閑士無雙 第 79 章 故意為之

為控制好情緒,柳兆衡又轉眼去看永寧渡口的景致。此地雖被稱為渡口,但風景卻甚是壯美,山川巍峨挺拔,蒼松翠竹依稀可見,不論是來此垂釣小酌,還是泛舟江上,都能附庸風雅一番,可奇怪的是,這麽好的景致為何不見有人來賞?

這附近見着任何人路過,江上也不見一只船,這四周寂靜得甚至有些詭異!

莫非,之前有族人為迎接他們回來就過來這邊清場了?

笑話!怎麽可能發生這樣的事,即便師父身為甲系之首,實至名歸受族人敬仰,但也不至于有此等待遇!

自己的族人們行事向來穩妥,務必就求一個平安順暢,不會為了排場去做任何多餘的事,向這類事先就來布場的,只能是那些名門世家的做派!

可眼前分明是美景宜人,不該如此冷湫湫的呀,莫非是有其他什麽人事先來這裏把觀景人員給支開了?

想到這一點的柳兆衡立即翻身坐起來,沒有片刻猶豫,匆忙就下了馬車,也顧不得自己的身體如何疼痛,趕快往柳暮深那邊躍去。

就在柳兆衡發現異樣的檔口,一早隐匿于一旁等待着的正道人士們也正悄聲進行着讨論!

“果然是來的這裏,這個賊子,這麽多年了還是死性不改!”之前在商量追擊地點時,杜重瑕仗着對這“故人”的了解,當仁不讓地指出這柳暮深絕對會來永寧渡口。

作為當年事情的參與人之一,唐嘉山和這次應邀而來的沈萬沖都十分贊同他的觀點,永寧渡口,那人一定會去那裏!

一群人定下計策便要在永寧渡口将柳兆衡救回!

幾經考慮,大家都明白此行參與的人不宜過多,除了杜重瑕、唐嘉山和沈萬沖三位可以扛鼎的長輩,還帶上商繁胥、唐慎顯、葉全、馮南煙和沈星輝,其餘人,就算是主動請纓也被勸退了。

畢竟,此行不是終點而是起點,一切以迎回柳兆衡為主,不是去講排場比聲勢的,樞機庫還是需要得力弟子照看,以防無恥狂徒前來滋事!

他們一行人趕路到了永寧渡口,比柳兆衡等人提前了五天。一到了此地,就安排好商繁胥、馮南煙和沈星輝三人先行留守永寧渡口觀察動靜!

在此潛伏等待許久,還不見柳兆衡的蹤影便看到了事先過來查探的邱若笛。

沈星輝一見他來便覺奇怪,正要出手擒拿卻被馮南煙給按住:“稍安勿躁,這人來此必定是故意的!”

“我自然知道他是故意過來,所以才得抓他來問問!”沈星輝說着便和馮南煙動起手來。

這一動手便出來動靜,那邱若笛又不是傻的,怎會瞧不出來,卻見對方不慌不忙地對他們這邊笑了笑,接着便飛身離去!

“糟糕,他好像發現我們了!”沈星輝見他離開正想發狠,即便抓不住他,好歹也拿下他性命,讓他無法通風報信!

心念一起便是揮動長劍,眼見沈星輝正要朝着邱若笛的背心擲劍而出,商繁胥卻将沈星輝攔下:“讓他去,他知道我們在這裏,才會安心帶人過來呀!”

沈星輝惱怒不解:“你這話什麽意思!”那邱若笛分明是逐日教弟子,他帶人來,莫非是帶逐日教的人來,那逐日教的人過來看見他們在這裏等着救人,這是要來看笑話嗎?

但沈星輝轉念一想,不對,這邱若笛來此,必定不是為着逐日教,那逐日教整□□事再是神神叨叨,也不至于來湊這個熱鬧,那他只身前來做什麽……

這時,只聽馮南煙道:“那逐日教的弟子個個是天殘,你看邱若笛身強體健的不見任何殘疾,逐日教有他這樣的弟子,少門主難道就不曾起疑……”

沈星輝順勢想到些什麽:“莫非,他是……”

“少門主果然英明!”見他突有所悟,馮南煙與商繁胥異口同聲!

才被誇了英明,沈星輝就又想到一個問題:“那他知道我們等候在此,為什麽還敢帶人來?”

但為了不辜負這“英明”二字,沈星輝來了個自問自答:“好呀,這群賊子,他們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他們是故意要向我們挑戰啊!”

馮南煙聽得不住點頭:“不愧是少門主,果然有見地!”

商繁胥也十分肯定道:“确實,少門主思慮周全,常人難及!”

沈星輝的确猜到些端倪,但事态究竟會以如何形式發展,馮南煙看了商繁胥一眼,卻也并未挑明。

再後來,到了柳兆衡等人來到永寧渡口的這天,不經旁人提點,那沈星輝一見息律濯露面時,已不再大驚小怪了,而是十分沉着鎮靜道:“原來,他也是那一族的人。”

眼見兒子如此有眼力,而且,還是不待其餘的同輩人出聲,他就一針見血的指出來了,沈萬沖感到十分欣喜,異常自豪道:“是啊,為父也是一早想到了,虧得當時那旦天瀾還如同撿到個寶貝似的在大家面前誇贊,說他九霄天後繼有人,這個叫息律濯的弟子是他生平所見最有天賦之人,那叫一個大驚小怪,真是沒見過世面啊!”

唐嘉山卻聽得面露詫異:“天君,你這是什麽話,當初你不是也挺羨慕他來着,還說這等天賦異禀之人為何不引薦來你門下。”

雖然唐嘉山是在實話實說,但此情此景下,他的實話實說有着故意揭短的嫌疑!

不過看他誠懇的表情,認真的語氣,似乎是真的不帶任何故意的在回憶從前事,但深知他秉性如何的杜重瑕卻心中暗笑,而且還道:“是啊,可惜當初引薦息律濯拜入九霄天門下的是姜國皇室,所以有人只得又嘆息又搖頭,卻對此毫無辦法呀!”

“你說誰毫無辦法!”這二人又一唱一和地擠兌自己,這相交幾十年來,他們一貫如此,實在可氣!沈萬沖憤憤不平道:“哼,說起來這事也是你這樞機庫掌印失職,要不是你當時不查,如今也鬧不到如此田地!”

杜重瑕看他一眼,卻也沒說什麽。與其說是不查,不如說是故意……當然,這一時故意的放任也是為了叫對方輕敵,從更長遠來說,既是為了今日,更是為了往後啊!

心知杜重瑕所想的唐嘉山便替他道:“到底是當時重瑕一時不察,還是有人在故意為之,什麽事都等我們救回了輕舟小侄女再說好了。”

商繁胥自然知道這話再說下去必将把矛頭轉向了自己,便淡淡一笑道:“是啊,只要我們救回了兆衡,一切誤會自有真相大白的一天。”

這邊衆人說得盡管熱烈,但由于幾位都是當世高手,尤其那年長三位更是如臻化境的頂尖之人,在他們氣勢加持下,從那裏傳出去的動靜并不大。

但就是沒有什麽動靜,柳兆衡才更加有所懷疑,  “師父,只怕有詐!”一到柳暮深旁邊,她就急道。

柳暮深卻比她淡定許多:“莫慌,為師也有所察覺,但這裏已是我族附近,就算有誰敢來,也叫他有來無回。”

話音剛落,息律濯那邊也發現了異常,立即來到柳兆衡身邊,“師父,阿衡,有人過來了!”

柳暮深臉色未變,當即對來人朗聲相迎:“不知來者何人,煩請現身一見!”

話音剛落,杜重瑕、唐嘉山、沈萬沖應聲出現,接着商繁胥、唐慎顯、沈星輝、葉全和馮南煙也依次走出。

商繁胥對着柳暮深恭敬一拜:“前輩莫急,在場的其實不僅我們幾人,還有更多仰慕前輩風姿的俠士們恭候在四周,只等信號一起,便會立即現身向前輩讨教。”

“好說!”柳暮深也不是沒見過大場面的人,才一到這永寧渡口便已察覺出異常,一直隐忍不發只是未到發作的時候。

如今,開啓密道的相關準備都已穩妥,只需拖住這群人片刻的功夫,便可進入密道不再與這些俗世糾纏了。

柳暮深和息律濯交換一下眼神,息律濯就對柳兆衡道:“待會你跟緊了師父,不要分神來理我。”

柳兆衡知道他何意,既然人都追來了,待會免不了要交手,自己這能力有限,縱使想幫也僅能幫上倒忙,确實不适合和他并肩作戰。

柳兆衡道:“你自當一切小心,我們族中再見。”

“到時再見!”

只見息律濯對自己點頭一笑,柳兆衡也沒想到,他此時一笑竟是在和自己訣別!

大戰一觸即發,柳暮深确定手下人已歸置妥當,即對杜重瑕道:“杜重瑕,說到底今日之事都是因你我而起,我們不要牽累旁人,你可有膽與我一戰!”

杜重瑕看看虛弱至極的柳兆衡,這孩子自打自己現身起便對自己看也不看一眼,可見這柳暮深對孩子的毒害太深,以至于她竟不敢與自己目光相對!

思及此,杜重瑕對柳暮深的惱恨更甚:“有何不可,柳暮深,殺妻之仇,奪女之恨,今日你我來個了斷!”

沈萬沖本是被撺掇來的,雖也猜到了七八內情,但鑒于當年于柳暮深一見時對方是蒙面,自己并未得見真顏,如今一聽對面人就是柳暮深,也是按耐不住:“什麽,你就是柳暮深那狗賊!不行,我也得……”

杜重瑕瞪他一眼,唐嘉山趕緊勸道:“沈天君,我們說好今天不過問重瑕的家務事這才讓你來的,你怎麽這麽克制不住呢!”

沈萬沖自是理由充分:“我确實不願過問他的家事,可如今事關仙子,我怎能無動于衷!”

柳暮深聽着仰頭大笑:“那你等着吧,我料理完了杜重瑕,再來料理你!”

“你好大口氣!”杜重瑕與沈萬沖異口同聲!

“師父!”聽到柳暮深那意思,柳兆衡深感擔憂。

“阿衡別怕,師父不會有事的!”柳暮深轉頭回來安撫她。

對面二人正是正道中的泰山北鬥,師父能力再強,也不可能力戰這二人呀!

大戰在即,眼看柳兆衡眼中一直沒自己,杜重瑕心有不甘之餘只好對她道:“輕舟別怕,為父自當斬殺惡人,帶你回家。”

沈萬沖一聽他喊完話,也當仁不讓道:“孩子莫慌,伯父自當帶你出困,屆時你愛住哪裏都好,伯父絕不讓任何人為難你!”

不待柳兆衡說什麽柳暮深已對這二人做出邀請的手勢,杜重瑕和沈萬沖才一上前,他便衣袖一揮,三人一起隐匿進了刑天聖境中。

原來是這樣,師父的刑天聖境,只要進入的人不管功夫是哪種厲害程度,統統都會被弱化,刑天聖境中沒人能是師父的對手。

柳兆衡想到這裏,不禁又要為杜重瑕憂心,卻見不過眨眼功夫,柳暮深又從刑天聖境裏出來,走到了柳兆衡身邊。

“師父,他們人呢?”柳兆衡趕緊詢問戰果。

柳暮深見她這樣,果然,血脈至親不是那麽容易就能斬斷關聯的,即便她可以走得頭也不回,但生死時刻,她還是會為杜重瑕挂心!

心中一嘆後,柳暮深對她道:“阿衡無需擔心,讓他們在裏面玩玩也無妨,待會我們回到族裏,為師自然就會放他們破境而出。”

“好的師父,我們這就趕快回去吧!”還以為會貨真價實大戰一場,沒想到,多日不見,師父你也學會耍賴皮了!

其實,師父這是為了保存實力來救治她,她心裏明白。

一見各自的師父和親爹都消失不見,柳暮深卻又現身了,葉全和沈星輝同是面露厲色,唐嘉山攔住他們不要搗亂,由他來對柳兆衡問道:“小輕舟,你看你爹和沈師伯都是為了救你才來的,這下兩個人都不見了,你總得……”

柳兆衡道:“唐師伯放心,我師父宅心仁厚,沒有傷害他們的,我保證,待會我們分別後,自然會放他們回來。”

沈星輝不依道:“你都要随他們一走了之了,你憑什麽保證!”說着就已經拔劍而出。

商繁胥也趁機道:“是吧,兆衡,我們自然是信你的,不如待會你先留下來,只要杜掌印和沈天君回來,我們定然不為難你。”

開什麽玩笑,關于“為難”二字的解讀,雙方認知完全不同,一旦自己留下,絕對就是被扣押住問東問西……

自己這身傷拖不起了呀……

柳兆衡道:“到時候你們就知道了,大師兄,少門主,只求你們最後信我這一次,往後,我不會再連累到你們了。”

葉全能察覺出她的央求與無奈,也是一嘆:“小師妹,你何苦……”

這時,息律濯突然道:“事不宜遲,各位,我們就此別過!”

說話間,那三位八階弟子開始默念口訣,但見那息夫人玉簪自柳暮深手中緩緩飛升而起,行至半空時,突然綻放出光輝異彩,而後,那光彩越發耀眼讓人不可逼視,再後來,那千萬光芒彙聚成一道紅光,如電閃雷鳴般橫空劃過,終以萬鈞之力擊向對面延綿山扉上的一點,一陣轟隆隆再嘩啦啦的聲響後,山門對裂開來,原本永寧渡口的河水如被利刃劈斬生出了一條小路,從永寧渡口的這一端一直延伸直到山門盡頭……

外人見了皆是驚奇,就連柳兆衡見了也是愣在當場,柳暮深拍了拍她頭,“別傻着了,快随師父進去。”

柳兆衡愣愣地和柳暮深踏上那條生生出現的小路,盡管左右兩側都是湧動不惜的河水,可奇怪的是,可那水卻完全不沾濕他們的衣裳,如同真的被劈開成兩段了一般……

其餘族人全部留下和息律濯一起斷後,柳兆衡邊走邊回頭,只見他們已經和趕來“搭救”她的一幫人在動手了……

樞機庫師兄們的實力如何柳兆衡是明白的,還有沈星輝等人也皆是年輕一輩的佼佼者,而那商繁胥,不僅身手不凡還詭計多端,族兄對上這些人……萬一不慎被人家扣住了,豈不就……

以族兄那個性,她知道的,族兄絕不會吐露出族中的秘密,一旦被俘只有死路一條!

柳暮深見她走得如此猶豫,不由得拉上她的胳膊把她往前方拖,她不敢去看師父此刻的表情,更舍不族兄一人在那危險處……

而且她也知道,不僅是她,就連師父也一定不舍族兄遭人圍攻,畢竟,畢竟族兄可是師父唯一的骨肉啊……

但因為她,就因為她,師父不僅将族兄送回了他舅舅身邊,好讓她來繼承柳姓做甲系首座,如今更是忍痛把族兄留下面臨所有人的圍攻……

一旦族兄有個閃失,那師父還不得難受死……

于是,她再次回頭,正好看見商繁胥摸出一只哨子,柳兆衡以為他的哨聲響起便是所謂給埋伏在四周人的信號!

但其實根本沒有那些人,只可惜她并不知道!眼睜睜看着商繁胥吹響哨子,看着唐嘉山領着唐慎顯和葉全向息律濯撲來……那三位八階弟子,雖能力高強,但暫時要分神去驅使密文打開回族裏的道路,一時間是無法去幫族兄解難的!

當下,靠不了別人,也就只有靠她自己了!

可盡管柳兆衡急着想去救族兄,卻被師父拉得那樣緊……

“族兄!”

這時,柳兆衡猛地用力一掙,想着死就死吧,自己斷不能貪生怕死,讓族兄冒險,叫師父傷心……

可任憑她再是用力,卻始終掙脫不開師父的鉗制,心中一急,她催動了內力,這一次,她竟是睜開了眼……

四周盡是虛幻的雲霧,哪裏還有自己剛才親歷的那些人和事!

怎麽回事?

正納悶呢?莫非是自己在做夢,卻見一片雲霧金光一閃忽然化身成為了朝夢溪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