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相門[異人&解謎] 第 25 章 機甲傀人

機甲傀人

“砰砰砰——”

依舊是十二響禮花升空,不過這一次,禮花騰空升天的同時,花容在金臺上的舞蹈也到了高|潮。

纖纖玉手抛撒代表百花的花瓣時,巨大飄展的彩綢被各處的工作人員同時拽住,猛然一拉,布置在整個花城上空的花雨裝置同時啓動。

花容抛下的花瓣未及落地,花雨已紛揚着墜向人海。

樂音也到了最宏大的時候。

人群歡呼,載歌載舞,在花海中肆意歡笑。

花城百花節慶典正式結束。

花容微微有些累,舞雖不難,一身行頭卻十分沉重,一路走來壓得她微喘,但總算完美結束,從人群的歡呼和投來的炙熱目光看,一切都很圓滿。

累便不覺得了。

帶着歡喜的目光看向那個唯一的觀景臺時,目光裏的期望霎時如撤去明火的火塘,一點點暗了下去。

那四人已經不見。

最後時刻,依稀見沐雲和秦川朝她揮手作別。

可是,匆匆一面就又要分別了嗎?

上次見時分明還是兩年之前。

眼前花影淩亂,花容一瞬間有些模糊,仿佛看到一場謝幕。

她知道,從此她将徹底從沐雲的舞臺上完美落幕。

今後,他們各走各的。

只希望,最後時刻,就算不能并肩作戰,也不要對上拼個你死我活……

******

與世隔絕的山村交通不便,秦川、沐雲和跟來的洛林從師古的私人飛機上下來後又換了車。

車行一夜,磕磕絆絆着穿山過嶺,颠簸得衆人沒有半刻安寧,半日前也終于卡在木藤索橋頭,沒法再繼續前行。

棄車步行,衆人走了半日後,終于來到一排隐秘的大山前,山間一條小路通進去,隐約可見山後數不清的木屋小樓。

那兒應該就是此行的目的地——機甲村。

山清水秀,暮鳥歸巢,本應是一處世外桃源的絕美景致,可秦川站在山前只覺得壓抑。

這些山一座挨着一座,一眼看不到頭,而且山山交錯、雲遮霧繞,遠看近看都覺得古怪,末了,秦川才看出端倪,因為這些山竟沒法看出前後遠近來,視覺上有種很奇怪的參差迷離感。

“快到了,”師古讨好地笑,“我們可以先在這兒吃點東西。”

昨日慶典結束時,師古邀請衆人到他的家鄉度個假,好放松一下參加游戲的緊張。

沐雲和秦川沒有拒絕,洛林也很感興趣的樣子,師古便帶着衆人連夜趕路地來了。

可衆人實在沒有想到,那麽有錢,出門都是“飛的”的師古,家鄉能這麽遠,這麽偏僻。

沐雲和秦川還罷,洛林身體不好,走了一路,臉色很差。

秦川曾勸洛林留在車上和跟隊的人在一起,洛林吞下一把藥丸,拒絕了秦川的好意。

在藥丸的作用下,洛林果然勉強跟上衆人速度,但走了這大半日,眼見着又是一個傍晚,洛林的臉色又有些不好。

“休息一下吧。”秦川也說道,目光落向不遠處的一個面攤。

先前慶典時衆人都是一身漢服好似穿越,如今衣服雖然換回來了,到的地方卻又是一片與世隔絕的古氣,連一路走來唯一遇到的一個面攤,看起來也像古代路人歇腳的草棚茶寮。

要不是攤子上已經有一些食客坐下吃面,衆人一時恐怕無法确定這兒到底賣點什麽。

挑了一個無人的四方桌坐下,師古朝草棚裏喊了四碗面。

草棚裏有人應了一聲,就有一個五六歲的小男孩雙手捧了一碗熱氣騰騰的面出來。

小男孩神情專注,略有些呆,除了眼前的面碗似乎什麽也不在意,邊端邊小心翼翼地聞,看起來餓了很久,饞得不行。

秦川心中微微一顫,被小男孩專注的眼神打動。

面碗就要放在秦川的桌上,還沒有落穩,一聲喝罵從旁邊的桌子上傳來:“你瞎了眼嗎?沒看我們坐哪邊!”

罵的雖然是土話,但這個地方的土話除了語氣更粗,聽起來總像要找人尋仇打架之外,并不難聽懂。

小男孩一愣,目光甚至沒在秦川這桌看上一眼,端起面碗就朝着聲音傳來的方向走去,條件反射似的聽話。

小小的身板,瘦弱的四肢,手腳凍得有些不靈活,走起路來僵僵的像個木偶。

只有一雙捧着滾燙面碗的手掌泛着刺眼的紅。

不自然的,秦川的目光跟随着小男孩。

小男孩低頭放下面碗,讷讷的并不言語,只是,秦川看見,最後時刻,他還猛吸了一口面碗中透出的熱氣。

那桌坐了一個老婦,老婦抱着一個同小男孩差不多大小的孩子,由于角度的問題,秦川看不出那個孩子是男是女,卻瞧見那孩子穿得嚴嚴實實,同小男孩單衣單褲的孱弱形成鮮明對比。

草棚裏有人吆喝起來,師古和沐雲進去端面。

四碗面都清湯寡水,沒什麽味道,幾人都吃得興味索然,秦川吃了一口,目光又移過去。

從剛才開始,小男孩就乖巧蹲在老婦長凳旁邊,雙手抱住雙腿一動不動,一雙眼睛無神也無力。

可桌邊明明還有多餘空位,不知道他為什麽不坐上去。

老婦挑起面條喂懷中的孩子,自己不吃一口,也沒給蹲在一旁的小男孩吃一口。

她穿着土布衣服,看不出貧富狀況,但也不至于多一碗面也吃不上。

而且,讓秦川更加詫異的是,看到蹲在一旁瑟瑟抖着的小男孩,四周吃面的客人竟然一副統一的冷漠模樣,還透着一股子諱莫如深。

秦川便起身,進草棚重新要了一碗面端出來遞到小男孩面前。

小男孩擡頭的一瞬,秦川瞳孔猛然一縮,那雙眼,黑得像留不住任何影子。

可剛剛,小男孩眼睛裏還能照出面碗的模樣,這麽一會兒功夫,怎麽就變成了這個樣子,像突然失明了一樣。

腦海中冷不丁蹿過剛剛那聲“瞎眼”的咒罵,秦川身上沒來由蹿過一陣涼氣。

她不确定小男孩能不能看得見,于是單手端碗,另一只手拉住小男孩一只手,将他拉到桌邊,作勢要往小男孩的手裏塞筷子,讓他坐下吃面。

“給他做什麽?!”老婦見小男孩就要坐下,一腳踢翻長條凳,動作又粗又僵,又将面碗拉到自己面前,“他又不吃這個!”

聞聲,小男孩低下頭,重新就地蹲下,依舊是雙手抱住雙腿,一臉無神也無力的模樣。

看到老婦将買給小男孩的面據為己有,秦川也不多言語,以為這戶人家确實困難,只是回身,便想再去要一碗面,誰知,攤主看是要給小男孩煮的,死活不下面了。

更奇怪的是,先前冷漠臉的衆人開始拿眼睛瞟秦川。

眼神裏含了一種威壓,帶着森冷的氣,像磨好開鋒的刀。

秦川忽然明白,這些人相互之間藏着秘密,而且都是認識的,因為他們到來前,衆人還有說有笑。

而衆人的突然靜默,現在想來不是從秦川等人過來後開始的,仔細想想,似乎是從小男孩即将端着面碗走出草棚的時候開始的。

那麽,這是怎麽回事?

所有村民集體霸|淩一個五六歲的瘦弱小男孩?

這麽小的孩子,總不能犯了全村人都無法原諒的錯。

目光遞給師古,師古只顧埋頭吃面,似乎什麽也沒看見。

洛林皺着眉搖了搖頭,而沐雲的目光則全程都沒看這邊,只是一臉若有所思,見秦川目光遞過來也沒什麽反應,只回了一個笑。

秦川想了想,忽然覺得自己有些唐突,畢竟這是別人的地方,興許有什麽禁忌也說不定。

悻悻地正要坐下時,一個小女孩從通向山裏的小路上跑來:“朵朵,吃好了就來玩啊!就等你了!”

老婦懷裏的孩子動起來,而後掙脫老婦懷抱跳下地,原來是個胖乎乎的小姑娘,眼睛晶晶亮。

朵朵跑出兩步,回頭,看見地上蹲着的小男孩,抿了抿嘴,又讪讪地回到老婦身邊,鑽進老婦的懷裏。

全程,老婦不言不語,不聲不響,就像什麽也沒發生一樣,看到孩子重新窩進懷裏,她就重新開始喂面。

小女孩看朵朵又回去了,明顯有些生氣,路旁撿了一根棍子跑過來,咻一下打在小男孩頭臉上。

棍子帶刺,霎時,小男孩臉上流出血來。

小男孩像什麽也沒感受到,依舊保持那個姿勢,乖巧蹲着,鮮血極緩慢地從他額頭落下,流過眼角,他的眼睛眨也不眨。

面對此舉,除了秦川四人外,其餘人都看得津津有味,眼神中隐隐還藏了一份縱容和歡喜。

“你做什麽?”秦川再無法坐視不理,走過去一把拿走小女孩手中作勢再要打的木棍,“怎麽好端端打人?他惹你了?”

“你是誰?”雖是土話,但小女孩眼中的純真和話裏的童稚清清楚楚顯示,剛剛的行為在她看來并沒有什麽不妥,而她也只是一個普通的孩子,并非心存惡意。

秦川又是一愣,目光在小女孩和小男孩身上流轉,最後才定在小女孩臉上:“你怎麽好端端打人,他又沒惹你?”

聲音已經不像剛剛那樣嚴厲。

“他?”小女孩咯咯笑起來,引得周圍衆人也一陣哄笑,“他又不是人!”

秦川再是一愣,沐雲起身朝她走來,臉上明顯想明白了什麽。

秦川不信邪,會走會動會流血,還會饞清湯寡水的面,怎麽會不是人?!

伸手去拉小男孩時,秦川徹底呆住了,因為剛剛拉在手裏還只是有些涼的小手,此時已經拉不開了……

小男孩全身僵硬,保持雙手抱腿的姿勢,成了真正的木偶一般的存在。

推他時,也只會順着用力的方向整體搖晃了。

“怎麽回事?”秦川下意識問出這句話。

小女孩依舊咯咯笑着:“他是傀!又不是人!”

“你說要他死,他也會去死的。”

“而且,他早就該死了!”

“是不是啊?”

每一句話都是沖着小男孩說的。

與此同時,每說一句,被叫作傀的小男孩便要變化一番,面部和身上的筋骨都開始扭曲,咯咯聲響個不停,像被人按下某種機關。

到最後,則猛然站起來,沖着進山的小路上跑去。

速度奇快,而且詭異,像一個壞掉的發條人。

衆人便齊齊露出古怪笑容,贊許地看向小女孩,誇贊她做得對。

“你們放屁!”秦川一聲喝斷衆人莫名其妙的誇贊,而後一腳踢翻老婦面前的方桌,“說,他去哪裏?會怎麽樣?!”

方桌倒地,面碗咔擦碎開,老婦的手卻還捏着筷子,依舊繼續着挑面喂面的姿勢……

秦川凝眉去看。

一張黃蠟做的假臉微微垂着,整個人無聲無息,只有她懷中的朵朵雙眼愈發晶亮,朝着秦川射來如電似的精光……

秦川腦海一陣迷離……

恰時,沐雲上前一把拍在老婦後脖頸上,脖頸霎時斷開,黃蠟人頭滾落到朵朵懷中。

朵朵抱住人頭,眼神一瞬間松動,帶點可惜,不過相當有限。

一息之間,秦川得以回神。

沐雲也恰好來到二者之間,側身擋住朵朵看向秦川的視線朝秦川道:“夜不入機甲,晨不出山門,你現在知道為什麽了吧?”

說話間,四周食客紛紛起身,咔咔的木質關節相撞,傳來機甲的聲響……

而無頭的老婦,也已經起身抱着朵朵朝山道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