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狼得狼
“找出來?”面對叫嚣的玩家,村民冷靜得有些詭異,“那你們就找好了。”
他們面上沒有半點表情,不是那種見慣大風大浪的沒有表情,而單純的就是沒有情緒,就好像,面對一陣風、一棵樹、一根草或是一些蟲子一般,不需要也不必要展現過多的表情。
“不過,”村長擡頭看眼天色,“別耽誤吃飯。畢竟,晚上出去和浪費食物就不太好了。”
說罷,村長帶頭,村民就要離開。
“你們?”有玩家不解,“就不管了?”
“要管什麽?”村長不解,“還是說需要我們留下?”
這話就更讓大家不明白了:“不是你們讓我們來這裏集合的嗎?”
“是的。”村長點頭,态度脾氣都相當好,好像對方問了句顯而易見的廢話。
“那……”玩家不禁愕然,“這就結束了?”
“結束了,”村長照舊點頭,“确定了就結束了。”
“确定什麽?”
“确定我們想要确定的東西。”
“什麽東西?”
村長将目光落向遠處:“山裏日頭落得快,天若黑了,就吃不上飯了……”
顯然,這是一句拙劣的,不想繼續談下去的話。
“那麽,”有人道,“有紙筆嗎?”
村長回頭,朝着清瘦的那幾人點頭,幾人上前,泛黃的紙箋分發下去。
秦川手裏也拿了一張,是醫者寫方子的紙箋,沒有什麽玄機。
“諸位,”一名玩家的聲音炸響,“在下有個提議,既然教唆者必然還在我們群中,不如我們找個簡單的法子将人找出來吧。”
“什麽法子?”有玩家立即道。
“時間可快不夠了,”有玩家遲疑,“晚了,誰知道會受到什麽樣的懲罰……”
然而,此人的話沒說完,就被臨近的目光盯視得說不下去。
一些人縮了腦袋,另一些人就開始繼續拱火:“什麽法子,快說!”
“很簡單,”那玩家便道,“我們公投,将懷疑者的名字寫在紙上,到時,得票最多的玩家必然就是教唆者。”
吳琅:“……媽的,比勞資還不要臉。”
自然,連吳琅都看出來了,誰又還不知道呢?
左不過是要個莫須有的教唆者來試探懲罰罷了,是誰,又有什麽重要的。
畢竟,此時此刻,大家腦海中都有了一個名字,一個不屬于自己的名字。
那麽,一個名字,一名玩家,誰呢?
誰知道!
但并不重要,重要的只是,這玩家真實存在,又能被公投出來躺槍就夠了!
淺薄日色徹底收盡那刻,第一輪投票結束。
秦川這個名字以近兩百的票數高居榜首,一騎絕塵。
對此,秦川無動于衷,只覺得今晚夜色很美。
這麽早就開始,看來,石木天剛說得不錯,今晚是能睡個好覺了。
“秦川呢?”玩家們志得意滿,清點完勝利果實後開始享受集體智慧帶來的誘人成果,“誰是秦川?”
畢竟,一人殺,殺者承起罪;衆人殺,死者該其死。
法不責衆,聖人也從來無法依行論心。
這便是,兩百餘名玩家背後那顆歹毒之心的算計。
“秦川!”有人沒了耐心,“滾出來!”
“藏頭露尾的算什麽本事!”
“自己做過的事情自己承擔!”
“對!不要耽誤大家的時間,趕緊站出來!”
聲聲讨伐中,他們很快就忘了,甚至很快變得篤信,篤信他們筆下寫出的這個名字,并不認識,也根本不知道她到底是誰又是否做過什麽的名字,真的就是那個教唆別人自殺的殺人者。
更有甚者,想起村民的古怪測謊手段:“大叔~”
這人嘴甜,笑得也甜,說的話更是和聲細語:“有這個人的吧?秦川,有的吧?”
村民們依舊面無表情,也依舊是村長,淡定地點了點頭:“有。”
“就在我們中間吧?”
“在。”
“男的女的?”
“……”村長有問有答,卻終于在這個問題上覺出古怪,“你們想做什麽?”
“大叔~”小丫頭叫得甜,“你也看見了,秦川就是教唆者,我們當然是要把人找出來,讓她接受該有的懲罰啊~”
“可,”村長淡定掃眼所有人,“秦川,她不是教唆者啊。”
一句話,徹底撕下這場鬧劇的遮羞布,卻反将這場鬧劇徹底推向高|潮。
“怎麽不是她呢?”
“對啊,就是她啊!”
“明明我們所有人都覺得是她!”
“那,就一定是她了!”
大家面面相觑,互相篤定,臉上的委屈仿佛受了天大的誤會。
他們明明都寫出了同樣的名字,那麽這個人就一定有問題啊!不然,為什麽不是別的名字而是這個呢?
這個名字怎麽可能沒有問題?!
不可能的,一定不可能!
“就是她!秦川!滾出來!”
“秦川!秦川!秦川!……”
越來越多的聲音彙聚成汪洋,汪洋肆意漫灌,順着每一個縫隙,填滿每一寸心房,将所有人心中最後一絲廉恥和良善沖得幹淨。
吳琅急得二世祖混世魔王的範兒都快繃不住了,瞧瞧秦川又瞧瞧其他人,抓耳撓腮想要揍人。
情緒就要失控那刻,秦川丢過去一個眼神。
吳琅秒懂,瞬間淡定,而後深吸一口氣,撸起袖子朝天吼:“我靠!你們不要太過分!!”
整齊如潮水般的呼叫于是停止,大家齊齊回頭。
“你是秦川?”
吳琅迎着大家的目光,做痛心疾首狀:“我們不能平白無故冤枉人啊!我……”
“咳咳咳!”吳琅連忙打住即将脫口而出的爹,“秦川她冤啊!雖然我不是本人!根本不是!但大家這麽欺負人我實在看不下去了!大家都是爹生媽養的,将心比心想一想,我們會疼,她也會疼,我們會難過,她也會難過,被這麽多人一同針對,她的心該有多疼啊!”
“疼啊!”吳琅右手捂胸,語帶哽咽,“我都疼!疼得喘不上氣!疼得呼吸都是痛!疼得……想讓爹給一個抱抱~”
所有人:……
秦川:……
雖然是這個意思沒錯,但這麽加戲真的不怕挨打麽?
然後,不怕挨打的戲瘾上來的不止吳琅一人:“就是!”
是石木天剛,一臉違和的義正詞嚴。
“我這麽有正義感的人第一個看不下去!小兄弟,”石木天剛靠近吳琅,同他站在一起,也舉起右手捂胸,痛心疾首的模樣有過之無不及,“我也疼啊!疼得喘不上氣!疼得呼吸都是痛!疼得……”
所有人:……
秦川腦門突突地跳,一記眼刀送過去,石木天剛終于良心發現改了點臺詞:“疼得……想給小兄弟一個抱抱啊~”
對此,吳琅全身上下每一個細胞都寫滿了拒絕。
但,“你給我死開!”這樣的話在那個時候說出來顯然是不合适的。
所以,吳琅綻放出了十二萬分的超強演技,奧斯卡欠一座小金人的那種水準,将婆娑微合的眼帶着尋到志同道合者的溫柔演繹到淋漓盡致。
甚至于,眼角餘光還能留一撇落到秦川身上。
內裏的意思也不難懂:爹,我拼了!你瞧見了!付出很多!你,要疼我嗷~
秦川瞧見了,明白了,而後,宛若負心漢一般雷打不動繼續看戲。
“所以!”吳琅一口氣上不來,但戲還在繼續,為了避免戲份迅速滑向愛的抱抱的部分,吳琅幹脆登上村口大石,振臂高呼,“我們得給人一個辯解的機會!”
“對!”石木天剛也登上去,“人間有真情,人間有真愛!我們,是一家人!”
所有人:……
秦川已經沒眼看了。
而吳琅的眼神也達到了相當可觀的地步,那意思大概就是,他爹要是再不出手,他大概就要為藝術獻身了。
畢竟,在石木天剛說一家人時,他的手,已經和他的手牽在一起了。
藝術的,不帶一絲感情的,充滿內心拒抗和表面迎合的複雜矛盾牽手,難度不是一般的高。
“辯解就不必了……”
終于,吳琅熱淚盈眶,他爹終于出手了,他第一時間将手從石木天剛掌中抽出:“滾~”
是個氣音,咬着後槽牙,卻帶着微笑。
吳琅發誓,這是他最溫柔的一次發怒。
犧牲老大了。
委屈……
秦川不看吳琅的小表情,繼續道:“辯解就不必了,畢竟,能被這麽多人記恨,她一定也有問題,未必毫無過錯……”
吳琅:……
石木天剛:……
終究是錯付了!
“不過,”秦川不看二人,繼續在一群吃蒼蠅屎一般的玩家嘴臉中慢慢道,“只寫一個名字的話,範圍多少有點狹窄,我提議,不如我們再投一次,這一次,所有人,把想得到的可疑名字盡可能多的寫上。”
“憑什麽?!”
“你說寫就寫!你特麽誰啊?!”
“我?”秦川淡淡一笑,“就是你們口中的秦川啊。”
一語落,四野寂。
“真是她?”先前的小姑娘便又甜甜問村長。
村長點頭:“是。”
“寫,自然也不白寫,”秦川便在一片安靜中踱步繼續,“只要你們能把想得到的可疑名字盡可能多的寫上,我保證,教唆者必在其中。”
嗡一聲,現場亂糟糟地起了一陣喧嘩。
“你說能找出就能找出?”有人不服,試圖繼續穩住局勢。
“憑什麽這麽确定?”其他人反應過來,開始附和。
“對啊!”更多的聲音跟上,“找不出來怎麽辦?!”
“找不出來?”秦川擡眸,迎着夜色下的第一縷風,微微笑,“我便如大家的願,接受懲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