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來這五國之內,武林門派成千上萬,資質實力也千差萬別,為了方便統一思想,不讓這些孔武有力的江湖人士吃飽了沒事幹就到處為非作歹,樞機庫向整個武林提出倡議,但凡經過樞機庫嚴格認證的,授予其名門正派的資格,往後行事只要尚在規格範圍內,就不予追究。至于那些沒有通過認證的,統稱為邪魔外道,那些人往往行事沒有底線,做事随心所欲,時不時做出一些傷天害理的事,所以,每年正派同道會組織在一起對這些惡徒進行清剿,而能将這麽多武林正道組織在一起,組織哪些武林正道在一起,這就是樞機庫每年必做的幾件大事之一。
為了團結武林同道,為了選拔傑出人才,為了向邪魔外道昭示正道中人的實力,開武林大會是很有必要的事,但武林大會不是正道中人人都有資格參加的,必須要有一個門檻,這樣才能加深參加武林大會的榮譽感和儀式感,所以會有登封橋那裏的篩選。
另外,在武林大會上的劍術展示,也不僅是為了展示十大門派的劍術有怎樣的出神入化,更是為了展示十大門派的弟子是如何的出類拔萃,彰顯十大門派與一般門派相比的超然地位。
要讓參加武林大會的各門各派都意識到:能夠參加武林大會的絕對是實力非凡的門派,等閑門派就算來了也過不了登封橋;而在武林大會中比武決選出的十大門派,就是整個武林中的佼佼者,因為經過重重選拔,若是實力不夠強悍,是無法拔群出彩的!
當所有參加武林大會的門派有了這樣的認識,到了比武一環,各門各派就會特別的重視,比武即是對各門各派綜合實力的考察,什麽樣的師父能教出什麽樣的弟子,師門的絕學,弟子的天賦,師父的氣度,門派的威望……這些都是在比武中能考察出來的……衆所周知,只有所有實力都發展均衡且強悍的才能入選十大門派!
而藥王莊和聞正書院,為何不在比武中參戰卻能進入十大門派?這是因為經過劍術展示,武林同道可以由此看出藥王莊和聞正書院的整體實力足已占據十大門派的排名。
十大門派是由哪些門派組成,這對于樞機庫掌印而言尤為重要,其中,已知不用參戰的藥王莊和聞正書院:
因為藥王莊是江湖上各門各派求醫問藥解決疑難雜症的地方,專職是治病救人,不是好勇鬥狠,為了讓藥王莊專心研習救治病人的良藥,不在比武中和別的門派結仇結怨,所以特批不參加門派比武。
而聞正書院,這是江湖人士學習進修,提升思想境界的地方,幾乎所有成名的正派掌門都在那裏受到過熏陶和栽培,若論一日為師終生為父,他們又豈能對聞正書院的弟子刀劍拳腳相向。再說,一堆為人師表的人若整天心浮氣躁記挂着去比武,要是打贏了還好,要是打輸了,往後又遇上這人來聞正書院進修,你說這要如何心平氣和去教育人家!所以為了聞正書院能專心治學,也特批他們不參加比武。
這樣說來,十大門派中,藥王莊和聞正書院是特批,樞機庫是實力扛鼎,這就有三個名額了,而兩柄利刃:天劍門和臨劍鄉,兩座高山:長歌山和九霄天,這四個門派是實力卓絕,實至名歸,長年穩居十大門派從未動搖,如此一算,就有七個門派是十大門派中幾乎不可撼動的了。
另外三個空位,新暇派既是實力彪悍,又是有一定邪教背景,如此一個門派出現在十大門派中,比一般門派來得更有意義,所以暫時來說新暇派是不可或缺的存在。
至于十大門派中,從前的聚鹽幫,商人唯利是圖,他們的行徑一向為正道不恥;而逐日教,他們之前沒有去認證名門正派,自認是受了幾十年窩囊氣,跳進來也是想搞分裂。杜重瑕知道這兩個門派是何企圖,一直拿他們當跳梁小醜,聽他們大放厥詞也只當他們是在活躍氣氛,沒怎麽把他們當回事,之所以放他們進入十大門派,多半是有意拿他們來敲山震虎,再加上順便可以凸顯自己的非凡氣度!
但如今是新舊掌印接替之際,是否還讓這兩個不安分的門派繼續留在十大門派中,這就有待考慮了,畢竟才上任的新掌印不可能一來就有杜重瑕這樣的控制力。
所以這次新入選十大門派的是竹隐派和康家堡,竹隐派從前是江湖上聞風喪膽的殺手組織,也是受到規勸後棄惡從善,接受教化後進入名門正派的;康家堡原是一方巨賈,後來有一任堡主喜好劍術,遍請名師後逐漸小有所成,之後就一步步将康家堡轉變為了江湖門派,而且,康家堡還是個人緣挺好的門派,向來仗義疏財,另外,在對于年輕一輩的培養上,康家堡不僅出了幾位劍術造詣深厚的弟子,還培養出了群芳譜上的康懷。
這新晉兩個門派雖和從前的逐日教、聚鹽幫異曲同工,卻又相對來說低調許多,更好管理,更易約束,正好可以被新掌印吸納進入自己麾下。
“你說了這麽多,道理我都懂了,商繁胥做這個樞機庫掌印,果然不是做個守門的那麽簡單,有這麽多事要他去周旋,他一個将來要辦大事的人,我的确是配不上……”聽了蔣芝素講這些江湖上的道理,柳兆衡只覺得果然自己沒有想過這麽多,盡管有些話自己之前就知道,但更多的完全沒有去想,自己和這些世家培養起來可以做大家大派當家主母的千金小姐相比果然差距太大……這麽一想,自己沒有心潮泛濫去對商繁胥戀戀不舍果然是很明智啊。
沒等柳兆衡說完,蔣芝素就把她的話堵住了:“氣死我了!你怎麽聽不懂話,不是說你配不上,是要說給你知道,你的義兄是要去周旋這些大事的人,你身為他的義妹,自當對他全力輔佐,切不可因為些沒頭沒腦的事就拈酸吃醋啊。”
“是啊,商公子若是那麽熱衷男女之事,早就身邊妻妾成群了,哪還有你什麽事!”靈蘭也如此說着,給柳兆衡鼓勁。
“是啊,看來是我不僅幫不上他,還總耽擱他的好事了。”柳兆衡一聽就感嘆了句。
“你這人,以往還覺得你挺開通的,怎麽就在這件事上鑽牛角尖!”蔣芝素分析了這麽多後,見她一副心灰意懶的表情,更是激動起來。
“果然這就是關心則亂呀!”靈蘭見柳兆衡如此扶不起的模樣,便突然爆出這樣一句話來。
柳兆衡聽後哭笑不得:“沒有,我就覺得,像我這樣的人,幫不上他忙也就罷了,不給他添亂已經是行行好了,像這樣的義妹,果然是不要也罷。”
“你怎麽生出這樣的想法?商公子讓我來開導你,你怎麽倒自暴自棄了?”蔣芝素見她聽了自己的話還不如之前有精神,總算是對她道出了自己過來是受商繁胥所托。
“唉,他果然是用心良苦呀!”原來又聽了一通商繁胥想讓她知道卻又不便親自前來給她說的大道理。
也對,要不是他有心讓她知道,那什麽康懷,什麽十大門派組成結構的,自己怎會去了解那麽多!
蔣芝素以為她是因為體諒商繁胥,所以大徹大悟了,趕緊道:“是啊,他對你用心良苦,生怕你對他有什麽誤會,他這般凡事替你這義妹考慮,你還有什麽不滿意的。”
是啊,那商繁胥不僅要周旋在江湖各派間,還要分心來算計關于她的一些事,甚至還要牽連他所提到的“那個人”,商繁胥如此心機果然是自己無法比的,自己向他要息夫人玉簪,想什麽文要、武要、哭要和笑要,自己想這麽多到時候還不是要被他耍得團團轉!
倒不如直接開口去向他要,反正他必定是早挖好陷阱等她了,防不勝防不如不防!
柳兆衡正如此想的時候,蔣芝素和靈蘭見她沒再反駁,還低頭做出沉思狀,便一致認定她是受到點撥學會收斂了,于是二人心中大喜,又拉着她給她傳授起裝糊塗的諸般技巧來。
不覺就到了晚宴時刻,柳兆衡和她們手挽手到了沉星園,結果一伸手抽簽就抽到了商繁胥背後一桌。
她瞄了一眼自己這桌沒個熟人,便一邊吃飯吃菜,一邊專心去聽背後的商繁胥在和人說什麽。
鑒于柳兆衡之前的作為,也沒人再敢在飯桌上與她答話了,稍微有被她容貌迷惑住想要獻殷勤的,只需她一記冷眼過去,人家也哆嗦着縮手了。
所以不同于周圍各桌的觥籌交錯,歡聲笑語,有柳兆衡在的一桌吃得格外寂靜,畢竟她實力在那裏擺着且是個在飯桌上随時都可能提出要切磋較量的狠角色,有誰敢惹!
看到旁邊幾桌開始相互敬酒走動,柳兆衡所在這桌的人也舉起酒杯悄悄地往一邊閃了,柳兆衡是有所察覺,但她也沒攔着不許人家去,等她将碗筷一放,頭一擡,就瞧見自己這桌僅僅是對面坐了個人,其餘人都跑光了。
“你怎麽在這裏?”她沖着那人問。
那人就是商繁胥,他也對她問:“你的表情太陰沉了,是出什麽事了嗎,柳姑娘?”
柳兆衡道:“商公子貴人事忙,又何必為我的小事操心。”
“兆衡是我義妹,兆衡的事都不是小事。”商繁胥這下沒有再如以往那樣對她報以微笑了,他僅是一臉平淡地說出這些話,而後若無其事地看着她的臉,“我一直這樣認為,認為自己會為她操心一輩子,可沒想到,就在昨晚,我以為的一輩子就沒有了。”
這人真是慣于裝委屈,故作冷淡說這些話來聽,是要看她後悔嗎?還是以為她會愧疚?
柳兆衡問他:“那這麽說來,昨晚就已經過完了一輩子的商公子,如今我面前的你到底是人是鬼?”
“你說呢?你希望我是什麽?”隔着一個餐桌的距離,他卻如與她遙遙相望。
“唉,這時候……”她嘆了一聲,笑了起來,卻發覺商繁胥眼神執着地等着自己的回答,嘴邊想要嘲諷的話轉瞬間被她改了口,“如果我向你認錯,是不是這事就能過去了?”
“你想讓什麽事過去?”從她的表情,他分明看見了不懷好意,本以為她會說出什麽傷人的話,沒想到她卻來了這麽一句,很好,她能說出出乎他意料的話,說明她又進步了!
柳兆衡想,自己為了拿到息夫人玉簪,千裏迢迢跑到這裏,比武都比了,命都要豁出去了,就為了這個目的,未必還不能對人服軟嗎?
忍辱負重是什麽意思?
不折手段是什麽意思?
就算從前這些對她來說就是個字面意思,如今非常時期,她也就只有把它們化作行為意識了!
“商大哥,如果作為義妹,我可以這麽叫你的,是吧?”以往雖是被他牽着鼻子走,但每次她能走得下去也全靠他一再低頭示弱,這次,是她之前把話說絕了,就由她來主動示好吧!
“是啊,只要兆衡高興。”終于能聽見她示好的話了,商繁胥即是欣慰又是心酸,她突然回心轉意是因為什麽,他再明白不過了。
盡管如此,他依然是欣慰更多,至少她沒有在自己面前哭哭啼啼的哀求,也沒有蠻不講理來強取,至少她是為他動了腦筋的,雖然是動的歪腦筋……
能見到她對自己死皮賴臉的,也是很難得了!
“我當然高興!”不錯,正如商繁胥所料的,柳兆衡就是想的先死皮賴臉求和,再光明正大的把息夫人玉簪拿到手,反正他說那是要給義妹的信物,現在她就是他義妹,他就別藏了,趕緊拿出來給她吧!
眼看着他二人說着說着居然就都笑了?
這是又和好了嗎?
不僅如此,柳兆衡還端起酒杯去跟着商繁胥學習如何敬酒了,看孩子笑得那叫一個甜呀,不知商繁胥又在她耳邊嘀咕了什麽,就見自家小輕舟不住地點頭,笑眯眯地被姓商的臭小子帶着到處走,又是點頭又是含笑的,俨然是虛心受教的模樣……
“你別看了,再看眼睛就要噴火了!”唐嘉山見杜重瑕一直盯着柳兆衡那邊不放,笑着勸他,“行了,我們都知道這孩子的脾氣,眼下她是給人好臉了,指不定什麽時候她又和他翻臉了。”
“就是呀,小孩脾氣,聽風就是雨,氣性大,沒耐心,過不了幾天就又會和他鬧的。”唐慎顯也是如此認為。
他們勸的杜重瑕都懂,可自家小輕舟這個性,突然就狂風過境,突然又愁雲慘霧,突然再春風化雨,如此風裏來雨裏去,自己這個親爹的心思也随她風雨交加的,真是悲喜無盡呀!
在商繁胥的引導下,柳兆衡嘗試着去敬酒,也體會到了一些與人交流的樂趣,再次回到原桌時,發現走得差不多的同桌人也陸續回來了,原來是大家看見她跟着商繁胥到處交朋友,也試着來和她相處相處,畢竟她的實力與身份,若是能與她友好相處,甚至引為知己,這對于一個武林中人而言,絕對是大利!
這次,柳兆衡對人和顏悅色的,試着不去嫌人家,在一通東拉西扯後,也逐漸發現了更多有趣的事情。
以至于後來,商繁胥看她和人家聊得火熱,故意打斷道:“兆衡,康家堡少堡主邀我過去,可願随我同去?”
“我不去你自己去,我們這邊還沒有聊完呢!”柳兆衡看着眼前正與自己說話的某位別派的師兄,根本沒正眼去理商繁胥。
“是嗎?”商繁胥對那人笑得親切。
“算了,下次再聊好了,柳師妹你們去吧。”那位師兄也是個伶俐的人。
“這樣啊,那就抱歉了。”商繁胥說着便拍了拍柳兆衡的肩,讓她跟自己走。
見她一旦對人和顏悅色,那就是對人人都和顏悅色,商繁胥心裏不是滋味。
但對于柳兆衡而言,心中的大石頭即将落地,一想到息夫人玉簪馬上就要到手,這叫她如何能不歡喜!
就在這太過歡喜之下,不僅是能對所有人都和顏悅色了,就連商繁胥有意無意地做出些親近的舉動,看在息夫人玉簪的份上,她也都忍了,只要不是太過分,在息夫人玉簪到手之前,她都可以克制住。
但這商繁胥就像是故意在試探她的承受範圍似的,不僅拍了肩膀,還有意帶她出了衆人視線,走到一處相對僻靜的所在,他不是說要去見康家堡的少主嗎?怎麽走到沒人的地方了?
“我們是要去見康家堡的少堡主,對吧?”柳兆衡特意又向他确認一下。
商繁胥道:“下月中旬,康懷姑娘下嫁其表兄,康少堡主的确是邀我們一同去觀禮。”
“是下月中旬啊……”那還是十幾二十天過後的事了,這會兒他把她帶到沒人的地方做什麽!
商繁胥見她眼中露出防備,微笑道:“我還以為你會更在意康懷姑娘即将嫁人這回事……也罷,不瞞你說,這樁婚事是我撮合的。”
“是嗎?”他何時去過問人家婚事的?應該不是自己和他從商家出來這段日子發生的事吧!
商繁胥能夠看出,柳兆衡并沒表現出自己所期待的反應,她對于此事,即不竊喜,也不驚疑,想來是對康懷這個人絲毫沒放在心裏。她沒有介意過康懷,也就是沒有私心不舍過自己。
“就在兆衡來找我的當日,我身在無限歡喜之中,便覺得既然自己有了義妹,天下有情人自當終成眷屬,當即連夜寫了封信去,這才撮合他們了。”商繁胥說着,便伸手來想要握住柳兆衡的雙手。
柳兆衡面帶微笑閃開了,開什麽玩笑,有話好好說!
雖然心裏已經備戰了,但為了息夫人玉簪,柳兆衡還是笑着對他道:“會不會你去觀禮,康懷一見你又覺得你更好,一下子悔婚了!”
她是故意轉移話題,商繁胥卻也更直接道:“怎麽會,就算她不為自己考慮也該為腹中的孩兒考慮,不會如此意氣用事的!”
柳兆衡表示震驚:“不是還沒有成親嗎?哪來的孩兒?”
大家大派的千金小姐,怎麽能做出這麽急躁冒進的事!莫非是被人設計陷害?到底商繁胥去的那封信寫的些什麽?他是怎麽使手段去撮合的?
商繁胥慢慢道:“情到濃時,忘乎所以,這也是不給彼此後悔的機會嘛!至于哪來的孩兒,等我們成親之夜,我會好好教你的!”
他果然是做了什麽“好事”,柳兆衡冷哼一聲:“聽說你潔身自好,不知如何教我?”
商繁胥反問:“那要不兆衡教我?”
柳兆衡瞪他一眼,他又道:“好吧,兆衡也不會,我們就共同摸索吧!”
柳兆衡立馬吼他:“你不要胡說八道!”
商繁胥卻很讨打道:“怎麽,兆衡也已與我情到濃時,迫不及待想要……”
柳兆衡才不給他繼續說下去的機會,直接冷臉道:“你想死了是吧!”
商繁胥卻不以為然,越發與她靠近:“要真想動你,你即便毫發無傷時也不是我對手,更何況現在……”
看他似乎是得意忘形,柳兆衡兩指一劃,斷離劍咻地出現,就架在他脖子上,“現在如何?”
商繁胥被她以劍相逼,卻談笑如常:“也罷,現在你受了傷啊!真要做什麽,只會逼得你對我亂用令術,加重你的傷勢,我可舍不得看你多受苦呀!”說罷,他自行退開一步。
柳兆衡并未收劍,更對他沉聲質問:“這也是那個人告訴你的嗎?”
外界的人怎麽會知道令術之事,除非是族人自行提起。
商繁胥道:“如果我說不是,你會信嗎?”
騙鬼去吧,當然不信!
可這時候,不信又如何,信又如何,把話攤開了說,反而是對自己不利,何況這人說謊信口就來,從他那裏打聽到的事,必然不是事情全貌,怎麽因這個外人就去揣測族兄!
大是大非面前,柳兆衡歷來自認機警,霎時間就也後退了一步,這才收劍入鞘,笑着對商繁胥道:“信啊,我怎麽能不信商大哥的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