挖眼
“你、你想要幹什麽?”
翡翠咽了口吐沫,竭力穩住自己的聲音,卻又在說話時感受到貼在喉間的冰涼刀刃,難免多了幾分戰栗。
“這不是很明顯嗎?”沈寄雪滑動匕首,輕笑一聲,“當然是要你的命啊。”
翡翠根本沒料到自己會被一個小丫頭反制住,她連忙道,“不、不,不要殺我,你想知道什麽我都告訴你!”
沈寄雪思索一瞬,欣然答應,“好啊,那你說說吧。”
翡翠暫時松了口氣,她拼命想着自己所知的林府密辛,一個關于林墨芝的巨大秘密浮現在她腦海中。
這個秘密一定能換她這條命。
“大少爺他······呵、咳······”
她突然驚恐地瞪大了雙眼,不敢置信地側目看着沈寄雪,那只眼瞳幾乎要斜着到了眼角盡處,帶着驚恐與不甘,化作一潭死水。
血自脖頸處染紅了雪地。
沈寄雪随手将匕首插入翡翠面前的雪地,又在她的衣服上抹了抹,擦盡自己手上濺到的幾滴血跡。
無論翡翠說什麽她都會殺了她,一個死人的話,何必費時間去聽。
沈寄雪起身,拿起不遠處樹下的瓷罐,慢條斯理地整理好有些散亂的衣衫,仿佛什麽也沒發生一般離開了矮松林。
只剩下一具逐漸涼透的屍體,和冬日沉默不語的矮松。
遠遠看去,那小小的匕首像是一座墓碑,昭示着翡翠的死亡。
是夜。
“今日怎麽想起召我前來?”
符星荏攏了攏衣衫,款款而來,“莫不是長夜寂寞,想有佳人陪伴?”
沈寄雪伸出一根手指,抵住她的肩膀,嫌棄地向後仰了仰,“我殺了個人,你去收拾一下。”
“召我來就為了這事兒?!”符星荏不顧形象地翻了個白眼,“我有多忙你知道嗎,尊主大人?”
“有多忙?”沈寄雪挑眉。
符星荏身子一歪癱倒在床上,長嘆一口氣,“你平日裏都是怎麽處理政務的?那些老家夥怎麽那麽難纏!”
“很簡單,”見她一副期待的樣子,沈寄雪意味深長地笑了笑,“誰厲害,誰說了算。”
符星荏猛地洩了氣,又突然湊過來興奮道,“我能對他們用合歡術嗎?”
“想都別想。”沈寄雪眉頭一皺,當即拒絕。
對魔界衆臣用合歡術這種辦法都能想得出來,她真的懷疑自己來人界之前将大事決策權交給符星荏,究竟是不是正确的。
“哼。”
符星荏生氣起身,一揮袖子便消失在原地,不見了蹤影。
翡翠的屍體是在三日後被發現的。
那樣子一看就是他殺,只是地方偏僻,根本無人看見是誰殺的。
林墨玉不好說出原委,央着父親林水禦動用回溯時間的法器,裏面卻連一個身影都沒有,這分明是被修為高深之人抹去了身影。
而沈寄雪只是個尚未及笄的小丫頭,任誰都能看出她沒有修為,根本不可能做到。
林墨玉雖然确定兇手就是她,卻也礙于沒有證據無法說出口,愈發恨極了沈寄雪。
林府上下人心惶惶,林水禦夫妻二人為了安撫人心,不僅加強了守衛,還在府內設下了防禦陣法。
直到天氣暖和起來,此事才漸漸平息下去。
林墨芝大約只是懷疑翡翠的死與她有關,但卻無法解釋法器中為何沒有她的身影,連帶着綠漪待她都多了幾分謹慎和探究之意。
冰雪消融,已經接不到梅花雪水了,林墨芝卻還是那副不鹹不淡的樣子。
而沈寄雪最不缺的就是耐心和時間。
冬日集雪、春日送花。
許昌外出辦事去了,原本換了綠漪每日去大廚房拎飯,但今日要為院裏的花池松土,她脫不開身,就交給了沈寄雪。
“你······快去快回,聽見誰喊都不要搭理,拿到飯就回來,”綠漪将食盒遞給她,“若、若是有人為難,你就告訴大廚房的杏兒,明白嗎?”
沈寄雪點了點頭,一副不明所以的樣子,“明白了。”
“嗯,去吧。”
綠漪站在院門邊,直到看不見她的身影才轉身進去了。
沈寄雪明白她的意思。
自翡翠死後,她再也沒出過松鶴院的門,即便林墨玉再恨、再氣,也無法将手伸到林墨芝面前來。
聽說後來璎珞院莫名死了兩個下人,身上滿是鞭痕,被擡出來時沒有一塊好肉。
真是芙蓉面修羅心。
無論林墨玉有多麽生氣,她也只能等,等一個沈寄雪走出松鶴院的機會,起碼林水禦在的時候,她不敢輕舉妄動。
沈寄雪剛邁出松鶴院的門,走了沒多久,就瞥見一個身影從隐秘處奔出,向璎珞院的方向去了。
翡翠的死已經讓林墨芝對她的身份産生了動搖,許昌所謂的出去辦事,應當就是去查她的身份。
是真的流民,還是僞裝成流民的眼線?
畢竟她前腳受了傷,後腳林墨玉身邊陪伴長大的貼身婢子就死了,用一個心腹去換眼線的安全,實在不像林墨玉能幹出來的事兒。
而她今日給林墨玉這個機會,就是為了再添一把火,讓林墨芝查明她的身份後,加深愧疚的火。
對多疑者來說,絕不能将事實擺在他面前,要引他親身探查到真相,才會讓他真正放下疑心、信以為真。
林墨芝還有最重要的一點,他重情。
不論對許昌還是綠漪,亦或是綠漪口中那個幾年前死去的小厮,他都極盡維護。
當他知曉真相的那一刻,得知一直以來因自己的多疑錯認了真心,甚至讓獻出真心之人一次次陷入陷阱,無邊的悔意就會席卷他。
比之他自己招攬的許昌和綠漪,她将成為他心中最特殊的存在,獲得他的信任,最終引他動情。
“阿雪,裝好了。”
杏兒笑着将食盒遞給沈寄雪,還偷偷往她手裏塞了一塊栗子糕,俏皮地眨了眨眼,輕聲道,“拿好,剛出爐的。”
沈寄雪卻一反常态,頗為緊張地捏住杏兒的袖子,壓低了聲音,“杏兒姐姐,有人跟了我一路,我害怕。”
杏兒頓時神情一肅,緊接着又露出一副笑模樣來,安撫地拍了拍她的手,“放心,回去吧。”
得了她的保證,沈寄雪明白她會設法通知綠漪,便遲疑地走了幾步,又回頭看了看她,見她沖自己擺手,這才拎着食盒走出了大廚房。
沈寄雪一路上東張西望,神情緊張地樣子任誰都能看得出來,路過的下人們只是覺得她有些奇怪,沒人想管閑事。
又或者說,沒人想和松鶴院的人沾邊。
走了一路都沒發生什麽,眼見快到松鶴院,沈寄雪才漸漸放松了警惕。
大廚房到松鶴院的路上,有一處造景花園,雖然占地不大,卻做得小巧精致,暗合陰陽八卦之理,能夠聚靈養氣,故而這裏的花都比別處開得早些。
沈寄雪這幾日送給林墨芝的花都是從這裏采的,她不采那些乍眼的大花,只是選了些顏色鮮嫩的小花湊做一把,每日變着些顏色搭配,央着綠漪将這些花插在林墨芝屋內的花瓶裏。
綠漪原本要拒絕,聽她說了一句“就算看不見春日之景,聞聞味道也算是在春日裏了”,沉默片刻後t同意了。
只是林墨芝問起來時,只說是自己采的,并沒有提及沈寄雪,否則又要浪費一番心意。
之前幾日為了避開林墨玉的眼線,她都是天快亮時偷偷溜出來,今日正好路過,索性順手采了。
她沒有注意到,原本花園中還偶爾有人經過,等到她采完花,已經空無一人了。
唯有不遠處一抹鮮紅身影,帶着兩三個婢子站在花叢中,好心情地垂首嗅了嗅牡丹香。
“要見你一面,可真不容易啊。”
林墨玉很滿意沈寄雪臉上露出的驚恐神情,她唇邊帶笑,一步一步走向沈寄雪。
“你、你要幹什麽?”
沈寄雪随之後退,正欲擡腿就跑,卻被身後出現的兩名壯碩嬷嬷按住,跪倒在原地。
食盒中的餐食灑了一地,手中的那束花還緊緊握着。
林墨玉揚了揚下巴,嬷嬷會意,從她手中奪過那束花送到林墨玉前面。
她擡手撥了撥被蹂躏地已經不再挺直的花朵,撇了撇嘴,“真是個賤人,喜歡的花也是這般雜種。”
沈寄雪聽出她意有所指,紅着眼掙紮起來,“把花還給我!”
瘦小的肩膀快被力氣極大的嬷嬷捏碎了,疼痛讓她流下眼淚,卻依舊奮力掙紮着,想要奪回那束被旁人棄之敝履的花。
林墨玉收斂笑容,面無表情的盯着沈寄雪看了片刻,突然伸手抓起那束花,将它們一點一點地撕成了碎片。
沈寄雪眼眶通紅,嘴唇顫抖,抑制住啜泣倔強地瞪着她,“你是壞女人!”
林墨玉一愣,随即揚起狠戾笑意,擡手就甩了沈寄雪兩巴掌,抽得她臉都偏向了一邊。
她俯下|身,捏住沈寄雪紅腫的臉,惡狠狠道,“再敢說一句,我就撕了你的嘴。”
“裏、裏是壞女人!”
沈寄雪對上林墨芝的眼睛,黑白分明的大眼睛裏滿是厭惡。
林墨玉看着那雙和從前那些罵她的人如出一轍、滿是厭惡的眼睛,惡意如同浪潮翻湧而來。
她的指尖撫過沈寄雪的眼周,帶着極度興奮的顫抖之意,近乎瘋狂,
“不如,我把你的眼睛也挖了,讓你去和你的大少爺做個伴,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