褰裳 第 21 章 :當官的好料

第21章 :當官的好料

蕭椯看見這條梅花巾帕略微驚訝,随即嗤笑了一聲。“确實,還挺用心。”他評價道。

巾帕是兩個月前,連同曼方家裏寄來的其他物品,一起送到扶風縣衙的。這種夾帶的事常常發生,侍女平樂如先前一樣,從裏面挑揀出來,收入匣子裏。後來于靈來心都,他派一個婆子送了回去,中途不知哪裏出了錯,竟流落至此。

“這是我姑媽女兒之物,理應在她那裏。”蕭椯淡漠道。

想必那時,他已經被殺顧翰林的兇手盯上,以為是什麽了不得的信物偷走,婆子丢了東西,見他們表兄妹相處冷淡,就瞞下沒說。

‘這件事倒是有趣。’他暗想。

溫萦取過他的信函查看,上面寫的時間是“申時二刻。”

比其他夫子要早兩刻鐘。

“但顧翰林與蕭縣令素無仇怨。”宋浩無法理解說。“旁人大概也不會覺得蕭縣令會殺…”他說到此,向溫萦略微點頭致歉。相較起來,她确實更有動機。

“有的。”蕭椯坦誠說,“他一直寫信試圖說服我,是死者狄芳要挾逼迫在先,嫌犯李明失手誤殺,理應無罪釋放。”

“李明家寒,在太學讀書期間,一直靠幫顧翰林整理書卷、抄錄文書,貼補生活費用。”有夫子說。

“兩人以前常一起走,顧翰林在前面念着,李明在身後抱着書應和。”其他夫子也紛紛說。

“李明考中舉人那天,還當衆跪在顧翰林面前,痛哭流涕說将來一定不負師恩。”說的人頗為感懷。

這時角落裏,一個陌生的年輕聲音突然插話進來,聲音低沉而啞,充滿傷感,吸引了大家注意。

“李舉人向來脾性好,只聽進去好的,其他的就一笑而過,做事謹慎踏實、一絲不茍,顧翰林對他寄予厚望,疼惜若子,常感慨自己只是教書的,不能在仕途上有所幫忙,縱使李舉人有才華,也不免是要下放吃苦的。”

他是顧翰林的馬仆,方才聽聞消息跑進屋,看見顧翰林的屍首吓暈了過去,被人擡放到角落躺着,不知何時醒了。

“李舉人被抓後,翰林一直很痛心,昨天下午從太學出來,讓我把一沓信交給門房…”馬仆謹慎看了一眼蕭椯,他一臉無所謂的表情,于是繼續說:“他激動說,找到新的證據,明天将有一場大戲,要當衆給蕭縣令一個教訓,讓他栽個大跟頭。”

“是麽?”蕭椯微微觑着眼睛,看向顧翰林的屍首說。“翰林信裏只是說發現新證據,要當面與我研讨。”

在場的人裏,只有他看着血肉模糊的臉龐,還覺得有趣。人與屍之間仿佛有一場對話,轉瞬即結束,活着的人嘴角微微上揚。

鄭祈對此心裏感到不适,姓蕭這個人沒有絲毫感情可言,冷血到可怕,甚至是異端,絕不像看上去那樣疏淡雅正。

偏偏其他人毫無察覺,從始至終沒有懷疑過蕭椯,看他的眼神帶着敬佩與喜愛之情。他是士人中的佼佼者,他們未來吐氣揚眉的希望之一。

“若是要給蕭縣令教訓,怎會讓他單獨提前兩刻鐘到?”溫萦袒護說。

她借過夫子手中的信函作為比對,筆跡、墨水及信紙都一模一樣,只是蕭椯這張信紙要泛黃一些,湊在鼻前分別嗅了嗅,又靠近顧翰林的手掌聞,随即拉開書案下的抽屜,裏面除了毛筆、鎮紙等文房用具外,還有一盒用過的羊脂油膏。

她眉毛一挑,控制住情緒,轉身嚴肅問馬仆:“小哥,這些信都是顧翰林親自遞給你的?”

馬仆認真點頭。“蕭縣令的放在最上面,翰林還提醒我說,這封信最為重要,務必囑咐門房,明日城門一開就送去。”

“啊哈!”她頓時喜形于色,心跳速度加快。“兇手還是百密一疏。”

“你找到證據了?”辜鞠驚喜道,大家看見他和璩歡悄無聲息出現,不免一驚。

兩人一直沒走,先前在飯堂聽聞有兇案發生,鄭祈一沖就過來,他們遲了一步,過來時鄭祈已經離開去調查,就被夫子轟回書齋裏呆着,直至在窗前看到紀雱怒氣沖沖離開,知道蕭椯也來了,才又悄悄過來觀察。

溫萦點了點頭。“這些天,顧翰林在整理老舊竹簡,擦刷、削刻、編捆…兩只手都凍得龜裂,時常擦羊脂膏護手。因此,在他寫信的時候,信紙上難免會沾上羊脂油膏的味道,唯獨蕭縣令這封沒有。”

夫子們都取過信看,果真如此。

“兇手應該是知道顧翰林寫信,在門房處偷換過,只要查過有誰昨天下午兩次去過門房,就能鎖定兇手。”

“快去查過門房。”鄭祈立即吩咐親信說。

“下午放學,門房處人來人往,不見得會記得。”宋浩思忖說。

“但要是顧翰林的熟人呢?”溫萦淡笑說。“一個學生或許有能力模仿顧翰林的字跡,但應該不能和他同坐飲茶”

幾案上只有一個茶杯,卻留下兩個杯底水漬。

如若不是兇手,斷不至會心虛把其中一個杯子藏起來,只是這種茶水漬,用清水擦拭過只會短暫看不出,過後還是會留下淡淡痕跡,必須要用白醋才能徹底擦拭掉。這種事一貫是仆人做的,兇手大概不曉得。

他應該就是趁着喝茶之際,下的手。”她推斷。

衆人看過幾案,紛紛稱許。“甄舉人,果然是慧眼!”

“可如若兇手處心積慮要陷害蕭縣令,為何又臨時改變主意害你?”璩歡相當不解說。

溫萦正說得興奮,突然臉色微變,不禁打了一個嗝。對,為什麽要陷害她?屋裏還有于靈繡的巾帕,顧翰林又說要讓蕭椯當衆栽一個跟頭。

會不會顧翰林已經知道她的真實身份,甚至兇手也知道了?她心裏不免緊張,心虛地看了蕭椯一眼。

蕭椯卻一副津津有味,聽她分析案情的表情,實際心裏肯定在笑話她,明明是縣令的公事,她非要逞強,把自己套住了。

“兇手或是發現小可在附近探望,猜想你會過來,一旦被你先發現屍體,陷害蕭縣令的計劃就泡湯,就索性改成是你。”辜鞠接替分析說。

“甄圓和蕭縣令關系要好,同連環兇殺也有過幾次交道,先栽贓到你身上,事後再牽扯到蕭縣令,說是他指派你做的,也不是不可以。

所以兇手才沒有收走這條巾帕,只是讓它變得不那麽顯眼,先作為普通證據封存入庫,等待日後有機會時再捅出來。”

‘這個兇手還真是當官的好料。’溫萦想,目光悄悄留意到宋浩,後者發覺她的眼神,先是微震,而後失落地苦笑。

她眉頭微蹙,究竟會是誰?心像是被一只爪子抓住。

走廊一陣急促的府兵腳步聲,“是門房來了。”鄭祈也想幫些什麽忙,轉身走往門外,府兵擡進來的卻是小可。

“他被人打昏,扔在空水缸裏。”府兵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