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陷入昏迷的柳兆衡又是運功調理後,杜重暇囑咐了商繁胥要好好守住她,這才從祈安居出來。
唐嘉山早先見杜重瑕對這孩子的态度就不一般,雖商繁胥對杜重瑕說明事情時是避開了人的,但看到杜重瑕神色匆忙地離開現場,唐嘉山也是跟着一起來了。
杜重瑕對唐嘉山的關心并沒阻攔,讓他來瞧見昏迷中的柳兆衡,便讓他先在祈安居外等等自己,然後是有話要對他說的。
當杜重瑕出得祈安居外,不等他開口,唐嘉山先行開問:“好久沒有聽你如今天這樣有耐心地教訓人了,以前一言不合就直接動手,這次是難得了。”
認識超過四十年的朋友,到底是知根知底的,人家有所疑惑,他便笑道:“做了難得之事,必是為了難得之人嘛。”
唐嘉山也笑了起來,感覺是有什麽大事要發生呀!“你說是誰難得?你那繼任人,還是你那小弟子?可別說不是不為了他倆,你瞞不了我,看你為他們全盤打算,操心程度不亞于親爹……
人家本來是玩笑般一語,聽人說到這裏,杜重瑕直接點頭:“嗯!”
他多的話沒說,唐嘉山是反應過來了:“莫非真是!”
杜重瑕知道這老友雖愚直卻還不至于過分愚鈍,便又點了點頭:“就是啊,孩子回來了。”
這一句他輕描淡寫地說着,臉上随即露出很大的笑臉,唐嘉山也與他一并歡喜起來:“恭喜恭喜呀,總算是盼到了!”
一時間,兩人笑得都有些忘形,但沒多久,杜重瑕就控制住情緒:“現在只是回來了,不日,才是真正的回歸。”
他收斂住了,唐嘉山卻是依舊泛濫着,很是替他高興:“你好福氣呀,女兒女婿一并有了!”
一聽這“女婿”二字,杜重瑕更是收起好臉:“我這個繼任者,作為接任掌印之人還是可取的,但說到女婿……”
他啧啧搖頭,嫌棄之情溢于言表。
唐嘉山卻對商繁胥大加贊賞:“多虧他慧眼識珠,否則,輕舟小侄女就算到了我跟前來,我也是認不出的呀,你說你和仙子的相貌,為何小輕舟長得這樣是誰也不像。”
杜重瑕自然能聽出他言下之意,孩子長得是不夠說明血源,也沒對他太多解釋:“是我的小輕舟,我自己知道。無論相貌如何改變,都是我的心頭肉呀。”
唐嘉山見他已經确認,也道:“也是,女大十八變嘛,小輕舟畢竟是你和仙子的女兒。”
杜重瑕笑了笑:“自家孩子,脾氣倔強就覺得好可愛,可那個臭小子,一肚子壞水,這樣的女婿,我還得再考慮考慮。”
“那你就好好考慮吧。”自己雖然在某些事上可以幫着參謀,畢竟也不能幹預過多。
說到這裏,杜重瑕認真看看老友:“其實你家顯兒挺好,只可惜已經娶妻。”
唐嘉山趕快擺手:“你可饒了我吧,我看輕舟小侄女的脾氣與仙子簡直是如出一轍,我家顯兒可伺候不了。”
杜重瑕哼了一聲:“是你家小子沒福氣!”
想當年朝夢溪被世人仰慕,有仙子之稱,是讓不少人沉溺于其絕色中心生愛慕,但那說一不二的脾氣,又吓得不少人望而卻步……
天底下,只怕也就杜重瑕這一人覺得她是“性情溫順,待人寬厚”了吧!
這一晚,柳兆衡都在冥想着劍術展示的編排,是無論如何都不肯睡去。
明明是閉上眼的,明明是有了倦意,卻不管如何都放松不下來,腦中不斷出現自己劍術展示的招式動作,就像是自己在練給自己看一般,這裏是如何做的,那裏又是如何做的,源源不絕在腦中呈現出來,她越看越是覺得整個人沸騰起來……完全就睡不着了!
本以為自己這樣的情況肯定會讓自己狀态很糟,沒想到,下床後自己在房裏走了幾步,穿上師父給準備的那身全黑的參加劍術展示的服裝後,竟感覺狀态出奇的好,一下子就像是被點燃了,躍躍欲試的,甚至想馬上就去做劍術展示!
提着劍推門出去,庭院內也沒個人,正好,她可以穿着這全黑的行頭好好演練一下。
此刻是天蒙蒙亮着,她才練了這編排第一次時沒察覺出異樣,到了第二次就發現有變化了……
乖乖,這全黑的服裝竟是能變幻顏色的!
随着她投入的心神越多,氣血越是旺盛,身上發散出的熱量越大,這黑色竟能變成白色,更熱切一些時,又從白色變成了紅色……可行動到了最熾熱的階段,那原本激烈的紅色又變為了一抹幽深的藍色……
等她徹底收招,對着四方模拟出鞠躬致謝的動作時,所有顏色又從藍色冷卻成為了黑色……
因為做劍術展示時,哪怕調動了全身在做動作,但也是四肢、軀幹分配了不同的力度,構建出不同的姿勢,比如跳躍時,擡手時,轉身時,越是有更多的動作比劃出來,渾身原本的黑色就漸變成不同的顏色分布,具備黑色的底色,卻可能手臂是紅色,腰間出現白色,腿上有着藍色,黑白紅藍跟随她的各種動作雜揉彙聚起來,實在是讓人驚嘆的效果!
果然是師父準備的,絕對是讓人無法預料!
驚喜與贊嘆之餘,柳兆衡将這即将呈現在無數人眼前的劍術展示會帶來的奇妙效果,全歸功于了師父,想着,果然是得相信師父呀,這就是師父想要讓她去做的,所謂怎樣都合理的劍術展示了。
當然,昨天陪着她一起編排出這套劍術展示的商繁胥也是有些功勞的,雖然他那些“孤鴻劍法是闡述深情的劍法”讓她聽得摸不到頭腦,但還是多虧他提點,她雖體會不了更深的意境,卻也是通過他有了更多心得,如此,就去好好地做劍術展示吧。
收劍入鞘,柳兆衡撫摸着斷離劍,心道,要勞你陪我登場獻技了,不要怕,我們一定會讓人刮目相看的。
出得祈安居,沒走幾步就碰上來找自己的烏子纓和覃岡,一見面,覃岡就問:“小師妹,你感覺還好吧?”
唉,一定是商繁胥那個大嘴巴,怎麽把一點小事到處傳揚。“都好了,謝三師兄關心。”
“你自然是好了,多虧師父給你運功調理。”烏子纓料定她不知道此事,便給她說了。
“啊,又勞煩到師父。”柳兆衡立馬覺得羞愧,“都是我不好,一再讓師父為我擔心。”
“若是不想再麻煩師父,不如…”
不等烏子纓把話說出,覃岡打斷他:“小師弟呀,我知道你是擔心小師妹,但你沒見到小師妹已經把師父給她準備的這身參加劍術展示的黑衣穿上身了,她要去的态度這樣堅定,你就別勸阻了。”
“我知道,我看得見。”看得見她的躊躇滿志,卻也管不住自己的關心不已。
這話說完,烏子纓心中也是氣急又無奈,看看柳兆衡,卻是無奈道:“好了,你心智堅定,我也不需要再試探你,還是帶你去吃些早飯吧,早上這頓吃不好,你是沒法子好好做出劍術展示的。”
他如此說本以為能扳回些面子,卻聽覃岡道:“是啊,小師妹,這小子怕你吃得不好,一大早親自下廚給你煎雞蛋煮了牛肉雞蛋面,你快來嘗嘗看吧。”
“啊,三師兄,小師兄,你們待我真是好呀!”這麽貼心,居然給她做早飯!
被覃岡這樣揭穿,烏子纓很是生氣,本要反抗一下的,卻被覃岡先一步制服了手腳,見他要嚷嚷,覃岡又蒙住他的嘴。師兄弟二人扭打在一起時,覃岡不忘對柳兆衡笑道:“我就是個陪襯,還是你小師兄待你更好。”
“你們都好。”看他二人糾纏得,實在感情太好。這樣的師兄弟之情,真是讓人看着羨慕。
經過一陣打打鬧鬧,到了杜重瑕面前時才止住了,杜重瑕讓柳兆衡趕快把雞蛋牛肉面吃了,不要辜負下廚之人的心意。她這一頓吃得飽飽的,心裏很是滿足。
不久,葉全過來說劍術展示的臺子已經在沉星園搭好,園子裏也召集起各門各派的人了。
杜重瑕道:“那我們兆衡就準備好去吓他們一跳吧!”
柳兆衡給師父信誓旦旦的口氣給逗笑了,“是,師父,絕對會吓他們一跳的!”
跟着師父師兄們到了沉星園,喲呵,這一層層、一堆堆的人呀,比昨天看時更多了些呀,不是應該已經淘汰了一半嗎?怎麽看上去是不減反增!
馮南煙給她解釋:“就算淘汰了一半的門派,人家沒有參加比武的資格,卻不能剝奪人家觀摩學習的資格,畢竟人家也是辛辛苦苦到了總院來,樞機庫與人為善,若是他們想留,武林大會期間我們是不會趕走他們的。”
陸文虎也道:“是呀,被淘汰的門派沒幾個走的,那些獲得分組比賽資格的門派卻還有師父和一些師兄弟也從山下上來總院了,這一下子,人就更多了呀。”
這麽多人的食宿要操持,還要管理、調配、召集他們,再到安排比武流程,維持現場秩序,好大的工程量呀!
“這場武林大會,師父、師兄們真是辛苦了,到現在我也沒能幫上什麽忙,非但如此,我還一再讓你們擔心,實在是不應該。”想想看,人家大師兄和十師兄也是要參加比武的人,不也一直忙前忙後的,自己就比人家多個劍術展示,還不一定能展示得多好,卻一再的添亂,确實比人家差得太遠。
“你這孩子,怎麽就自責起來了,師門不是讓你來當牛做馬的,你瞧瞧你,你也有自己該做的事,沒人當你是吃閑飯的!”杜重瑕如此寬慰了她,看着孩子想用稚嫩的肩膀承擔一切,某人卻是不經意就能颠覆她的認知,實在可氣呀!
所以,自己要讓這某人為她折服,深深折服才行!
商繁胥跟着玉荀笙和何寬忙了一早上,回頭瞧見柳兆衡已和樞機庫衆人列席十大門派的看臺上,見她充滿朝氣地和人說說笑笑,也不禁起了微笑。
“商公子?”見冷臉了一個早晨的商繁胥突然展顏,何寬便随着他同向師門那方看去,“多虧商公子不吝承擔起樞機庫的責任,師父也正好可以多對小師妹再開導幾句,小師妹第一次參加劍術展示,在這麽多江湖人士面前顯露身手,希望她不要太緊張才好。
“兆衡會好好做到的。”商繁胥笑着這樣說。為着她能做好想做的事,自己也得更替她承擔多一些,好讓她少累一些啊。
劍術展示即将開始,十大門派列座主看臺,其餘門派或是圍坐十大門派周邊,或是聚攏在劍術展示臺四方,反正都為着能看清展示內容而想盡辦法。
這畢竟是每三年一次的武林大會,武林中十大門派最傑出的弟子就要向所有人展示出這三年來師門中劍術之大成,有幸得見者,不僅是一飽眼福更會于劍術中有所啓迪。
十大門派展示的登臺順序依舊是:
聞正書院
藥王莊
這兩個不參加比武的門派,是依次展示,三年前首先展示的是藥王莊,這次首先展示的便是聞正書院。
其他的就按照十大門派弟子的抽簽順序進行,分別是:逐日教、臨劍鄉、天劍門、聚鹽幫、長歌山、新暇派……
樞機庫,倒數第二位登場,名義上是不做最搶風頭那個,把壓軸留給別人。
九霄天,作為最後一個門派壓軸登場,肩負着要将現場氛圍烘托到最高點的使命。
盡管九霄天一貫是清高出塵的姿态示人,但論及其出類拔萃的劍術造詣,定當是能不辱使命的。
同在主看臺上,柳兆衡看到十大門派其餘參加展示的弟子是穿得各有特色,反正一身黑就只得她一個。
這麽多人,都是她的對手,越看越有緊張感……
烏子纓見她不斷去往人家門派看,便道:“緊張是正常的,誰都是一步一步過來的。”
“不知怎麽就開始緊張了。”柳兆衡笑着看了看他,“我自認有實力,卻突然擔心,怕自己發揮不出來,果然劍術展示,是很考驗人的。”
一面這樣說,柳兆衡一面握緊了斷離劍,心想,一定要沉住氣,不要慌……
就在這時,擔當劍術展示司儀的玉荀笙站上展示臺,宣布劍術展示正式開始,有請聞正書院登臺展示。
率先登場的聞正書院,由宋學隽偕同另外兩人,寓意代表天地人三才,展示出了三人劍陣。歷來宣揚不以武力解決問題,不為比武而來的聞正書院,其劍法有着堅毅不屈的氣勢,威力也不容小觑。
柳兆衡見人家三人配合默契,還擺出巧妙陣勢,也是看得有些激動:“師父,你看他們,你看他們……”
杜重瑕嫌她大驚小怪:“有什麽可看的,全是毛病,他們這樣練劍,贏得過哪個人!”
看上去是有威力,卻太過禮儀出衆,一看就是謙謙君子的風采,沒有一點殺氣!
看到聞正書院展示完畢,柳兆衡跟着圍觀衆人一起激烈鼓掌,直覺着這樣的開局很是不錯,又有風度又有氣魄,展示得真好。
第二個登場門派藥王莊,展示人是四大總管之一的方盛……
柳兆衡越是去看人家的劍術展示,越是覺得自己這樣可以改,改了更好,那樣也得改,改了會更好……一時間竟對自己的編排各種不滿意……越是不滿意越是想做好,就因為太想要做好了,反而慌神了……
就如此又過了好一陣,她聽見旁邊覃岡道:“啊,逐日教,輪到邱若笛上場了。”
咦,有人和阿笛哥哥同樣的名字!柳兆衡不禁向那人望去,卻見對方竟然真是自己同族的阿笛哥哥!
阮舒窕的阿笛哥哥……
怎麽會到了逐日教?
這時聽到師父在說:“這符峥教出來一幫弟子,個個是天殘,唯獨這邱若笛看着還行,幾年前就很不錯,如今為師是越看越喜歡,只可惜他是逐日教弟子,否則老夫會把他收到門下的。”
看柳兆衡面露詫異,馮南煙道:“我們樞機庫可以挑選比武中出色的弟子入門,這是他們的榮耀,沒有哪個門派會拒絕的。”
“也不盡然,人家九霄天不是拒絕了。”覃岡哪壺不開提哪壺。
“本來師父也是随口說說,沒有真心要那樣做。”葉全很維護道。
“可說出口了卻被拒絕,師父面子上也過不去呀。”烏子纓看出柳兆衡的神情不對,故意說話來吸引她注意。
柳兆衡果然開口問:“是誰這麽膽大包天,居然敢拒絕師父?”
“喏,還不是那邊那個。”順着烏子纓的指向,柳兆衡很認真地望過去……
這一看,是吓了她一跳,那不是族兄嗎?
在她震驚中,葉全給了她确認,“就是九霄天這次的劍術展示者息律濯,他師父本來都同意了,他偏偏拒絕。”
什麽事态,居然讓她在這武林大會上不僅看見了邱若笛,還看見了族兄……
到底這外界有多少事是她不知道的!
杜重瑕能看出柳兆衡見到息律濯後有多震驚,便喚她回神:“看一下只當學習了,不必緊盯着人家不放,你得更專注于自己。”即便自己是有過要接納息律濯入門之心,可那樣的惜才之心,已随着對方一劍刺在他的小輕舟身上時,完全絕跡了。
一個商繁胥,一個息律濯,遲早是要清算他們的!
柳兆衡強行收回視線,苦笑道:“不知道,我有沒有這樣讓人移不開目光的實力……”
杜重瑕拍拍她的手:“好孩子,調整好呼吸,身心放松下來,只管上臺去讓他們看看,樞機庫之徒的能耐!”
到了臨劍鄉上臺展示,是一組九人劍陣;
到了天劍門沈星輝登場,他是一人駕馭了十把劍……
果然,每個人的風格體現着每個門派的特性,那麽自己的風格是怎樣的?如何通過自己來彰顯樞機庫的特性……
不再糾結于邱若笛和息律濯為何出現在這裏後,柳兆衡陷入了對自己劍術展示的思慮中……
這時,烏子纓提醒她,再有三個門派展示過就到她上場了。
她是該做些準備了……匆忙回神,她準備到主看臺背面去先松活一下筋骨,這時,杜重瑕叫住她:“好孩子,別怕,好好地去吧。”
“是,師父。”頭腦是混亂的,但心情也是激越的。
沒有交代任何劍術展示的事宜,是真的對她放心,任憑她怎麽做都可以。現在杜重瑕囑咐的,他認為比劍術展示更重要:“在你劍術展示前,你那義兄一定會再來看看你。你要知道,你這次登臺他是很不放心的,既然如此,不如你為自己謀下一個便利吧。”
“什麽便利?”自己劍術展示都考慮不過來了,哪有心去謀什麽便利。
生怕她不把這事放在心裏,杜重瑕是抓緊了她的手在叮囑:“上場之前,記得一定要叫出你義兄的名字,接下來,想一句你要對他說的話,那個時候,你的這句話對他而言會非同小可,搞不好,将成為他一生的罩門。想想吧,該對他說什麽才能有最好的成效,這樣的機會,一輩子都沒得幾回啊!”
是嗎?自己能說得出這麽有用的話嗎?
将信将疑中,柳兆衡轉身下了看臺,想着自己還是先做好劍術展示相關的事吧,別的什麽還是別太花心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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