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誘
“通行令牌拿來。”
守衛接過李持星遞去的令牌, 仔細查看其中刻錄的信息，他掃了眼黑色鬥篷遮面的沈寄雪，粗聲道, “趕緊将兜帽摘下來，不要耽誤時間！”
李持星微微彎下腰背，塞過去一袋靈石, 笑容有些谄媚, “大人, 我家娘子不慎沾染屍氣、面部生了怪瘡，見不得風，此次來海市就是尋找魃母醫治的，麻煩您通融一下, 可否不摘兜帽？”
沈寄雪跟着點了點頭, 輕咳幾聲, 細聲細氣道，“煩請大人通融。”
那守衛打量二人幾眼, 本想揮手通過, 卻被旁邊那人拉住，他掃過沈寄雪拉住兜帽、白皙纖長的手指，目露懷疑。
“你忘了, 上面下了通緝令的！”
聞言, 那守衛的态度瞬間轉變，将令牌扔還給李持星，兇神惡煞道，“快将兜帽揭開, 不要耽誤後面的人！”
說罷便要去扯沈寄雪的鬥篷，她尖叫一聲, 拉住兜帽向李持星身後躲去。
“不可、不可！”李持星拼命擋住那守衛，苦苦哀求道，“大人，我家娘子并非歹人t，面部也确實生了怪瘡，摘下恐污了大人的眼，請您通融一下吧。”
他愈發阻攔，那兩名守衛懷疑愈深，兩人對視一眼，一人動手按住李持星，另一人上前抓住沈寄雪掙紮的手，猛地掀開了兜帽！
周圍看熱鬧的人頓時倒吸一口涼氣，甚至有人只瞧了一眼便轉頭幹嘔，蓋因那女子面部确如她丈夫所言，面部滿是紅腫大瘡，連眼睛都擠在成了眯縫狀，哪裏還有個人樣。
守衛也被驚了一跳，瞬間對沈寄雪失去了興趣，好不容易碰見一個有嫌疑的，本以為能立功，結果竹籃打水一場空。
他嫌棄地擺擺手，“行了行了，快滾吧。”
“娘子，沒事吧？”
李持星心疼地扶起沈寄雪，替她戴好兜帽，扶着人慢慢走出了羅剎海市。
四人一路出了修羅城地界，直到邁入人界邊境才在一處偏僻客棧彙合。
“阿雪姑娘這臉······”越桐指了指自己的臉，好奇問道，“究竟是怎麽回事？”
脫去鬥篷的沈寄雪容貌姣豔，毫無半點生瘡痕跡，她笑眼看向一言不發、正默默喝茶的李持星。
“還要感謝李公子的丹藥，我才能改變容貌順利脫身。”
松安靈光一閃，“主子，是炙顏丹嗎？”
“就那個奇怪老婦人賣的丹藥？”越桐驚奇道，“說什麽能讓人滿臉生瘡，一炷香之後即可恢複原狀，還以為她是诓我們的，沒想到這稀奇古怪的丹藥真的有用。”
他不由慶幸道，“幸好主子您買了，否則真要被那兩個憨貨發現了。”
李持星不動聲色地瞥了眼沈寄雪，“他們二人口中提到的通緝令，應當與阿雪姑娘無關。”
“沒錯，”松安點了點頭，“我聽海市裏的酒樓小二說，似乎是修羅王丢了什麽寶貴東西，阿雪姑娘是被人販賣······”
他說到此處突覺桌下小腿被人踹了一腳，停下話頭才反應過來，見沈寄雪垂眸安靜模樣，連忙懊惱地拍了兩下嘴。
“阿雪姑娘，我、我這、是我口不擇言，”他伸出胳膊，“要不你打我兩下消消氣？或者掐我幾下也行！”
她擡眼盯了松安片刻，直将他看得愈發不安，額頭上都冒了一層薄汗，才見沈寄雪伸出手來。
哪知她突然露出一個笑來，輕輕拍了拍他的胳膊，“公子莫緊張，不過實話而已，沒什麽說不得的，我也沒那麽脆弱。”
越桐當即指着怔楞的松安大笑幾聲，向沈寄雪豎起大拇指，“好好好，阿雪姑娘真乃妙人也！”
李持星跟着彎了彎唇角，“不知阿雪姑娘家在何處？若是順路，我們可以将你送回去。”
沈寄雪一愣，苦笑着搖了搖頭，“回不去了。”
她頓了頓，眼眶泛紅長嘆一聲，“三個月前，修羅族攻占了夢溪，我的家人盡數被屠，若非娘親給了我隐匿氣息的法寶，恐怕我也活不到今日。”
松安恨恨捶桌，“那該死的修羅族，肆意侵占他界，不僅逼青丘狐族自焚，還擄劫鲛人泣珠織绡，如今又盯上我人族土地，燒殺搶掠無惡不作，真是萬死難解吾等心頭之恨！”
“只可惜啊，”越桐跟着嘆道，“縱然妖界淪陷、仙界死傷慘重、人界四分五裂，都難以促成六界齊心合力。”
李持星指尖輕敲桌面，眉頭緊皺，“神魔兩界作壁上觀，他們雖實力強大卻多有矛盾，都等着對方先出手，生怕與修羅族對上之後腹背受敵，以致修羅族愈發猖狂。”
“他們何時才知唇亡齒寒的道理？”他手握成拳，恨鐵不成鋼道，“若人界淪陷，下一個便輪到神魔兩界，屆時孤立無援，被修羅族拿下不過是時間問題罷了。”
聽他們所言，這三人絕非普通修士。
沈寄雪細細思索，數萬年前修羅禍亂六界，青丘狐族被逼自焚之後妖界無主一時混亂，反倒讓尚未撕破臉皮的修羅族鑽了空子，自此妖界淪陷，戰火逐漸向他界蔓延。
神魔兩界他們暫時惹不起，靈氣充沛的仙界首當其沖，那群飛升的仙人是群硬骨頭，實打實與修羅族交過數次手，雖死傷慘重卻寧死不屈。
可惜修羅印、血摩羅與血月靈花一出，便将他們折騰的隕落無數，反倒只剩下一批提前下界、助人界抵抗修羅族的仙人。
至于人族。
沈寄雪心中冷笑，背叛投誠者數不勝數，縱是出過不少仙人的三宗之中，叛徒奸細也不在少數，更不用說人界城池，是以人族節節敗退，修羅族如入無人之境。
唯一讓人另眼相看的骁陽城，曾經被稱為“人族最後的淨土”，那位人人稱頌、年少成名的城主，最終也背叛了人族。
沈寄雪心中微哂，人族一貫如此，倒也沒什麽稀奇的。
“阿雪姑娘，”李持星喚回了她的神思，“那你今後可有想去的地方？若是不嫌棄，可與我們同去骁陽城。”
他笑意溫和，與楚長淵的冷漠截然不同，提議皆是為她着想，看起來十分可靠，讓人忍不住信任他。
“好啊，”沈寄雪眼神一亮，笑着點點頭，“我還沒去過骁陽城呢。”
“骁陽城好玩嗎？”
“現下正是春日，姑娘此去正好能趕上花朝節······”
越桐搗了下一旁的松安，揚了揚下巴，示意他看對面悉心介紹的自家主子，兩人“眉來眼去”一陣，露出了心照不宣的笑容。
他果然沒看錯，主子那模樣，眼神都快化成蜜了，不是一見鐘情還能是什麽？
邊境距離骁陽城還有些距離，四人并未禦劍，只租了四匹鑲嵌神行石的馬，沿着大道一路回了骁陽城。
沈寄雪看着眼前“城主府”三個大字，終于想起“李持星”這個名字在哪裏聽到過。
前往骁陽城的雲舟上，白朝英曾在她耳邊絮叨有關骁陽城的歷史，除了那位城主的光榮事跡和為人唾罵之外，他還提過一嘴城主名諱——
踏雲追日月，持劍攬星辰。
那個被羅剎女誘惑而背棄全城百姓，遭萬人唾罵的骁陽城主，便名為“李持星”。
不過戲還是要作全。
沈寄雪神情驚訝，看着眼前朱紅大門，不敢置信道，“你、你是骁陽城的城主？”
“阿雪姑娘，我等在外需隐瞞身份低調行事，這才沒有及時告知于你，”李持星滿含歉意地解釋道，“并非不信任你，還請見諒。”
“無事無事，公子、城主大人不必客氣。”
沈寄雪拘謹地擺了擺手，望着眼前朱紅大門，心頭萌生幾分退意，“這一路麻煩大人良多無以為報，如今已平安到達骁陽城，我也不好再煩擾大人，不如就此別過，待日後我賺到錢了再來感謝大人。”
越桐在身後“撲哧”笑出聲來，打趣道，“阿雪姑娘，我家主子可不缺錢。”
“那、那我便尋靈丹法器來，”沈寄雪焦急許諾，似乎生怕李持星不悅，全然沒了之前随意模樣，“欠了大人的恩情總是要還的！”
李持星微微蹩眉，“這些都不重要。”
見多了他平日裏的随和模樣，此刻顯露身份有城主身份加持，舉手投足之間更有幾分威嚴，倒與楚長淵冷臉時的神态有幾分相似。
見他面露不悅，沈寄雪愈發緊張，當即後退幾步，正欲開口解釋卻見李持星神情一變，收斂了方才那副令她心生畏懼的模樣。
他笑了笑，循循善誘道，“你才來骁陽城，哪裏都不熟悉，又身無分文，生活都成問題，如何賺錢感謝我？”
沈寄雪聞言躊躇片刻，抿了抿唇，“我、我可否再與大人借十塊靈石？”
怕他不答應，她急忙說道，“我日後一定會還給大人的！”
“若你日後跑了可怎麽辦？”李持星挑眉，“我又要找誰要債去？”
沒等沈寄雪解釋，他緩緩說道，“不如你先住在府中，那十塊靈石我也一并借給你，待你日後賺到足夠的錢再搬出去，也能省些住宿費用，如何？”
沈寄雪越過他，看了眼門口立着的守衛，仍舊有幾分退縮，不料李持星見她不言，當即拍板定論，透露出不容拒絕之意。
“既然阿雪姑娘沒有拒絕，那就按我說的來。”
他背着手微微俯身，與沈寄雪對視，眼中笑意潺潺，“希望阿雪姑娘莫要因身份而疏遠了我。”
沈寄雪眨了眨眼，t被他盯得耳根子有些燙，輕輕“嗯”了一聲，“大人多慮了。”
李持星這才直起身子，聲音含笑，“阿雪姑娘，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