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不得不說，李浪辦事确實靠譜。
這段時間他忙裏忙外，既要負責和工廠的對接，又要到處搜羅合适的模特。
但不到半個月就已經把樣衣給做出來了。
也難怪冉宵聞願意放手把酒吧全權交給他管。
每次她有些愧疚地望向李浪時，他只是傻笑着說：“沒事，嫂子，應該的。”
祁千瑤望着第一批樣衣，差點沒忍住奪眶而出的淚水。
作為首發的系列，她沿用了自己最初的夢想——幻化成蝶。
但也不是沒有過猶豫，畢竟蝴蝶元素在時裝界早已司空見慣，不是什麽稀奇的元素了，祁千瑤也擔心觀衆是不是會對此審美疲勞。
但是當實物切切實實地擺在自己眼前時，那種最初的感動再一次湧上了心頭。
這其中，也包括那套在IPAD裏躺了許久的，當時還當做範本讓林沐加以點評的寶藍色連衣裙。
想到這裏，祁千瑤忍不住笑了。
沒想到兜兜轉轉，還是回到了原點。
看似什麽都沒變，但一切都變了。
她回頭，發現冉宵聞正坐在沙發上翹着腿，仔仔細細地挑選着李浪送過來的模卡。
祁千瑤湊了過去，問：“怎麽樣？有看到合适的嗎？”
冉宵聞神色嚴肅地抿着嘴，看起來倒像是個正經HR。
他一會看看左手這張，一會又看看右手這張，點評道：“這位Amy的氣質有點太冷了，Linda又甜過頭了。”
祁千瑤笑彎了眼，調笑道：“沒想到你要求還挺高。”
冉宵聞仍然板着一張臉，說：“我好歹也是半個老板。”
祁千瑤點了點頭，指着桌上的一張模卡，問：“那Tiffany呢？我覺得她挺好的。”
冉宵聞卻立刻反駁道：“我很難想象Tiffany穿上這些衣服的樣子。”
不過十張模卡，他硬是看了半個小時都沒看出個結果。
祁千瑤有些不耐煩地催促道：“我覺得這些模特可塑性都挺強的，安排一下面試吧。”
冉宵聞雖然應了下來，但還是嘟囔着：“我覺得她們都不是最佳人選。”
“那誰是最佳人選？”祁千瑤問道。
冉宵聞放下手中的模卡，轉過身來望着祁千瑤。
他即便不說話，祁千瑤都似乎能在他如水的眼神中猜出答案。
但他還是說：“機會難得，你不如試穿看看？”
說罷，他指向那條寶藍色的裙子：“先穿這條吧。”
祁千瑤猶豫着，還是拒絕：“這些是要用來拍照的，要是弄壞了怎麽辦？”
冉宵聞低着聲音，哄着她：“不會的，在它們被更多人看到之前，我想先看到你變成蝴蝶的樣子。”
祁千瑤望向那片純粹透明的藍色，以及點綴在裙子上的一朵朵翩翩起舞的蝴蝶，內心的沖動早已掙脫軀體奔向了前方。
于是她握緊了拳頭，下定決心般起身，走向那個展示着這條裙子的人臺。
她抱着裙子，轉過頭朝冉宵聞說了句：“等我出來之後，你一定要選出四個人選。”
随後便小跑着鑽進了洗手間。
後來冉宵聞時常在夢裏看到一只藍色的蝴蝶飛舞在自己的頭頂。
它看起來是那麽輕盈、弱小，似乎輕輕一捏就能結束它的生命。
但它又如此強大，拼命揮舞着翅膀，試圖飛向更深的遠方。
如果要賦予這只蝴蝶真實的具象的話，他想一定是祁千瑤的模樣。
和他的想象一般，她才是最适合這條裙子的人。
手中的模卡全都黯淡了顏色，眼前的人卻閃閃發光。
“好看嗎？”她笑意盈盈，聲音清脆又嬌媚。
冉宵聞低下頭，将滿溢而出的愛意掩藏在翻滾的空氣中，低聲回複：“真的很适合你。”
等到祁千瑤換回自己的衣服後，他才建議道：“不如你自己來當模特算了。”
祁千瑤甚至沒過腦子便拒絕了：“我是鏡頭白癡唉，特別不上鏡。”
話已至此，冉宵聞好像打撲克牌似的抽出幾張，看都沒看便甩在桌面上。
他舒了一口氣，将身體靠在沙發上，說：“就她們吧。”
*
面試的時間定在下午兩點。
祁千瑤從來沒有覺得自己如此緊張過——甚至比自己參加NANAME面試時還要緊張。
而冉宵聞則站在三腳架前，正認真地給已經換上衣服的模特們挨個拍着照片。
祁千瑤之前并不知道冉宵聞還有攝影方面的才華，但今天一看倒是挺像模像樣的。
短短兩個小時，四個人的面試就基本結束了。
祁千瑤和冉宵聞并肩坐在電腦前，看着方才拍的照片，陷入了糾結之中。
祁千瑤右手支着下巴，說：“她們四個各有各的特色，但是我們現在是起步階段，預算有限，還是只能留下兩個。”
這話說得冉宵聞有些不樂意了：“我怎麽不記得我有給你卡過預算？”
雖然在其他方面他幫不上什麽忙，但作為一個投資人，他自認為還是比較合格的，該投錢的地方從來都沒有一絲猶豫。
所以面對祁千瑤此時的“控訴”，他是絕對不會承認的。
祁千瑤笑嘻嘻地逃過冉宵聞審判似的目光，将腦袋趴在電腦前，說：“我這不是不想讓你虧太多嘛。”
冉宵聞輕輕拍着她的腦袋，說：“說不定是賺呢？”
祁千瑤雖然打過無數份工，但創業是她之前從未有過的經驗。
于是她不敢過多地期待什麽。
她轉移着話題，用手指着顯示器上那張精美的照片，說：“我覺得她的氣質挺獨特的，你說呢？”
冉宵聞自然是看出了她常用的逃避手法，剛想說些什麽，卻被一陣清脆的風鈴聲打斷了。
工作室的大門從外面被推了開來，懸挂于上方的風鈴被輕輕撞響。
兩人不約而同地往門口的方向望去，聽到一陣猶豫又緩慢的腳步聲。
對方試探地問道：“請問，祁千瑤在這裏嗎？”
這個聲音異常熟悉，祁千瑤心下一驚，“騰”地站了起來。
模糊的身影在眼前逐漸清晰，那個人邊朝祁千瑤的方向走去，邊小心翼翼地開口：“我聽說你們需要模特？我可以試試嗎？”
還沒等祁千瑤開口，冉宵聞便搶先一步說道：“不需要，我們已經有合适的人選了。”
祁千瑤楞在原地，呆呆地望着眼前這位打扮樸素的年輕女人。
曾經的祁家小女兒竟淪落至此。
和她之前的模樣判若兩人。
原本如此嚣張跋扈的富家千金，此時居然卑微地祈求着一個工作。
祁千瑤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只好順着冉宵聞的話繼續說：“憑你的本事，找個薪水更高的工作應該不難吧。”
祁書函垂着眼睛，說：“西京誰不知道祁家的事，哪個正經公司會要我？”
冉宵聞冷哼一聲，道：“那是祁家咎由自取。”
回想起祁書函之前的所作所為，祁千瑤應該要厭惡她才是。
就算談不上厭惡，但至少也得像冉宵聞那般，對她嗤之以鼻。
可她的心頭竟莫名地湧動着。
她似乎有些同情這位親妹妹。
說到底，祁書函只不過是一個被養壞了的千金大小姐，想要的東西就非要得到不可。
可她的本性，或許也算不得壞。
如今祁家失勢，光是賠償款就足以扒了他們一層皮。
祁書函從小就沒吃過什麽苦頭，想必不僅是生活水平受到了影響，心理上更是承受了巨大的打擊。
由奢入儉難，不知道她到底鼓足了多大的勇氣才踏進這扇大門。
祁千瑤終于開口問：“你之前有模特的經驗嗎？”
她不顧冉宵聞的拉扯，繼續說：“我不會因為我們認識就給你開後門，所有人都是公平競争。”
祁書函沒想到祁千瑤會給自己機會，她用顫抖的聲音回答道：“我會努力的，之前朋友都說我拍照片很上鏡。”
祁千瑤點了點頭。
雖然落魄了，但祁書函身上仍然保留着富家千金的高貴氣質，舉手投足間既優雅又大氣，絲毫沒有甜膩的俗氣。
或許，她意外地适合這次的主題——蛻變。
祁千瑤拿過那件寶藍色的裙子遞給祁書函，說：“你試試這件。”
祁書函頭如搗蒜，捧着裙子便向衛生巾走去。
冉宵聞扶額道：“那些專業的模特不比她更合适嗎？”
祁千瑤卻擺出一副公事公辦的态度，說：“合不合适等會看看就知道了。”
冉宵聞有些意外。
雖然他總是能在祁千瑤身上得到許多驚喜，但每一次他都無比震驚。
如果是他是祁千瑤的話，他絕對不可能原諒祁書函之前對自己的侮辱和鄙視，更不能容忍她曾經觊觎過自己的丈夫。
可她卻願意對她伸出援手。
冉宵聞反倒委屈起來：“她之前這樣對你，你就一點都不在意嗎？”
其他的事情暫且不提，她就一點都不在意自己被搶走嗎？
祁千瑤鼓着嘴，說：“在意啊，但是都過去了。”
要是每一樁事都放在心頭的話，她現在豈不是要被活活膈應死。
但冉宵聞的語氣依舊不滿：“她之前還想搶你老公呢。”
祁千瑤這才聽懂了他話中的含義，便将身體貼了上去，仰起臉問：“你有這麽容易被搶走嗎？”
冉宵聞避開她帶着笑意的目光，說：“那是因為我意志堅定。”
祁千瑤“切”了一聲，轉過身，看到祁書函已經換好衣服走了出來。
正如她所設想的一般，祁書函雖然脾氣差性格惡劣，但在時尚表現力上還是無可挑剔的。
這一點，在之前的幾次見面中她也能深切感受到。
此時，她穿着自己設計的衣服站在那裏，竟一點都不比方才的幾位模特差。
祁書函迎上祁千瑤的目光，低聲問：“怎麽樣？”
祁千瑤微微點頭：“挺好的。”
祁書函如同得到了大赦一般上前一步，問：“那我是不是被錄取了？”
祁千瑤楞了一下。
回想起自己第一次找工作時的神色，估計也是如她這般期待、興奮。
祁千瑤看了一眼在一旁拼命搖頭的冉宵聞，對祁書函說：“回去等消息吧。”
但祁書函并沒有離開，而是走上前拉住了祁千瑤的手：“媽媽為了賺錢，出去給別人家當月嫂，她之前在家裏都沒有幹過活……”
祁千瑤皺着眉，說：“你跟我說這些幹什麽？”
祁書函有些猶豫，但還是開口：“媽媽一直覺得很對不起你。”
祁千瑤反問：“所以我應該因為這個錄取你是嗎？”
“不是。”祁書函緊咬下唇：“我知道我們之前對你很不好，所以你讨厭祁家也很正常。”
“但是媽媽她一直都留着你小時候的照片，也偷偷去孤兒院看過你好幾次。”
祁千瑤轉過身，假裝整理着人臺上的衣服：“我說了，公平競争。”
祁書函卻不管不顧地繼續說着：“是，媽媽她沒本事，只能看爸爸臉色過日子，但她一直很想你。”
“所以我也想賺點錢，至少能讓媽媽不那麽辛苦。”
說罷，她便轉身朝衛生間走去。
沒過多久，祁書函便換回了自己的衣服，将裙子還給了祁千瑤。
在她即将踏出大門的前一秒，祁千瑤的聲音從身後飄了過來。
她說：“就這一次。”
祁書函轉過頭：“什麽？”
對方重複道：“我就幫你這一次，但是別誤會，我還是讨厭祁家。”
冉宵聞站在桌邊，抱臂望着祁千瑤。
她總能讓他感到意外，卻也總能讓他會心一笑。
她總是比他想象中勇敢、堅強，也更加善良、包容。
他擡起頭，看到祁千瑤朝自己投來的，征詢似的目光。
于是他點了點頭，回應了她的期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