沒了張口的機會,俨然成了一座冰雕。
司偃拉緊鐵鏈,“若敢大聲叫喊,便将你也一同殺了。”
郁離顧不上悲傷,抓緊喉間緩緩收緊的鐵鏈,争取一線生機,“沒、沒有我你們走不出這裏的。”
沈寄雪卸了她手中刀刃,随手扯下一截鐵鏈,以寒冰凍在她的手腕之上,“既然來此,我們不急着出去,好歹也要去你們主子的屯兵之地看看。”
司偃推了她一把,“前方帶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