誘神 第 63 章 成親

成親

良辰吉日, 鞭炮聲起,謝府紅綢再次挂滿門庭,又迎一贅婿進府的消息不出半天就傳遍了整個颍川。

謝衡上前迎了兩步, 笑着問道,“您便是南洲的姐姐?”

他之前便聽張家嬸子提起過,沈南洲生得極為俊美, 但他姐姐卻因早年經商時倉庫遭遇大火, 急于搶救貨物以致容貌及身體燒傷嚴重, 故而在外裹着衣袍兜帽,也是怕吓着旁人。

“謝家主,”沈寄雪點了點頭,聲音中充滿歉意, “之前南洲唐突, 私自與謝娘子簽了婚契, 實在多有不妥,還請t您多多見諒。”

“沈娘子不必如此客氣。”

謝衡頗為尴尬地擺了擺手, 此事本就是謝希顏自作主張, 真論起來該道歉的是他們謝家才對,“待今日禮成,你我兩家便是姻親, 日後生意上若有什麽需要幫忙的, 盡管來找我便是,謝某義不容辭。”

沈寄雪也跟着笑了笑,再未多言,“那我就提前謝過家主了。”

二人随意寒暄幾句, 便聽見府外鞭炮聲驟起。

“新郎官到——”

颍川商行興盛,家中獨女者不在少數, 為了延續家業血脈,招贅婿之事早已見怪不怪,此類婚事也與嫁女頗有不同。

女子十裏紅妝繞城而行,男子入贅則由女方派人去接,自家中出來後騎馬繞城,最終行至女方家中拜堂成親。

沈南洲跟着引導之人行過諸多禮儀,邁入謝家大門的那一刻,他的目光極隐晦地越過喜堂上一身紅嫁衣的謝希顏,落在沈寄雪的身上。

他雖清楚地知道眼前一切都是演戲,但心中還是難免厭煩,黑眸之中躁意一閃而過,又被狠狠壓了下去。

正如沈寄雪所說,這些是他自己的選擇。

謝家既無修士庇護亦不與城主交好,表面上瞧着只是家世簡單的商賈,但細細查探起來卻猶如堅固鐵桶一般,什麽消息都得不到,更不用說謝希顏的內宅之事。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沈南洲不想永遠都被沈寄雪護在羽翼之下,他想要成為她的助力,而不是還被她當作小孩子。

他起初毫不奢望沈寄雪回應他的感情,縱然壽命不等,也只默默祈求能夠長久地陪伴在她身側,直到死亡将他剝離。

可人總是貪心的。

她無意識的縱容引着他不再僅僅滿足于偶然的接觸,他想要如同夢中一般,将她緊緊嵌入懷中,将那捧雪月盡數攏在掌心肌膚之間。

最後再将那個死人徹底抹去。

沈南洲思緒回籠,接過旁邊人遞來墜着紅花的綢緞,耳邊響起俗套的拜堂喊聲。

天地過後再拜高堂,他擡眼看向坐在高堂之上、今日特意換了绛紅衣袍的沈寄雪,眼眸微微一沉。

只有他知道,他的師父姿容絕世、銀發勝雪,而他是個妄圖以下克上、違背師徒情誼的罪人。

這一刻他不想拜她。

他想綢緞的另一側、與他對拜之人是她。

“禮成,送入洞房——”

前來觀禮的賓客無一不誇贊他們郎才女貌、佳偶天成,謝衡的嘴都快笑歪了。

“哎呀諸位客氣,我就這麽一個心肝寶貝女兒,小小年紀她娘便去了,自小被我嬌生慣養的不成樣子,可不疼着寵着又能如何?待我百年之後,這偌大家業都要交到她手中的,自然要給她選最好的才是。”

衆人連聲附和,“謝娘子天資聰穎、經商奇才,今日又得此俊美郎君,謝家主好福氣,真是令我等羨慕!”

觥籌交錯之間,無人注意到沈寄雪已不見了蹤影。

挂着紅綢的婚房很是好找,沈寄雪隐去身形氣息,跟在送飯菜進去的婢女身後,悄無聲息地進了婚房。

“小姐,這是老爺吩咐送來的,”婢女手下不停,邊布置飯菜邊說道,“您和姑爺都累了半日,老爺怕您和姑爺餓着,可先用些飯菜再出去敬酒。”

“知道了,你下去吧。”

謝希顏早已将鳳冠卸下,此時換了一身裝扮,坐在梳妝臺前任貼身婢女将鳳凰金簪插入發間。

婢女應了一聲,許是有些好奇,她極快速地瞥了眼不遠處的沈南洲,随即弓腰向後退去。

她正欲轉身離去,卻聽主人發話。

“站住。”

謝希顏聲音慵懶,并無生氣之意,那婢女卻面色驟白,當即跪倒在地瑟瑟發抖,擡手便狠狠扇起自己的巴掌來。

“奴、奴知道錯了,還請小姐高擡貴手,放過奴吧!”

謝希顏輕笑一聲,施施然起身行至她面前,柔聲問道,“你既知道我的規矩,為何明知故犯?”

下一瞬,聲音驟然尖利,“誰準你看的!”

她在這一刻完全剝去了善解人意的表皮,露出內裏的險惡模樣。

那婢女吓得“砰砰”磕頭,沒幾下便出了血,“請小姐息怒,奴一時好奇這才忘了規矩,是奴的錯、都是奴的錯!”

謝希顏冷眼看着地面上的血痕越來越大,半點沒有喊停的意思。

沈南洲放下手中茶碗,沉聲道,“她不過是好奇,你又何必······”

話尚未說完,哪知謝希顏突然轉身,面色陰沉定定看着沈南洲,“怎麽,你看上她了?”

沈南洲心中突然有了猜測,他将阻止的話咽了回去,皺了皺眉,語氣冷淡而輕蔑,“她不過是個婢女,我怎會看上她?”

謝希顏默然,盯着他細細看了半晌,見他再未給過那婢女眼神,這才展顏一笑,揮了揮手讓人将已經昏過去的婢女擡下去。

“夫君所言極是,”她笑着拉起沈南洲,挽住他的胳膊,“我方才有些激動,還請夫君不要為此而疏遠我。”

沈南洲一頓,裝作随口問道,“夫人究竟為何這般生氣?莫要為不值當的下人氣壞了身子。”

謝希顏對他這番話很是受用,親手舀了碗粥遞到他手裏,再擡眼時眼中已有了淚意。

“夫君是否覺得我方才對她太過苛責?”

她見沈南洲神情平淡,似乎無甚反應,“夫君有所不知,旁人言我‘克夫’不過是謠言罷了。”

“哦?”

“我平日需随着父親在外打理商鋪,他們便趁我不在家時與婢女勾搭成奸,後來更是背着我,不聲不響卷了一筆錢帶着人私奔了!”

說到此處,她眼眶微微泛紅,“一個兩個如此也就罷了、三個皆是如此,明明被辜負的那個人是我,卻還要我來背‘克夫’的罵名······”

沈南洲皺了皺眉,“如此說來,他們并非死了。那些屍骨又是哪裏來的?”

“正是,”謝希顏捏着帕子擦去眼角淚水,“爹覺得女婿與人私奔說出去有損謝家聲名,寧願默然是我克夫,那些屍骨也是亂葬崗随便尋來的,贅婿死後入女方祖墳,倒也是好遮掩。”

他沉吟片刻,突然問道,“謝、岳丈為何不派人暗中尋找追查?以謝家財勢,尋個人恐怕不難。”

“此事本就丢人,我爹又豈敢大張旗鼓地去尋,”謝希顏長嘆一聲,“他總說不過夫婿,會給我尋更好的來,可一連三個負心漢,我心中的苦悶又該與何人說?”

他看她一眼,“你放心,我定不會如此。”

“夫君,”她眼中滿是感動,“你真好。”

沈南洲笑了笑,“先吃飯吧,一會兒出去敬酒,空腹飲酒會不舒服的。”

他垂眸給謝希顏夾了塊糯米藕,并未再看她。

只觀那婢女對謝希顏的懼怕程度,便能看出整個謝家都在他們的掌控之下,一個既不掌權、又無幫襯的贅婿,在府中必然孤立無援,怎可能暗中與婢女通奸,家中主子卻一無所知?

謝希顏這謊話說得未免有些拙劣。

兩人吃過便相攜出去敬酒了,隐匿身形看了全程的沈寄雪提前一步回到宴客廳中,随意尋了個角落坐下。

魅的外形并無定數,幻化是他們的本能,僞裝成人族亦是輕而易舉,難以察覺的微弱妖氣也讓他們能夠更加便利地潛藏于其他種族之間。

她本以為謝府皆是魅,但現下看來,除了謝希顏是魅之外,府中剩餘都是人族。

當然,謝衡也并非人族,但也不是魅。

——而是魃。

沈寄雪眯了眯眼,視線隐晦掠過不遠處正與他人說笑的謝衡,卻還是被他察覺,遙遙舉杯與她打招呼。

魃者,身帶屍毒,現則天下旱。

颍川雨水豐沛,這些年來從未有過幹旱,不知他用了何種方法,才壓制住自身帶來的幹旱。

魅和魃,從前皆是修羅族的走狗,只因能力不合從未同時出現過,如今反倒聚在了一起,還成了“父女”。

他們在颍川平靜生活了這麽多年,不知受了什麽刺激、亦或收到了誰的命令,連遮掩都不遮掩,不惜鬧出三條人命都要達成之事,究竟是什麽?

沈寄雪看向被衆賓客熱情圍住的沈南洲,還有旁邊神情溫婉的謝希顏,這次她這個“小徒弟”可遇上硬茬了。

魅善于蠱惑人心,婚禮之前她曾給了他一件外形似玉佩,實則是具有清心作用的法寶,讓他貼身佩戴,勉強能抵禦些魅術。

可如今多了一只魃,事情便t格外棘手起來,那屍毒除了魃親手化解之外再無解藥,人族沾之必死。

偏偏沈南洲不能修行沒有靈力,故而無法使用符箓,逃也逃不得,她只能将一縷靈識留在玉佩上,一旦他遇到危險,她便能迅速知曉前來救他。

沈寄雪眸中暗色沉沉,無論如何,沈南洲絕不能死在他們二人手中。

他的命,只能由她來拿。

旁人無權染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