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雷維願景 第 12 章 《Keep in touch》

《Keep in touch》

周珉感受到兩人之間突如其來的沉默,她轉回頭看了一眼燕辭單,他正拿着湯勺給碗裏添湯。燕辭單的神色很快收斂,恢複到平靜。

“其實這種小巷子真的很好,可以激發許多潛在的創作靈感。”周珉喝了一口碗裏的魚湯,繼續道,“現在大衆的主流審美反倒會讓人覺得疲憊,那些小衆的格調倒是另有風味。”

“藝術創作需要多元素的結合,靈感的碰撞很重要。”燕辭單跟着周珉的話說了一句。

“燕先生,是從事哪方面的藝術創作?”周珉明知故問,但是礙于禮貌就只能這麽說。

“周小姐就這麽确定我是從事藝術創作的?”燕辭單放下手中的筷子,擡眼看向周珉,眼神裏帶着幾絲玩味。

周珉不知怎麽這時候臉皮薄了起來,她覺得自己一定是露餡了。但還是硬着頭皮,假裝沒有偷偷搜索過與燕辭單相關的資料。

“我就是這麽一猜,不知道是不是中了。”

“藝術創作也說不上,最多就是拿着筆寫寫半吊子的詩歌。”燕辭單輕描淡寫地帶過自己這些年所一直堅持的東西。他其實不甘心這麽說,可又不知道怎麽體面地去解釋這些。

“那你來猜猜我是做什麽的?”周珉見燕辭單模糊了之前抛出的問題,便将話題方向轉到自己身上。

燕辭單神情更加嚴肅了些,他輕皺着眉頭像在仔細思考剛才周珉的問題。看上去是個難題,周珉默默盯着他,光明正大地觀察燕辭單的外表,腦海裏勾勒着畫的線條,想着要不要再回去偷偷畫一張。

他原本停留在周珉衣袖處的目光開始順着手臂往上劃過,最後定格在那雙眼睛上。

“我猜周小姐可能是設計師或者是一名畫家。”燕辭單擡起一直手半握着拳放在嘴邊輕咳了一聲,腕骨分明的手上帶了一塊手表,看上去有了些年頭。

“我不算是畫家,但也确實是靠着這個吃飯的。”周珉隐藏了自己在一些知名畫展上繪畫展出的事情。

在普通作畫人眼裏,周珉和吳森嶼算不上一般級別的畫家,好歹也是能叫得出口的新興畫家。況且還是能在歐洲藝術圈熬出點頭的亞裔,不過他們一直都很低調,沒有接受過記者的采訪報道更沒有大張旗鼓地開過個人作品展。

他們同校的學生也不理解為什麽周珉和吳森嶼明明有大把的機會更好地出人頭地或者是展露風光,但是卻仍選擇帶在一家小工作室裏不聲不響。

周珉心裏沒那些追求,只是想早點去佛洛倫薩美術學院當老師,把當年的事給證明回來。而吳森嶼也沒有想那些彎彎繞繞的名頭和關系,開一家獨屬于自己的畫室和品牌才是他一直想要的。

周珉回看燕辭單的眼睛,見他又低垂下眼皮沒再出聲。

“小燕吃完了嗎?”忙轉了半天的老板娘見他們吃得差不多了,手裏多端了一盤水果,又走回桌前,“多給你們送一盤水果,解解膩。可不許說不要啊。”

“謝謝何姨。”燕辭單又展露了笑顏,擡頭朝她點頭,接過果盤放在靠近周珉的一側。他起身和何姨一塊去了後廚,周珉瞧了一眼他們的背影,拿起一顆草莓送進了嘴裏。飽滿的果汁從裏迸發,溢滿了整個口腔,奶味的草莓香甜肆意着。

“何姨,怎麽了?”燕辭單見何姨有話和自己說,便跟着走到了後廚。

何姨在圍兜上擦擦手,兩手半握在一起,小心謹慎地問:“小燕啊,你最近是不是過得挺辛苦的?我在新聞上都看到了。”

燕肖文病重的消息還是被媒體走漏了風聲,大篇幅的報道老人病危快不行了。燕辭單最近特意沒注意去看新聞頁面,但是架不住有人關心,比如何姨。

看她滿臉擔心的表情,燕辭單心裏也酸澀的不行,但也只是擡手輕放在何姨的肩膀上安慰:“不用擔心,也沒多困難。”

“我這麽多年也是看着你一步一步走過來的,何況燕老先生還來我們店裏吃過飯呢。我看新聞那麽寫着,心裏實在不好受。”說着,何姨的眼裏已經泛起了淚光。

燕辭單發現這家店的當晚,在店裏待了很久。直到打烊才不情不願地走出來。他很不願意回去,口袋裏的手機沒什麽電,打開屏幕,只有燕肖文發來的短短幾條消息:

辭單,你爸媽被我勸走了。

你不用擔心,跟着我就好。

快回來吧,天已經很晚了。

看着燕肖文的消息和告急的電量,燕辭單選擇慢慢走回去。等他回到別墅的時候,發現整棟房子都黑漆漆的,暗了燈。

燕辭單輸密碼推門進去,看到燕肖文帶着老花鏡半躺在沙發上看書。聽到開門的聲音,他擡起頭摘下眼鏡,朝燕辭單溫和一笑:“辭單,過來。”

見老人家等自己等到半夜,燕辭單坐到他身邊。燕肖文把櫃子上的臺燈拉亮了一個度。

“辭單,要不要考慮申請這邊的大學?”

燕辭單高考畢業後莽撞地跑出國來找燕肖文,完全沒有考慮自己大學的方向,國內考上學校的名額他父母也還替他保留着。

但是能靠留學長時間住在這裏,這無疑是一種體面又有效的辦法。

“好,我會努力的。”燕辭單答應了。

一直到今天他能成功留在意大利,都是靠當初的那個決定和後來自己争取得來的綠卡。

這麽多年都這樣熬過來了,他當然不會就此放棄。

燕辭單一直把這家店當做自己的另外一個家,就像小時候孩子喜歡的秘密基地。燕肖文是他的親人,也是一直在背後支持自己夢想的人,他曾把燕辭單帶去過見何姨。

當時何姨高興壞了,她的兒子雖然還小,但是很喜歡讀燕肖文的書。還特地拜托得了一張簽名和合照,現在依舊擺在店門口的招財貓邊上。

“何姨,真的沒事。放心吧。”燕辭單輕聲道,他從口袋裏拿出一包紙巾,抽了一張遞給何姨,“等空了,要不要我帶你去看看他?”

“可以嗎?”何姨接過紙巾擦擦眼角的淚滴。

“嗯。但是,他大概率不會醒着和人聊天了。”最近燕肖文昏迷的時間越來越長,睜眼醒着的時候變得更少了。

燕辭單和喬榛秦陪在燕老身邊的時候也多半是在忙自己的工作,偶爾老人家有什麽需要再起身幫着按個護士鈴。前幾天晚上老人家情況不穩定,倆人就輪流守夜。燕辭單睡眠質量一直不怎麽好,尤其在醫院,就更加難以入睡了。

他多半會坐在床邊看着老人熟睡的面龐,或是和躺在床上的人自說自話。

所以喬榛秦每次白天來換班的時候,都看見燕辭單熬着面孔躺在沙發上。

昨晚也是燕辭單陪夜,但卻發生了意外。

“好。等周末得空了,我在聯系你。”何姨點點頭,“你快回去吧,別讓那姑娘等急了。”

“行,那我們就先回去了。”

“诶,走吧。”

周珉把果盤裏的水果吃了一小半,就沒好意思再吃了。她無聊地翻翻手機又看看外面的店面。

正當她準備再消滅一個草莓的時候,吳森嶼打電話過來。

“怎麽了?”周珉擦擦手,接起電話問。

“你在哪呢?我來醫院看馬爾維克森教授,和夫人聊了會這才剛出來。教授說你大早上就來了,看了條短信就走了。”周珉聽出了吳森嶼語氣裏滿滿的八卦氣息。

“吃飯呢。”周珉漫不經心地回答。

“和誰啊?”電話那頭的人依舊不死心。

“你不認識,一個帥哥。”周珉故意顯擺的這句話被恰好從身後回來的燕辭單聽到了。

對方挑眉看了一眼周珉瞬間慌亂的神情。

“随你,別喝酒啊。”

“知道了,挂了。”周珉火速挂斷了電話,再次拿起盤裏的草莓塞進嘴裏,企圖平複現在尴尬的自己。

燕辭單注意到果盤裏的草莓所剩無幾,便拿了另外一種水果吃。

兩人就這樣一言不發地吃着水果,直到那盤水果被徹底消滅完。

“吃飽了?”燕辭單問。

“嗯。”周珉整理了一下身上的大衣,起身和燕辭單一塊出了店門。

“你要不要回去休息一會,我看你臉色不好。”周珉發現燕辭單眼下的黑眼圈很重,精神狀态也不太好。她突然有些後悔自己拉着燕辭單去做滑冰這樣耗費體力的休閑活動。

“嗯,等會回去醫院,我休息會。”燕辭單從口袋裏摸出眼鏡,捏捏酸脹的眼角後帶上。

“你大伯怎麽樣了?”周珉放心不下地問了一句。

“現在的情況是穩定下來了,別擔心。”

“嗯。我教授過幾天可以出院靜養了。”周珉低頭看着地上大小一致的長方形石磚地,坑坑窪窪得走起來不是很舒服。

正當她出神,就被一塊松動的石磚絆了一跤,整個人往前輕晃了一下,燕辭單伸出的胳膊一把抓住了周珉的小臂,幫她穩住了身形。

“當心,這邊的路不太平穩。你還穿了有點鞋跟的靴子。”燕辭單松了手,站在一邊提醒她。

“好。”周珉緩了一口氣,“可能是剛才滑冰之後,腳沒什麽力。”

“多鍛煉鍛煉就好些了,像周小姐這種需要長時間坐着的工作,雖說也是好體力活,但是還是不一樣的。”

“嗯。”

“這次回去,以後還能見到你嗎?”燕辭單停下腳步,側臉問道。午後的陽光很溫暖,書上的積雪也融化的差不多了,街道的喧嚣聲逐漸吵鬧起來。

“Keep in touch~”周珉晃了晃耳垂上耀眼的耳環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