誘神 第 6 章 秘密

秘密

“你這麽瞪着我作甚,怎麽,不滿意嗎?”

林墨玉似乎覺得沈寄雪不服輸、瞪着自己的模樣過于好笑,還捏住她的兩頰左右晃了晃。

“讓你陪着那死瞎子不好嗎?”

沈寄雪猛地偏頭甩開她的手,恨恨道,“壞女人,不準你罵大少爺!”

林墨玉面色突變,擡手就是一巴掌,随後拔出挂在腰間的短刃,神情猙獰朝沈寄雪的右眼刺了下去。

沈寄雪害怕地閉緊了眼睛,連帶着渾身都在顫抖,身後兩名按住她的嬷嬷也露出不忍之色,偏過頭去。

眼見短刃就要插入她的眼睛,突然傳來一聲暴喝——

“住手!”

林墨玉一頓,看都沒回頭看,咬牙繼續向下刺去。

“锵——”

千鈞一發之際,一顆石子飛速而來,剎那間火花飛濺,彈飛了林墨玉手中的短刃。

“爹!”林墨玉氣得跺腳,“您這是幹什麽?!”

林水禦沉着臉大步而來,揮手讓兩個嬷嬷松開沈寄雪,一巴掌将林墨玉扇倒在地。

“你究竟還要鬧到什麽時候?!”

她捂着臉,不敢置信地回望林水禦,從小父親連罵都不忍心,今日竟在這麽多人面前結結實實打了她。

這打擊對林墨玉來說無異于當頭一棒,讓她當場呆愣住,半晌都沒緩過勁兒來。

直到她看見那個徐徐步入花園、白紗蒙眼的身影。

沈寄雪被嬷嬷使大力按在地上久了,現下就算放開,兩個膝蓋也早跪麻了,站了幾次都沒站起來。

綠漪見狀,上前兩步攙起了她,順手為她拍了拍衣服上的土。

“綠漪姐姐,”沈寄雪方才被欺負狠了都沒流淚,撐腰的人來了反倒眼眶紅紅,癟了癟嘴,“對不起,我把飯灑了。”

綠漪看都沒看地上的飯渣,張嘴就道,“不是你的錯,該道歉的另有其人。”

林墨芝靜靜站在原地,輕輕喚了一聲,“父親。”

林水禦頗為難地看了眼雙眸噙淚的林墨玉,心中閃過一絲疼惜,但緊接着他閉了閉眼,再睜開時已經收斂了所有情緒。

“玉兒,向她道歉。”

“爹,你在說什麽?”林墨玉震驚,“你要我向一個賤婢道歉?!”

林墨芝皺了皺眉,“二妹妹,慎言。”

林墨玉當即變了臉色,她騰地站起來,指着林墨芝怒罵道,“克瘋親娘的死瞎子,誰是你‘二妹妹’!”

沈寄雪感覺到綠漪扶着自己的手緊了緊,仰頭見她臉頰繃緊、牙關緊咬,一副忍耐到極致的模樣,林墨芝卻依舊神色未變,站在原地沒有說話。

林水禦正要發怒,突聞花園另一邊響起一道女聲,“老爺,玉兒是你我捧在手心裏養大的,您真的忍心讓她如此嗎?”

沈寄雪敏銳地察覺到,林墨芝握着竹杖的手收緊了一瞬。

看來,迎面走來這位風韻尚存的婦人就是林夫人了。

林水禦、林墨芝母親和林夫人之間的事兒她也有所耳聞,流言真假難辨,但他們之間必定存在某種仇怨,甚至有更深的隐情也尚未可知。

“娘,”林墨玉踉跄着撲向林夫人,哭得梨花帶雨、我見猶憐,“女兒的臉好疼。”

林夫人眉頭微蹩,滿臉心疼地摸了摸她臉上的紅痕,“玉兒別怕,娘來了,我看誰還敢欺負你。”

這話說得好沒道理。

沈寄雪心中嗤笑,她這個真正受欺負的人還在這裏,林夫人便張口就颠倒黑白,更何況林水禦還打了林墨玉一巴掌,要她向她道歉,在場衆人可都聽到了。

她居然連林水禦的面子都不給。

看來林家實際的掌權者未必是林水禦,又或者,林夫人手中握着林水禦的把柄,足以讓這位家主退讓。

林水禦面沉如水,盯着演繹母女情深的二人,瞥了眼靜默不言的林墨芝,最終露出了笑容。

“夫人說的是,怎麽會有人敢欺負玉兒呢,都是誤會、都是誤會。”

林夫人看着林墨芝,滿意地笑了笑,“是啊,都是誤會,咱們走吧。”

林墨芝身形挺拔,像青松翠竹紮了根一般立在原地,自林夫人出現後就一言不發,他們離開也沒有阻止。

綠漪則咬緊了牙根,恨不能拾起地上的短刃,将這些道貌岸然者統統殺了。

沈寄雪的臉尚且紅腫,壓着她的兩名嬷嬷就立在人群中,那柄差點挖去她雙眼的短刃還明晃晃地躺在不遠處。

青天白日,高位者一句輕飄飄的誤會,真相便不再重要。

沈寄雪垂眸看着地上已經冷卻變硬的飯食殘渣,突地,眨眼間飛快落下一滴淚陷入腳便泥土,連印子都沒留下。

綠漪卻看見了,她心中嘆了口氣,遲疑着摸了摸沈寄雪的頭,“咱們也回吧。”

“好。”

沈寄雪吸了吸鼻子,一瘸一拐地跟在林墨芝和綠漪身後。

三人一路無話,回到松鶴院後,林墨芝吩咐綠漪去拿傷藥,照顧好沈寄雪,随後便自己進了屋,再沒出來過。

他似乎真的被林夫人氣到,連夜找了郎中來,屋裏的藥味又大了起來。

之後連着一個月內,綠漪一天三頓、頓頓不落地熬藥,熏得整個院子都浸在藥味之中。

但這些藥味之中,還有一絲血腥味。

莫非吐血了?

林墨芝究竟所患何病?

沈寄雪躺在床上胡亂猜測,若說是痨病,卻也沒聽他撕心裂肺般地咳嗽。

府中下人常言家主是因大少爺纏綿病榻而不喜,但以林府的地位財力,重塑經脈的天級丹不好尋,百病全消的黃級丹卻并不難找。

修仙世家的大公子,怎麽會一反常态的纏綿病榻?

這其中必然還有她尚未知曉的隐情。

那日之後,綠漪便說林墨芝讓她卧床養傷,不必去摘花了,等膝蓋上的傷好了再早起燒水,盡量少出松鶴院,省得再碰見林墨玉那個蛇蠍。

沈寄雪乖乖應下。

卧床養傷可以,但不出松鶴院恐怕不可能。

林墨芝雖然對她的身份産生了動搖,但仍舊還留有疑心,恐怕要等到許昌回來之後他才會徹底放心。

而她則需要在這段日子裏,将林墨玉這把火再燒旺點,以保萬無一失。

最好是,為了保護林墨芝而受傷。

天氣漸漸熱起來,林墨芝的病似乎畏寒,待到夏日裏便好多了,綠漪一個人操持松鶴院大小事,忙得腳不沾地。

好在沈寄雪也算勉強能用了,除了不讓她出院門,其餘的雜活兒綠漪都放心交給她幹了。

許昌還在時,綠漪清閑,所以能多抽出些時間盯着她,如今她可沒這等閑功夫。

“你聽着些響動,若有人來扣門,只說待回禀大少爺之後再給答複,不要放任何人進來。”

見沈寄雪點頭,綠漪耳提面命,“大少爺脾胃虛,用飯的時候不要來打擾,待我從屋裏出來後再行禀報。明白了嗎?”

沈寄雪繼續點頭,“明t白了。”

每日黃昏時分,綠漪都會進入林墨芝的屋子,服侍他用晚餐和服藥,大約一個時辰之後才會出來。

比之早晨和午時,時間頗長,但算上服藥的時間,似乎也勉強說得過去。

但沈寄雪總覺得哪裏不對勁。

“扣扣扣——”

“誰呀?”

沈寄雪探出頭,入目是笑眯眯地張管家。

“綠漪呢?”

沈寄雪将門略微開大了些,眨了眨眼睛問道,“綠漪姐姐在忙,張管家有什麽事兒嗎?”

“倒是沒什麽急事兒,”張管家擺了擺手,“夏日近了,該給少爺小姐們做夏裝,我今日就是來問問大少爺有什麽要求?”

沈寄雪照着綠漪交代的話說了一遍,“我需要請示大少爺,但大少爺這會兒在忙,等我問過了再給您答複。”

張管家見她說起話來一副小大人的樣子,與方才截然不同,他之前被綠漪用這類話搪塞過好幾次,一看便知是誰教的。

他忍不住笑了笑,“無事,就不打擾大少爺了,我便還按照以前的來做吧。”

說罷,他擺了擺手便離開了。

沈寄雪同他道別,合上門之後,看向主屋禁閉的門扉,擡步走了過去。

她輕步靠近門前,靜靜停了片刻,屋內沒有半點聲響,皺着眉敲了敲門。

果然,無人應聲。

沈寄雪思索片刻,伸手使勁推了推門,她從勉強推開的門縫裏看見裏面竟挂着一把鎖。

吃個飯而已,何需鎖門?

她想了想,繞到林墨芝卧房側面的窗戶旁,踮起腳将耳朵貼上去細細聽了起來。

裏面一片寂靜。

這扇窗戶距離桌子最近,就算林墨芝用餐輕拿輕放,也不至于一絲碗筷碰撞的聲音也無。

只有一種可能,屋內沒人。

且林墨芝的屋內有通往別處的秘密通道。

沈寄雪眯了眯眼,每日一個時辰,需要在林府之間往返,再加之辦事的時間,能到之地的範圍并不大。

但若是從屋內走暗道出府,随後立即乘坐鑲嵌了神行石的馬車、獸車之類,整個飛雪城都在範圍內。

林墨芝究竟去了哪裏難以推測,她不想知道,也沒必要知道。

不過這對于她來說,或許是個重新把火燒起來的機會。

沈寄雪立在窗戶旁,大約過了半個多時辰,日隐西沉時分,才聽到屋子裏傳來一陣輕微的機括聲。

她快步離開窗戶前,繞到了後院拾起斧頭,繼續劈起了柴。

綠漪從前院過來,見她正劈柴也沒多說什麽,随口說了一句,“天色暗了,明天再劈吧。”

她似乎覺得自己說話像是在關心沈寄雪,又回過頭來嘴硬道,“看你那笨手笨腳的樣子,別又受傷了。”

“好,”沈寄雪依舊像以前一樣,笑眯了眼,“謝謝綠漪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