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護》
“回去吧,時間不早了。今天謝謝你來參加我的簽售會。”喬臻秦第一次不知道該怎麽閑聊下去,因為眼前的人和以往他所接觸到的人全都不一樣。
“你的手,真的沒事嗎?”楊緒看上還是很擔心喬臻秦的手,畢竟這對于他工作打字很重要。
“我習慣了,真的沒事。”喬臻秦攤開手,表面上輕松地笑笑。其實他很想和對方坦白,自己真的很疼,疼得等會都沒有辦法自己開車回去了。但是他不知道該以什麽樣的立場去說這樣的話,對面可是楊緒。
他是楊緒,是一直默默關注自己十多年的“傻子”。
“我辦公室有傷膏藥,你要不要來?”楊緒提出,随後似乎覺得太唐突,又補充了一句,“我平時會給舞蹈班受傷的同學用。”
沒想到這麽多年,楊緒還在堅持他的舞蹈夢想。喬臻秦看着他的臉,不知不覺就回想起十多年前,他第一次在舞蹈房門口看見楊緒跳舞的場景。
他抹了把臉:“你現在還在跳舞啊。”
楊緒點點頭:“嗯。”
“那你現在身體怎麽樣了,有沒有什麽治愈方法?”喬臻秦想起當年楊緒就是因為整天一副病秧子的模樣,才被同班男生抓着嘲笑不停。
“沒什麽完全治愈的方法,平常按時吃藥,注意點就沒什麽大事,不太影響正常生活。”楊緒回答道,但是喬臻秦知道對于一個舞蹈工作者來說,身體強度是很大的,他這樣心髒不好的身體,很容易出意外。
可他也不知道怎麽将話說出口,比如,我也很擔心你,你要照顧好自己之類的字句。
但現在他知道,他不願意就此與眼前這個人告別。
“那就麻煩你了。”
“那,把車鑰匙給我?”楊緒朝他攤開手掌心,因為身體的緣故,他的手掌還是和從前一樣沒什麽血色。
喬臻秦忍住了要把手附上去的沖動,從包裏拿出鑰匙放在他掌心:“不打擾你吧。”
“我今天休息。”楊緒偏了偏視線,耳廓微紅着說,“因為今天要來你的簽售會。”
看着楊緒說完話後轉身的背影,喬臻秦心裏不知道是什麽滋味。
十幾年來,他一直都在尋找一種感覺,但是具體是什麽樣的感覺,他不清楚該怎麽描述。他想大概只有親身體會到的那一刻,才會知道自己到底想要什麽。
想要什麽樣的人,想要什麽樣的感情。
他覺得自己可能就是命苦的料,非得是和這個人重逢了之後,才會感受到愛的滋味。
要是這輩子就這樣過去了,什麽奇跡都不會發生呢。要是他沒有舉辦簽售會的念頭,而對方也永遠提不起主動見上一面的勇氣呢。
他會不會就這樣子,渾渾噩噩的不知道感情确切的味道,就這樣揣着糊塗離開。
喬臻秦不敢再多想下去,他加快了步伐,跟上楊緒的腳步。
他坐到副駕駛上,打開了空調問:“有沒有凍到,現在天氣還是很冷。”
楊緒搖搖頭:“沒有。”
“我給你簽過名的書,你有沒有打開來看?”喬臻秦試探性地提了一句,他不知道楊緒有沒有看到自己在小便簽寫的電話號碼。現在回想起來,感覺他的行為,怪怪的。
楊緒遲鈍了一下:“我還沒看。”
“那你把書給我。”喬臻秦不太好意思起來,“我把它拿掉。”
“怎麽了?”楊緒摸不着頭腦地看着他。
“沒什麽。”喬臻秦摸摸鼻子,“對了,你把手機號碼報給我,我存一下。”
楊緒邊把書拿出來邊說了自己現在的電話號碼。喬臻秦快速記下之後撥通了電話,等楊緒的手機鈴聲響起之後,便挂斷了:“你也記得存下我的。”
“好。”
車子一路開,兩人都沒說什麽話,只是聽着車載廣播悠悠地念叨:“今天節目的最後,我有一首英國詩人羅塞蒂的詩歌《想念》想與各位聽衆分享一下,‘請想念我吧,當我已經不存在——不在這裏,在遠方,寂靜的田圓……但要是你把我忘懷了片刻,又重新想起吧,請也不必嘆息……’”
夜裏街道上的車流量并不少,堵堵停停個沒完。外面的天氣還是寒冷刺骨,但是車裏面的溫度卻是醉人的暖和,盡管喬臻秦的手腕還在隐隐作痛,此刻可不算什麽了。
楊緒帶着喬臻秦上了二樓,打開辦公室的燈,辦公室邊上是空蕩蕩的舞蹈教室。
“你來這裏坐着吧。”楊緒把房間的空調打開,示意喬臻秦在沙發上坐下。
“你不用開空調,我處理完就走。”喬臻秦乖乖地在沙發上坐下。
楊緒在櫃子裏拿醫療箱,聲音悶悶的:“開了暖和一點,這裏晚上比較冷。”
心思敏感的喬臻秦立馬捕捉到了楊緒的話,他問:“你經常在這裏待到很晚才走嗎?”
楊緒轉身的姿勢僵硬了一下,側過臉:“也,沒有。就是平時回去也是一個人在房子裏呆着,還不如在舞房裏做自己喜歡的事情。”
喬臻秦知道楊緒熱愛舞蹈,但是沒想到他對于舞蹈的癡迷程度超過了自己對于他的想象。
“以後你要是無聊的話,可以來找我。”喬臻秦看着楊緒一臉落寞的表情,心頭一熱,話脫出口,“我一直都有空。”
楊緒聽到後,眼神亮了亮,難得的眉眼彎彎:“你明明忙得很。”
說完後,他愣了一下,又低下了頭。
“是啊,但是那又怎麽樣。工作是我自己的,我想給自己放假,那就随時都有空。”喬臻秦立馬調節起氣氛,他不希望楊緒給自己太大的負擔。他搖搖手,故意叫痛:“我手真的好痛啊,今天真是傷到了,好久沒這樣疼過了。”
聽到喬臻秦喊疼的話,楊緒立馬邁開步子坐到他身邊的位子,輕輕握住喬臻秦的手腕。
楊緒的手很涼,盡管剛才汽車裏空調暖氣打得很足,但是還是調節不了他手上的溫度,冰冰涼涼的貼在喬臻秦刺痛的手腕上。
“你的手腕都僵得不能動了,一定很痛吧。”楊緒檢查了一下喬臻秦的傷勢,語氣裏帶着點擔心。
他此刻臉上的表情像一只垂頭喪氣的小丹頂鶴。
喬臻秦立馬安慰道:“沒事,貼個藥膏就好了。”
“我先幫你用熱毛巾敷一下。”楊緒起身去準備熱水。
“不用這麽麻煩。”喬臻秦本想阻攔,但是楊緒的語氣突然嚴肅起來:“要是你每次都是這樣随便處理一下,以後疼痛頻率會越來越來大的。”
聽到他炸毛的話,喬臻秦只好閉嘴,乖乖坐等熱毛巾服務。
他包裏的手機忽然響起來,喬臻秦心跳漏了一拍,他直覺不太好。一看來電顯示是燕辭單,他立馬皺起眉頭,喉嚨像是被堵住了。
見喬臻秦突然沒了聲音,楊緒回過頭來,發現他坐在沙發上一臉嚴肅。
“喂。”喬臻秦做了心理準備後接通了電話,電話那頭是嘈雜的醫院背景。
“活動順利嗎?”燕辭單的聲音傳來,聽上去很是疲憊。
“嗯。”喬臻秦機械地回答,“怎麽了?”
燕辭單深吸了一口氣,又慢慢呼出來,緩緩地說:“昨天夜裏病危,醫生說也就這兩三天的時間了。”
早就知道事情終歸會走到這一步,但是心裏好像永遠都準備不好似的。喬臻秦感到自己的眼睛莫名刺痛起來:“我這就訂機票,叫老師一定要等着我。”
“我可能沒法去機場接你,我得守着他。”燕辭單為難地說,“你自己一個人可以來嗎?”
“我可以的,現在老師的事是最重要的,不用擔心我。”喬臻秦哽着喉嚨說,“一定要讓他等我。”
“好。我會和他說的。”燕辭單挂了電話,手機從他手裏滑落在地上。
哈特雷醫生看着床上老人瘦弱的身體。在他的印象裏,燕肖文老先生一直都是面帶慈善笑容的人。但是如今卻緊閉着雙眼,呼吸微弱的躺在蒼白的病床上,好像就要融入那石膏顏色裏的脆弱。
見喬臻秦接完電話後神情完全變了一個人,楊緒小心翼翼地問:“你沒事吧?”
喬臻秦擡起頭,眼裏說不出的情緒,只是淚水沉默地流:“我很不好,你能不能抱抱我?”
不知道發生了什麽,楊緒一步步走進喬臻秦,手裏拿着溫熱的毛巾。
喬臻秦一把拉過楊緒的手,引得他跌坐在沙發上,握着毛巾的手貼在喬臻秦的心口。喬臻秦把頭埋進楊緒的頸肩裏,兩人保持這個姿勢呆了很久,直到手裏毛巾的溫熱完全退去。
“我要失去一位很重要的人了。”燕辭單和喬臻秦在遠隔大西洋的時空裏都平靜地說出這一句話。
周珉聽到電話的瞬間,指尖立馬麻木地刺痛:“我馬上去醫院找你。”
“你好好休息。”燕辭單不想她看到自己現在這副憔悴的模樣。
周珉立馬拒絕:“現在醫院裏就你一個人怎麽忙得過來?我馬上就趕過來,等着我。”
電話挂掉的下一秒,燕辭雙的電話立馬打進來,像是早就知道要發生什麽似的。
“姐。”燕辭單疲憊不堪地接起電話。
聽到弟弟這頭聲音不太對勁,燕辭雙立馬問:“發生什麽事了?”
“大伯病危,馬上就不行了。”燕辭單拖了很久才回答出口。
“我馬上訂機票趕過來,你不要着急。”燕辭雙沒有像以往一樣責怪他,而是靜靜地安慰道,“人早晚都會有這一天,你早就知道了不是嗎?”
“嗯。”
燕辭單挂了電話,靠在白牆邊聽着刺耳的呼吸機的響聲,呼吸就像被遏制了一般。他浮沉的思緒把自己拉回了剛來意大利的時候,回想着大伯意氣風發地站在機場門口親自接自己回家的場景。
不知不覺,燕辭單才意識到自己流淚了。
燕辭雙挂了電話後,一個人默默地坐在辦公室的座位上,直到加班的人全部離開。
“發生什麽事了。”一個男人聲音在她頭頂響起,她擡眼看到是洪程。
“大伯不行了,我這幾天要請假去美國。”燕辭雙起身準備離開。
“辭雙,要不要我陪你去?”洪程一把拉住燕辭雙的胳膊,眼裏滿是擔憂。
燕辭雙拉開洪程的手,搖搖頭:“不用了,集團離不開洪總您。”
洪程沒有說話,只是默默站在原地,看着燕辭雙離開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