誘神 第 30 章 歸家

歸家

沈寄雪心中陡然一緊, 輕輕撚了撚指尖,掠過一絲殺意。

莫非,他想起了什麽?

銀龍察覺她的情緒不對, 于袖間微微探出頭來,看向面容冷峻、眼中卻多了幾分迫切的男人。

沈寄雪垂下眼,将銀龍按回去, 搖了搖頭恭敬道, “弟子入宗門之前, 從未見過劍尊。”

楚長淵怔忪一瞬,若從未見過,他為何會覺得那聲“少爺”格外耳熟?熟悉到僅憑兩個字眼就讓他幾近失控。

但他再未過多追問,眸色沉沉盯了眼面前乖順恭敬的女子, “那便是我記錯了。”

既然她不說, 他便親自去查。

沈寄雪看着他離去的背影, 面上一片茫然,心中卻暗自盤算。

楚長淵并沒有相信她的話。

“沈微雪”的過往一查便知, 他只要去問問雲星華或者顧淮, 甚至随便一個曾參與過飛雪城收徒的弟子,都會知道“沈微雪”曾經遭遇了什麽。

不同的是,玄霄宗衆人皆以為她是被害者, 以及林墨芝是被林水禦殺死的。

林水禦作為唯一知道真相之人, 起初應是為了掩蓋她的死,這才背上弑子之名,如今想必他已經從林墨梅口中得知她不僅活了下來,還成為了玄霄宗新入門弟子中首屈一指的天才, 加上林墨竹之事,這一切會讓他惶惶不安。

如若此時楚長淵前往林家, 林水禦必定會不顧一切抱上這個大腿,他會毫不猶豫地說出是她殺了林墨芝。

楚長淵究竟受了刺激亦或是想起些什麽尚未可知,可一旦他從林水禦口中得知真相,陰差陽錯之下恢複了林墨芝的記憶,他對她那點兒所謂的“偏愛”将不複存在。

她現下所做的一切都将化為雲煙泡影,就算她殺了楚長淵,死劫亦難破。

畢竟“偏愛”并非動情。

如今看來,林水禦是片刻都留不得了。

人界并不太平,總有妖魔肆虐之地請求宗門出面,玄霄宗弟子金丹後即可随帶隊的元嬰弟子下山降妖除魔,也算是歷練。

她原想着尋個離飛雪城近些的地方,待了結降妖除魔的任務之後利用夜間往返殺了林水禦,既不用違反宗規偷偷下山,也不會引起旁人注意。

可惜她等不到這個機會了。

在楚長淵得知真相之前,她要率先動手,永絕後患。

“你怎麽了?”

白朝英見沈寄雪一直盯着劍尊離去的方向,皺眉在她眼前揮了揮手。

“沒怎麽,”沈寄雪回神笑了笑,“器靈你也看過了,我還有事,就先走了。”

“等等,”白朝英一愣,跟上她的步伐,“你與、劍尊認識?”

沈寄雪瞥他一眼,“我方才說了,不認識。”

他聞言松了口氣,“吓死我了,你不知道我一擡頭就看見劍尊盯着咱倆有多吓人!”

“問你個事,”沈寄雪腳步一頓,無意再談楚長淵,“你可知除了随隊出宗門之外,還有什麽辦法能出去嗎?”

“你要做什麽?”白朝英疑惑。

沈寄雪神情驟然染上幾分哀傷,眸中淚光閃爍,“之前曾幫過我的老管家生病了,說是命不久矣,我想回去看看他。”

“你別哭啊,”白朝英吓了一跳,連忙一股腦說道,“可以持弟子令牌去落霞峰請探親假,告知師尊後去那邊登記拿外出令牌便是,只不過要注意令牌上的返回時間,若回來遲了要受罰的。”

沈寄雪輕揩眼角,神情感激,“謝謝你。”

白朝英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腦袋,嘴硬道,“這有什麽好謝的。”

說罷翻出幾枚符箓塞給她,“這是我攢的爆裂符、傳送符之類,雖然不是什麽好符箓,但關鍵時刻能保命。”

沈寄雪看了眼手中符箓,其實并不如他所說,除了幾張黃級爆裂符之外,那枚天級傳送符倒是個不可多得的好東西,即便對元嬰修士來說都實屬難得。

這些符箓想必是白家專門尋來給他保命的,沒想到這人絲毫不吝惜,盡數都塞給了她。

沈寄雪并非鐵石心腸,雖不欲回應白朝英對她的感情,但難免有些感動,連帶着思及前面騙他随口編造之言,都生出幾縷歉疚。

若他知道她下山是去殺人的,恐怕會氣個半死吧。

她笑了笑,堅定地将符箓推還給他,難得柔聲道,“這些我不能收。”

“你放心,我只是回去看看老管家,沒什麽危險的。”

見白朝英皺眉,還想再遞回來,她按住他的手,眨了眨眼忍不住打趣道,“再說我都凝成金丹了,還有霜寒扇在手,你這個天天被師尊耳提面命凝丹的,恐怕比我更需要。”

“沈微雪,你敢嘲笑我!!!”

白朝英氣得臉頰通紅,一路追打上去。

沈寄雪仗着修為比他高些,吊着他跑了好遠才罷休。

“師妹今日怎麽有空過來?”

乘風快步從誡律堂出來,拉過沈寄雪向一邊走去,“有事咱上旁邊說,站這門口血腥味大,熏得頭暈。”

沈寄雪拱手,鄭重道,“上回我犯錯時師兄曾開口提醒一二,這麽長時間一直沒來向師兄道謝,還請師兄不要怪罪。”

乘風一愣,經她提醒才想起來,急忙扶了她一把,“嗐,這事兒我都忘了,師妹不必這般客氣,那日之事本也不是你挑起的,我不過說了兩句話,算不得什麽。”

他湊近些壓低了聲音,擠眉弄眼道,“更何況,我也沒敢向劍尊求情不是。”

“無論如何,還是要感謝師兄的。”

“哎呦,師妹可真是折煞我也,你若真把我當師兄,咱們就不談這謝不謝的。”

乘風怕她再提,正好瞧見沈寄雪肩上背着包裹,奇怪道,“師妹這是、要出去?”

沈寄雪知他是個爽朗之人,順勢轉了話題,“是的,我請了探親假,要回家一趟。”

“怎麽,想父母啦?”乘風笑道。

“不是,”沈寄雪搖頭,“是一位幫過我的老管家病重,恐不久于人世,我想回去看看他。”

“哦哦哦,原來如此,”乘風心中雖奇怪,但也不好多問,便叮囑了幾句,“那就助師妹一路順風,希望那位老管家只是虛驚一場。”

說罷,他眨了眨眼,“若師妹真想感謝我的話,替我帶罐你家鄉的酒便好。”

“師兄放心,”沈寄雪學着他壓低了聲音,“我一定給你帶回來。”

他大笑幾聲,“好!那我就提前謝過師妹了。”

兩人又随口聊了幾句,沈寄雪說要趕時間出宗門,便告別離開了。

走出一段距離,趴在她肩上的十四突然發問,“你特意來告訴他做什麽?”

“小孩子少問大人的事。”

十四當即擡起頭,怒目喊道,“我不是小孩子!我都已經上萬、千歲了,夠當你祖宗了!”

“誰讓你說話是個娃娃音,”沈寄雪瞥了眼鱗片都炸起的銀龍,“當我祖宗你還不夠格。”

十四氣得夠嗆,卻又說不過她,恨恨趴了回去,撕咬她肩膀上的衣服洩恨,還不敢咬破,看起來格外憋屈。

早知它就不附在那破扇子上了,竟攤上這麽個氣人的家夥,真是氣死它也!

沈寄雪不知十四心中想法,她将外出令牌遞給看守宗門的弟子,待他仔細翻看檢查一番,确認了返回時日後才遞還給她。

“請師妹牢記宗規,六天後務必準時回來,莫要錯過時日。”

沈寄雪笑了笑,“多謝師兄。”

她召出那柄普通靈劍踏了上去,唇邊露出一抹笑意。

待楚長淵知道的時候,林水禦應當已經死在了她的手裏。

三日後。

乘風這幾日惦記着沈寄雪給他帶酒,心情很是不錯,玄霄宗雖不禁止弟子們喝酒,但宗門上只有那些無甚味道的靈酒,哪裏比得上香醇濃烈的凡酒夠勁。

他哼着小曲回了誡律堂,哪知前腳剛踏進門,後腳就撞見了今日值守的楚長淵。

“斂清峰那名弟子曾來找過你?”

乘風喉嚨一緊,哪裏敢隐瞞,行禮後恭謹答道,“回禀劍尊,師妹只是來與我道謝的。”

他眼神滴溜溜一轉,接着說道,“還說她家中有位老管家病重,要回去看看他。”

楚長淵聞言,眉頭當即緊皺,他看了眼乘風,“這幾日守好誡律堂,我出去一趟。”

“是!”

話t音未落,一眨眼的功夫他便不見了蹤影。

他昨日才見到剛從外面回來的顧淮和雲星華,此次他們二人所去之地的邪魔頗為難纏,這才耽擱了些時日。

顧淮告訴他,沈寄雪幼年家中遭遇饑荒,被父母以兩袋糙米賣入林府,此後就一直跟在林府大少爺林墨芝身邊。

她被測出天級冰靈根之後,林家家主林水禦唯恐多年被他壓榨的兒子借沈寄雪造反,便謀劃殺了林墨芝,也想要了沈寄雪的性命,好在她命大逃過一劫,就此進入玄霄宗。

顧淮還提到,她曾說要親手殺了林水禦給林墨芝報仇。

劍如流星,劃過玄霄宗上空。

她早已是個無家可歸之人,又哪裏來的“老管家”?

歸家是假,殺人才是真。

她為何非要在這個節骨眼上殺了林水禦?

是因為他問的那句話嗎?

她究竟隐藏了什麽秘密?

一路思緒紛然,待他到飛雪城時,已是深夜。

楚長淵燃起尋人符,跟着紫色符鳥直奔林府,然而他已經來晚了。

他想起顧淮所言,“她被送到我們這裏來的時候,渾身是血,胸前三道劍傷,道道穿胸而過,險些就活不成了。”

那一幕他未曾見過,卻仿佛與此刻孤身立在月色中的沈寄雪融為一體。

月色如霜雪,唯她滿身腥紅。

所有懷疑在這一刻煙消雲散。

那遙遙望過來,猶帶殺意的冷漠雙眸,讓楚長淵呼吸一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