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完美丈夫(結局)
溫萦整個人僵住,一時不知自己該不該起身。
九鼎裏熬煮的湯藥,因為帶有神明祝福的性質,場內的人不分貴賤,都喝過一口。但這是在冬城廣場,遮風圍帳外有不少仆人等候,再往外的大道還有金吾衛隊在巡邏。一旦有外面仆人察覺情況不對,探頭進來察看,她要是清醒的,很難逃脫幹系。
這種事,随時可能發生。
她看着溫缇的匕首離魏達谙越來越近,心跳也随之加快。
忽然,有一名年輕女子從角落邊馬車跳下,一路蹿到臺前,魏清岚怔怔看着眼前的溫缇,緊張而小心翼翼,保持一定距離緩緩挪動,手伸到大師頭上芙蓉冠的紅珠,在得到溫缇點頭下,歡喜取走,捧在手裏還沒來得及高興,即被打昏在地。
“笨蛋…”
溫缇掏出一瓶藥水往魏清岚臉上倒灑,用手塗抹均勻,接着從袖子裏拿出絲線和三角板,搭在傘蓋架上纏繞,都做好後,又掉頭回到她臉上,用食指輕輕一撚,扯下一張纖薄面皮,露出魏本來面目,一張長滿紫紅色斑點、泛起層層白殼,像是鯉魚鱗片的臉,把她推坐起來,用絲線纏繞往傘蓋一拉,使她握着匕首,正對魏達谙胸前。
再拿出一沓極其逼真的魏清岚面皮,和剛剛扯下來的那張,依次在案臺上排列開。整個過程極快,不過須臾,即完成。
溫萦再也坐不住,小跑上前。她自然恨魏達谙,恨不得也打他八十脊杖,扔到監獄裏凍斃,但是在如此大庭廣衆之下,魏達谙是大司徒,朝廷門面,貴族領袖,她哥要是做出以女殺父這種滅絕人倫的事,貴族官員的憤怒會把溫家淹沒,他們父親的冤案再無重啓的可能。
不止如此,無數污水也會潑向溫家,他們一家人會被徹底釘在恥辱柱上,永世不能翻身。
老仵作阻攔她靠近。
“等下一刻,所有人都會清醒,見證這一切。”溫缇咧嘴笑道,神情無比輕松。
“大理寺官員不是浪得虛名,他們會知道是我們。”溫萦說,她沒敢說出衛公公和鄭祈的名字,這兩人已經知道溫家,怕下一刻溫缇就會對他們下手。
“那有什麽所謂?”溫缇滿不在乎。
“你有想過這樣做,今後再不會有任何官員接我們溫家的案子,聽我們陳述冤屈,明明父親什麽錯都沒有犯,但他會成為恥辱,再也沒有昭雪機會。”
“萦,你還不清醒?他們官官相護,是不會聽我們伸冤。你前腳去官府告,他們後腳就通知事主暗殺你,暗殺不成,就讓屬下頂鍋。高泉這條狗就是最好的例子。”溫缇說。
“哥,你就信我一次…”
“小姐,剛才你也看到了,魏家位高權重、只手遮天,證據确鑿的事,輕易就把自己摘得幹幹淨淨。你若是想通過官府伸冤,就是脫十層皮,也不見得能把他扳倒。”老仵作苦口婆心勸說。“更何況,魏達谙已經知曉有你這人,今日若不将他鏟除,往後再難有一日安寝!”
溫缇牽扯一條絲線下臺,與老仵作一同要帶她離開。等坐上馬車,拉線發出巨響,在人們睡眼朦胧、腦子不甚清楚之際,會看到魏清岚如鬼一般刺向魏達谙的過程。
還有別的法子,她想。
圍帳外有仆人覺得不對勁,已經過了半刻鐘,會場一點動靜也沒有,縱使大師的哀悼方式比較特別,也不該有這麽久。他伸頭進來探望,見滿場賓客低垂着頭,三個奇奇怪怪的人站在臺附近拉扯,驚得大呼一聲,“有,有刺客…”聲音響徹整個廣場。
溫萦見狀,奪過哥哥手中絲線往臺上跑。與此同時,臺上桌案下有窸窸窣窣的響動,有人正拿着小刀割絲線,細一看,是喬裝成小吏的蕭椯,不知何時混進來,躲在案下。
溫缇讓老仵作去抓溫萦,他自己沖上前對付蕭椯。四人在講臺附近扭打起來,互不相讓。
臺下的賓客聽到聲音,藥效還沒有退卻,腦子劇痛無比,眼前也泛着白光,只聽見乒乒乓乓的聲響,有的人試圖站起來,又倒了下去,掀翻案桌。
外面的仆人聽聞紛紛跑進來,趕到自己主人身邊查看情況。“快!”溫萦喊道,不少人往講臺這邊走來。
老仵作陷入遲疑,手上的動作略微松緩些,不知該不該繼續阻攔小姐,留給他們逃命的時間不多了。
溫缇和蕭椯仍然在扭打,蕭椯受了傷,遠遠不及溫缇瘋狂,在抵抗同時,還要費力割斷魏清岚手上絲線。
哐啷,溫缇顧不得了,用力往魏清岚背一推,傘蓋架卻斷了,她倒在蕭椯身上,他直接撿起匕首走到魏達谙面前。
溫萦也沖過來,從側邊把魏達谙拽倒。“萦!”溫缇呵斥。
魏達谙清醒過來,立即咬了溫萦手臂一口,慌不疊往前跑。“來人!”
溫缇扯住魏的衣擺,拿起匕首就要紮。“哎喲!”衛公公也醒,連忙把身邊的案臺推翻,混亂之中,魏達谙失滑栽在九鼎上。
鼎下還燒着火,整個鼎身滾燙,只聽見一聲極其慘烈的叫聲,他半張臉被燙出火紅印紋。
溫萦及時抓住哥哥,抱住他腰,避免他刺死魏達谙。
侍衛、仆人把他們圍攏,除了魏達谙和衛公公外,其餘站在臺上的人都被抓獲。魏清岚醒了,摸到自己的臉,慌忙去抓散落在地上的面皮,緊緊把紅珠握在手裏。
賓客們看到地上極其像魏後的面皮,一時間仿佛都明白了,但眼睛飄向正在痛苦哀呼的魏達谙,并不敢說話。
“把他們都帶走。”魏達谙說。
蕭椯緊緊握着溫萦的手。
衛公公淡淡一笑,把其中一張面皮踹到魏達谙面前。“如今這個情況,還請他們進宮說清楚比較好。”
宮殿玉階彤庭,雄偉莊嚴,夕陽照灑,走廊是一種深沉而明淨的紅色,路過的宮女個個有如畫中仙女,衣飾鮮妍,姿态婀娜,巧笑倩兮。
皇上人應該不難處,溫萦想。她和蕭椯正站在走廊上等候召見。“等會兒,你把事情都推我身上。”她悄悄說。
門前的宦官輕咳了一聲,示意他們不許交流。
“原來如此。”殿內傳來新帝清朗的聲音,随即召兩人進去。新帝穿着一襲玉色圓領袍,頭戴烏紗帽,除身前佩戴的白玉,再無其他飾品,容貌看上去很年輕,玉樹臨風,溫文爾雅。
以至于宦官提醒過她不許擡頭,她仍忍不住趁新帝和衛公公說話時多瞧上一眼,新帝回頭看見,只是溫柔一笑。
“罪魁禍首是魏清岚?”新帝問。
“确實是因她而起。”衛公公答。
“但她是魏皇後的妹妹。”新帝沉吟說,表情微有凝色。
“是。”衛公公低垂頭回答。溫萦跟着也低垂頭,她對皇上懲治魏清岚并不報太大期望,整件事本就是宋浩主動獻媚、提議,并實施,如今宋浩被抓,魏達谙撞到九鼎毀容,她心裏的憤懑消減許多,現在只期望無辜的人不要跟着受牽連才好。
“聽說案子都是你破的?”新帝轉而問她。
“大司徒也是她從兇徒手中救下的。”衛公公笑說。——“兇徒是她哥哥罷?”新帝說,語氣并沒有責怪的意思,而是在平和陳述事實。
“啓禀皇上,他們從小就沒怎麽見過面,亦無聯系。溫萦并不知其兄長所為,在發現真相後,第一時間予以阻攔,不計前嫌救下大司徒。”蕭椯說,他穿着一襲宮裏提供的青衣,落落大方站着,不卑不亢,有氣有節。
“是這樣…”新帝緩緩點頭。“你很清楚他們的家事。”
“皇上,臣…”蕭椯正回禀,溫萦拉了拉他袖子。“萦兒是臣指腹為婚妻子,當年臣母抱病在身,她雖未滿及笄,亦過門蕭家依律,溫萦過門即算蕭家人,溫家犯罪,并不會牽連到她身上。,但金吾衛上門拿人,并不聽理,情急之下只得以一名快病死的丫頭頂替,萬望恕罪。”說完,即跪地請罪。
此刻,龍椅附近的屏風,發出窸窣聲響。
新帝神色動容,對蕭椯所說之事予以理解,從他哥哥先帝開始,他們倆兄弟就一直在為父皇所做下的事彌補。“當年,确實有許多荒唐事。”
随即看向溫萦,略略惋惜。“你舉人文章,我兩月前已閱過,極好。本以為朝中又将有一位新星…”
“為何是本以為?”屏風的女子聲音打斷新帝,弗急弗惱,弗威弗怒,是一種清雅而平穩的嗓音。
“我看過程翰林上呈她近來所寫文章,篇篇出色,如今改朝換代,讓女子當官未為不可。”
溫萦的心直突了一下。周圍其他內官卻都在笑,紛紛搖頭。
唯一在場的大臣,尚書丞程桐之說:“為官者,所需的不止是聰明,還要有威儀态度,能令百姓信服。且科舉出身的官吏,須得在地方衙門歷練,那樣地方三教九流什麽樣的人都有,品性高潔的君子都不該去,更何況是一位良好出身的淑女。”
此時,有宦官呈送書信過來,是魏達谙辭呈。他毀了容,在傷好之前,不适宜再擔任大司徒一職。新帝收下辭呈,令宦官攜禮,前往魏府慰問。
“女子當官的事很新穎,她能力不錯,但要讓百姓和同僚接受需一定時間,此事須得從長計議。”新帝緩頰說。
溫萦緩緩點頭。這次能扳倒魏達谙心願已了一半,自己沒挨板子,只是當不了官,沒什麽不好接受的。
“這樁案子你出力最大,不知有何願望?”新帝問。
“啓禀皇上,有關我父親溫绛一案…”她伏地磕頭道,蕭椯也跟着磕頭。
“此案确實疑點甚多,臣查過當年檔案找到一封密信,最先檢舉軍械有問題的就是溫绛,但不知怎的,最後卻把罪名栽到他頭上。”衛公公說。
“父皇自病後疑心極重,官員們害怕引起他的注意,為能按時交差,嚴刑逼供,制造不少冤假錯案。”新帝坦承,周圍人也紛紛嘆氣,心有餘悸,沒有一個人喜歡這位老皇帝。
“不止此案,凡他在位期間的案子,有人伸冤的,都需重審過。只是十年前的案檔皆被燒毀,有些卷宗地方還未送來,處理起來須費些時日。”他感慨說。
溫萦心裏一激,全然未想到眼前這個人是真正的聖人。
“啓禀皇上,臣想蕭縣令或許都記得。”尚書丞程桐之含笑說,看向蕭椯的目光相當欣賞。
“都記得?”新帝一時間不理解此意。
蕭椯擡起頭,拱手作揖。“臣在服喪期間,有感萦兒父親之事,曾想寫一本疑案錄,借着父親名義,向各地官衙借閱過去三十年間引起過争議的疑難案件卷宗。”
“都記得!”這次新帝的語氣變得不可思議,對眼前的年輕男子更加刮目相看。
“蕭椯過目不忘。”溫萦立即說。
“那好,若是察院有所缺失的,就由你補漏。”新帝說。
“臣,領旨!”蕭椯說。
“那你還有什麽心願?查疑案本就是該做的。”新帝繼續問。
溫萦思忖了一會兒。“啓禀皇上,我知有一名平康坊女子李蘿菡無辜受到牽連,被羁押在金吾衛監獄,還望皇上開恩,可以放她出來。以及老仵作,他身為溫家仆人,唯是忠貞,現已到病篤之年,望能饒他一命。”
“這些事有關于案情,若是無辜,自會放出,符合律法規定年紀,亦會開恩,還有呢?”新帝問。
“羽林左監副使鄭祈,亦為查案付出很多。若是沒有他協助,案情不會這麽快破,他為此還受了重傷,在家中療養。”
屏風後的皇後,也不免發話:“祈兒,自是該賞的。那你呢?”
“沒了。”溫萦直愣愣說。
衆人為之一笑。
清晨,鳥鳴嘤嘤。溫萦聽見鳥撲騰的聲音,從床上坐了起來,幸好沒飛進來。昨天的事猶如幻夢,結果好到不真切。帝後請她和蕭椯共用晚宴,還留他們在宮裏歇一宿。
宮女見她清醒,上前為她梳洗,準備的衣裳有六重之厚,外衫是雲錦做的,金織牡丹花栩栩如生,在燭光中熠熠生光,下裳絲綢裙擺有快兩米長,但幾乎感受不到重量,極其地輕柔舒适。還有滿滿一盤珠玉首飾,溫潤純淨、渾圓飽滿,都是民間商鋪裏見不到的,一戴上頭,瞬間感覺脖子僵住。
她看到鏡子的自己,仿佛是一個素未謀面過的美人,有些不自在對着身後的人笑。
“這些都是二聖送給溫娘子和蕭探花的新婚禮物。”
“溫娘子不僅長得美,還很有福氣,能有這樣一位有所擔當、聰慧過人,最重要是還俊秀的郎君。”宮女們都噗嗤一笑。
“當初可不止魏家小姐,就連公主也相中蕭探花,真是有情有義、信守承諾。”
“将來,你們的事跡定會在民間編成話本流傳。”
溫萦尴尬而又懵懂地點了點頭,頭上的珠飾也跟着搖晃。“可是不能搖的。”她們連忙提醒道,教她如何當一名真正淑女。
她看到鏡子裏女人慌亂狼狽的樣子,遠遠沒有穿舉人衣袍的時候自信。“蕭椯呢?”
宮女們笑盈盈,簇擁她去禦花園。
蕭椯早醒了,穿着青色官袍,在一堆宮人、翰林、貴族子弟的圍繞下,在亭內作畫。
他向來在這方面有些天賦,只見他揮灑自如,筆尖仿佛冒着仙氣,周圍人屏氣凝神,再是啧啧稱奇,拊掌叫好。
“比宮裏的畫師都畫得好。”
“自然,他可是探花郎。”
耀眼的陽光照灑在他身上,仿佛谪仙一般。宮女們都看迷糊眼,不經往前一步,再走一步…
溫萦一個人站在後面,伸手看着華麗衣袖苦笑了一下,摒棄了自己剛剛冒出繼續當舉人的古怪念頭。
同時也放下自己多年的心結。
從小,蕭椯就是衆星捧月,蕭府的人都向着他。她初到蕭府生活感到很不快樂,于靈的出現,更加深這種不快樂。
府裏其他人同蕭椯接觸更久,更為欣賞他,再正常不過。但于靈,明明是自己先陪她玩,給她介紹後院情況,帶她到處參觀,分享院子角落的秘密花園。
但蕭椯一從書院回來,于靈立即被吸引走,從此眼裏、心裏都只有他。
有一次,她暗自努力練習好幾個月作詞,但大家都誇蕭椯随口做的更有意境,她當場轉身就走,回到屋裏哭起來。
蕭伯母覺得莫名其妙,讓侍女遞給她一盤海棠酥。“傻丫頭,蕭椯好,不就是你好麽?”
但她還是很難過。如果她父母在,決計不會說這種話。蕭家人就是要壓她一頭。
而現在,在宮裏,大家的目光還是都被他吸引走。
“唉!”溫萦靠在護欄邊想,原來一直以來都是她嫉妒心在作祟。外邊宮殿上,有一群宦官路過,走在中間的是衛公公,他換了一身素樸衣服,心情無比地好。
“衛公公!”溫萦小跑上前問候,心裏覺得很過意不去,她利用了他的信任,但昨天在宮殿內他還是為她說話。“我…”
衛公公笑了笑,讓其他人都先行離開。“我看了這麽多年人,前天夜裏還看不透你的想法?你解決了這樁案件,對我亦有好處。”
“公公是要高升?”
“守皇陵!”
“啊!”溫萦驚道,皇上人這麽好,怎麽會…
“沒有魏達谙、高泉他們的阻礙,先帝終于能和文皇後葬在一起。”衛公公心滿意足說。“一朝天子一朝臣,我此生只侍奉先帝一人,即将去雲思皇陵度過餘生。”
“将來有空,來雲思看看。”
她點了點頭。
“凡事…”衛公公眯着眼看向熱鬧的涼亭,笑說:“多想想,別輕易答應,若是改了主意,記得去找皇後,她很喜歡你。”
烏雲忽來,宮道空空靜靜的,直至衛公公走了很久,溫萦仍然站在原地愣神,伴随着陽光重新出現,有腳步聲朝她快步而來,蕭椯脫離衆人,随着光一起走近她。
“畫完了麽?”
“畫完了。”
“一切都結束了?”
“是。”
他們攜手同行。
春暖花開,扶風縣洋溢着熱鬧的氛圍,街市上敲鑼打鼓,許多官員前往縣令家做客。今日是蕭椯最後一日當縣令,等回曼方探望過父親,就要到尚書臺任郎中一職。
尚書臺,主管奏章文書,傳達旨意,平日随侍皇上身邊,是權力最大的官署之一。他這一升遷,可謂連擢幾級,直接坐在青雲堆裏,前途不可限量。即使是貴族出身的官員,也豔羨不已。
辜鞠、璩歡、谷舫也受到邀請。“你竟然是女子!”看着屏風後的女子倩影,神色相當複雜。“我早覺得不對勁…”
“那你還參加後日的春闱麽?”璩歡問。
蕭椯笑了笑。“明日我們就要啓程回曼方,祭拜娘親。”
“是呀!”溫萦幹笑說,略略寒暄了幾句,就在平樂敦促下回後院招呼其他女眷,剛跨過門檻,就看到林家三姐妹站在芍藥花欄附近與人說笑,吓得她連忙躲進屋裏,翻窗而逃。
太尴尬了,太尴尬了…她之前還在程府,同林家姐妹相過親,躲到僻靜的花園,對面镂空花窗又出現另一個不該出現的人——鄭祈。
兩人透過花窗對視。鄭祈的傷已經好得差不多,只是清減了許多,人看上去特別單薄,一襲紅色錦衣,像畫中的病貴公子。
她想了想,還是走上前。“我叫溫萦,溫熱的溫,萦繞的萦…”
“我知道…”他的聲音還是那樣清朗。
“對不起,我…”
他搖了搖頭。“他待你好麽?”
“好。”
“我來這裏,是有案子要查。”鄭祈說。春天到了,溫度上升,察院案館裏出現一股濃烈惡臭,在茶水間後的密室找到一具女屍,她的指甲縫隙有幾天青色絲線,是官袍特制布料,為此所有穿這款式衣服的官員,都要詢問過。
本來,他該直接去找蕭椯,但不知不覺走到這邊,只是想望一望後院景色,她卻恰巧出現了。
“蕭椯在中庭招呼客人。”溫萦說。“表小姐!”身後傳來侍女平樂的聲音。“再會!”她緊張道,提着裙擺往另一個方向跑。
“你還沒有請我喝酒!”
溫萦轉頭一愣,“好,等我回心都!”推開木門,匆匆穿進另一個院落。
“诶…”鄭祈突然想到,還有東西忘了給。那具女屍是平康坊的樂伎,他去查案的時候遇到李蘿菡,請他代為送一條親自繡的絲帕,感激她相救。若是給蕭椯,指不定又給扔了。
只見她的背影消失在竹林間,一支花簪落在木門前。
鄭祈思緒還在猶豫,身體一躍而過,下一刻意識回來,已經撿起地上花簪。中庭那邊有人過來,他側身躲在木門後。
“你們新婚禮物,我和蒼之就先送了。”程桐之笑說。“記得拜見過父母早些回來,尚書臺可是有很多事要做。”
“多謝,尚書丞。”蕭椯說,語氣相當平和。兩人似熟稔已久。
程桐之欣賞地拍了拍他肩膀。“虧得你會模仿宋浩的字,孔明燈那一出真是好棋,不然要調你過來,還得花費幾年曲折。”
蕭椯淡笑了笑,送走程桐之後,他沒有回中庭,而是穿廊過道,走進書房,從箱櫃裏掏出一沓練字紙,扔進香爐用火褶點燃,待火燒起來後,舒了一口氣,轉身離去。
鄭祈潛入進去,取下還沒燒盡的練字紙,是臨摹宋浩的進士策論。‘這個人…不行,必須得馬上告訴溫萦。’
他轉身,忽覺手有些灼痛,周身力氣在消失,紙上有毒粉!
吱呀一聲,蕭椯推門進來,靠着門框饒有興致看向他。“你還真是陰魂不散,糾纏不休。”聲音極是冰冷。
門外傳來跑動聲,佩玉锵锵,響個不停。“表小姐!”平樂在後面追得上氣不接下氣。蕭椯随即扣動暗門,将鄭祈推了進去。
裏面陰陰沉沉,擺放着無數精致的傀儡娃娃,都像極真實的人,宋浩、绀珠、李明、老仵作…只有溫缇是最新的,并且牆上垂挂的畫像,還原出每個兇殺案場景,有的已經積不少灰。
“你早就知道!”鄭祈聲音沙啞說。
“不難猜…”蕭椯淡淡說。在第一起割臉案發生後,他就猜到事情和宋浩有關。三年前,魏清岚讓侍女給他通行令牌,他是有意在宋浩面前掉落的,既然魏達谙要動用手段剝奪他狀元之位,那就讓他女兒和他親手選的狀元在一起罷。
并且,很快查出真兇在扶風縣活動,這一點,也是他透過衙役,“無意間”洩露給宋浩。至于溫缇,是因他多次糾纏溫萦,猜到的,可惜讓他從天牢裏敲開門鎖跑了,想起來隐隐有些頭疼。
當前要解決的,就是眼前這個人。蕭椯從櫃子裏取出一包銀針,“山裏神醫曾教過我一套針灸法,如若萦兒不受控,可使她失去記憶,恢複平靜生活,正好拿你先試試。”
“咦!”溫萦探頭探腦,書房門是打開的,裏面一個人也沒有。“表小姐!”平樂終于追上她,拖她出去見女眷。
突然,轟的一聲!鄭祈用盡力氣,踹倒腳邊櫃架,稀裏嘩啦一陣碎響…(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