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叫阿樹的女人決定去死 第 25 章 ☆、紅豆

海風一下子靜止了。

她的聲音很輕像呓語,說的英文也很好聽。

譚臨想起昨晚的她。她趴在海邊,哭泣着,大笑着,窒息裏有撥雲見日前的絕望。

再看眼前的程樹,他覺得就和做夢一樣。

這一切是怎麽發生的?他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是程樹的聲音将他拉回現實。

“……你呢?”

我呢?

自然是,選擇你。

譚臨心裏又覺得,這樣說出來未免太俗氣了一點。

他思來想去,收起下巴,慢慢在她的發間烙下一個吻。

“嗯。”

“嗯。?”程樹笑了。

“嗯。”譚臨将臉埋在她的頭發裏,聲音悶悶的,“我也選擇你。”

程樹趴在他的下巴下面,擡眼看了他好一會兒。

“走吧。”她緩緩地從他身上爬起來,“我終于知道,為什麽她會在這裏愛上那個男人了。”

譚臨也爬了起來,拍了拍自己身上的草屑。

身前的女人突然轉過了身來,仰起頭踮起腳,用力地吻上他的嘴唇。

譚臨一下子根本沒反應過來,本能地俯了俯身子,方便她更輕松地深入腹地。

吻着吻着,程樹的兩只手臂緊緊纏上了他的脖子。

她冰涼的臉頰時不時觸碰到譚臨的肌膚,兩片嘴唇卻燙得驚人,就像是兩團火澆了油,瞬時間把譚臨的全身都點燃了。

靠得這樣近,女人頭發上水蜜桃味味更加濃了。

這種洗發露大概加多了劣質的香精和精油,熏得譚臨迷迷糊糊,迷糊到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

他不由自主地擡手按住女人的後腦勺,吻得更深。

鹹鹹的海風從兩人身邊繞過。女人呼吸急促,沁出的汗漬濕漉漉的,清清爽爽,沾到他的白襯衣上。

不過一秒,譚臨便搶回了主動權。

女人就像小獸一樣在唇齒間橫沖直撞,用力且莽撞,似乎在期待更加深入的回應。譚臨靈巧撬開她的牙齒,舌在內壁上輕輕摩挲,激得女人一陣顫栗。

她不甘示弱,指甲用力地掐進他的皮膚,他的身體裏。

身體的摩擦燃起了一團烈火,極度的缺氧讓大腦獲得一種近乎幻覺的愉悅。

程樹很久沒有獲得這樣感官上的刺激了。她就像一個戒毒多年的吸.毒患者,一下子又上瘾了。

這男人真是絕了,她呢喃地想。

“……媽媽,快看他們!”一團飄忽的迷霧中,譚臨聽見腳邊清晰地響起一個小孩兒的聲音。

他的理智一下子被拉了回來,将自己強行從溫柔鄉裏拉了出來,後退半步。

程樹扶住他的肩。

腳邊的小孩兒仰着頭看他們,依然大聲叫他的媽媽:“媽媽!媽媽!叔叔阿姨為什麽要互相咬來咬去啊?痛不痛啊?”

一個年輕女人跑了過來,滿臉尴尬地抱起她的孩子:“對不起,對不起。”她的眼睛裏寫滿“繼續,你們繼續”。

譚臨倒更不好意思了。一旁的程樹沖那個孩子大大方方地笑了一下,對他媽媽說:“沒關系。”

等他們走遠了,對話的聲音還時不時傳來。

“……為什麽呢?為什麽呢媽媽?”

“因為那個阿姨很喜歡那個叔叔呀。”

“所以要咬他麽?”

“……是啊。”

“所以,那個叔叔不喜歡那個阿姨嗎?”

“當然也喜歡呀。”

“所以媽媽!我喜歡佳佳,我能咬她嗎?”

“……當然不行。”

“可是明明是你剛才說的……”

“佳佳喜歡你嗎?”他媽媽打斷他。

“嗯嗯嗯。”

“可是她喜歡你有你喜歡她那麽喜歡嗎?”

“……”

“只有她喜歡你和你喜歡她一樣喜歡,她同意你咬,你才能咬!”女人拼命憋住笑。

“好吧。”小孩子的聲音嫩嫩的,充滿沮喪。

譚臨見程樹也忍不住輕笑了一下,看出她對小孩子的友善,随口問了一句:“喜歡小孩?”

“嗯?”程樹轉眼看他,愣了一下,然後搖了搖頭,“不。”

她頓了頓,又鄭重重複一遍,“我不喜歡小孩。”

譚臨看着她,沒說話。

遠處一波一波的海浪聲音傳來,程樹也轉頭看他:“走吧?”

“嗯。”

回到北海市區,才剛剛過了午飯時間。譚臨想帶程樹到處走走,沿途問人,一路走到了老街。

老街有一百多年歷史,沿街全是中西合璧騎樓式建築。沿街騎樓上卷拱雕塑精美,線條流暢,遮蔽夏天烈日,帶來一點可貴的清涼。

從前,老街的中段賣的是來自蘇杭的綢緞,東段賣曬幹海貨,西段靠近外沙港口,多的是漁網船釘。

北海現在發展衰敗,只旅游業撐着,老街便和雲南山西的古鎮一樣,漸漸多了些千篇一律的小店,賣南海珍珠和越南紅木,還有一些特色小吃。

到底還是有些不同的。

譚臨給程樹買了個蝦餅,她破天荒地吃了大半個。等經過一家糖水鋪,她又提出想進去喝一碗紅豆糖水。

這裏的紅豆和他們平常吃的都不一樣。很大顆,有點像赤豆,又甜又糯,和哇哈哈八寶粥裏頭的一樣。

程樹吃了一顆,把碗推到譚臨面前。

“你也吃一口。”

“你先吃好我再……”

“不。”程樹擡着眼睛看他,催促道,“你快吃。”

在今天之前,譚臨是萬萬不可能想到程樹談戀愛的時候竟然是這樣的。

女人的眼睛亮亮的,偶然露出的天真神色把一切陰郁的東西都驅散得一幹二淨。他說不出拒絕的話,只能乖乖照做。

等他吃了一口,程樹又把碗拉了過去,自己又舀了一口。

兩人就這樣你來我往,膩膩歪歪地吃完一碗紅豆湯。

譚臨和阮穎談戀愛的時候從來沒做過這種事情。他也不知道,自己有一天竟然會做出這樣的事情。

他們坐在糖水鋪靠門的位子上,門外騎樓下的長廊裏坐着一個擺攤的老頭,睜着一雙渾濁的眼睛左顧右盼。兩人吃糖水吃得久,他視線掃得多,便自然而然地注意到他們。

那老頭的攤子不過是一個手編的竹簍,上面倒扣一個平竹箕,擺放了一些小玩意兒。程樹向來敏感,注意到他的目光,也回視了過去。

看到竹箕上的什麽東西,她拍了拍譚臨的手腕:“哎,看那邊。”

譚臨依言轉頭:“什麽?”

“他竟然賣紅豆手鏈。”程樹說,“我總是想買,但總是遇不到。”

雖然全國好多地方都有賣,可是她總是遇不到。

譚臨一挑眉:“我去幫你買一對來。”

“不用了。”程樹按住他的手腕,搖搖頭道,“算了。”

譚臨就沒動。

程樹說:“我曾經有一對。”

“嗯?”

“很久之前買給我和誰的……我已經忘了。我當時天天帶,天天帶,穿裙子帶,穿羽絨服也帶,下暴雨騎車的時候帶,大晴天也帶。後來你猜怎麽了?”

譚臨自然不知道。

“我們分手了,那天我洗澡就把紅豆摘了下來,扔在抽屜最裏面。等過了梅雨季節,有次我無意間翻出來才發現,紅豆都已經發黴得不成樣子了。”

程樹繞着手腕比劃了一圈。

“你能想象嗎。我用水也洗不掉,上面都是黴斑,特別特別惡心。”她看了一眼老頭竹簍上的紅豆手鏈,“新鮮的時候多好看啊,多可愛啊,變質以後,讓人看都不想再看第二眼。我把它扔了,後來,就再也買不到了。”

譚臨沉默着,将最後一口糖水留給程樹。

“還想吃什麽嗎?”他問。

程樹搖頭。

吃完糖水,她上樓上廁所。下樓的時候,譚臨已經買好單,正襟危坐地坐在桌子旁等他。

他面前的桌面上,擺着兩串顏色鮮豔的紅豆手鏈。

程樹有些愕然:“你怎麽……”

“我問過了,放心吧。”譚臨笑了笑,“只要不沾水,天天戴,紅豆就不會發黴。”

程樹愣在原地。

他的神色近乎溫柔。這種神色在他沉默的臉上極少出現。

“我向你保證:我會天天戴着它的。所以,我的紅豆不會發黴。”

“我不能保證永遠。但起碼是,有生之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