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在每一季的新品發布之前，公司的所有人都免不了要加班加點。
于是在這段時間，聚餐也成了家常便飯。
晚飯選在了離公司不遠的一家泰國菜。
祁千瑤早就聽說過這家店，也曾經和蘇清月計劃着要來試試。
但人均五百的價格令她們望而卻步。
于是她忍不住感嘆：“你們平時聚餐都吃這麽好的嗎？”
站在一旁的邱琦嗤笑一聲，她身邊的兩個女生也竊竊私語起來。
林沐輕咳了一聲，制止了她們的舉動，轉頭對祁千瑤說：“團隊來了新成員，當然要吃頓好的慶祝一下。”
說罷，他輕輕拍了拍祁千瑤的後背。
如同兄長的安慰一般。
在他的掌心接觸到她隔着衣服的皮膚後，祁千瑤如同觸電似的繃直了神經，肩膀一下子打開了。
林沐笑了笑，和其他同事一起走進了餐廳。
直到終于在位子上落座，祁千瑤都不敢相信自己即将成為NANAME的員工。
甚至還在林沐手下工作。
即便只是實習生，但她還是如中了彩票一般興奮。
在點完菜等待的間隙，她主動開口自我介紹道：“我叫祁千瑤，祁門的祁，千千萬萬的千，瑤柱的瑤。”
說罷，回應她的只有服務員的腳步聲。
她和林沐坐在一邊，而其他三人一邊，如此泾渭分明。
對面的三個人如同事先商量好般，齊刷刷地低頭玩着手機，仿佛沒聽到她說話一般，連眼睛都懶得擡一下。
林沐将剛拿到嘴邊的杯子放回了桌子上，一聲清脆的撞擊聲迫使三人不得不擡起頭來。
“那我也來自我介紹一下吧，我叫林沐，樹林的林，如沐春風的沐。”
雖然是在介紹着自己，但他的眼神卻始終停留在祁千瑤的身上。
他的目光澄澈，如同夏季潺潺的溪水，總能驅趕心中的煩躁不安。
看到林沐的态度，餘下的人也只好緊随其後。
“邱琦。”
“章卿卿。”
“李希。”
林沐對三人的配合十分滿意，但仍不忘叮囑道：“以後祁千瑤就是我們團隊的成員，如果她有什麽不懂的，你們作為前輩多幫幫她。”
邱琦歪着腦袋，并沒有應答。
直到林沐點了她的名：“邱琦，你有什麽意見嗎？”
邱琦作為NANAME是老員工，和林沐幾乎是一前一後進的公司。
和他共事了那麽多年，他的決定，她從來都不敢有任何意見。
這次也不會例外。
于是她再不情願，也只好點點頭：“知道了，頭子。”
由于接下來還要繼續工作，所以晚飯并沒有持續太久，七點剛出頭的時候，林沐便起身準備去結賬。
祁千瑤松了一口氣。
現在從這裏趕到和冉宵聞約定的地方，時間還綽綽有餘。
林沐走後，座位上便只剩下祁千瑤和那三位并不友善的同事。
邱琦看了一眼站在收銀臺的林沐，回過頭來問道：“你和頭子之前就認識嗎？”
祁千瑤非常誠實地回答：“就偶然見過幾面。”
邱琦“哦”了一聲，抱臂靠在椅背上。
從剛剛開始，她就一直注意到，祁千瑤時不時地看向時鐘的位置。
于是她試探性地開口：“你等會要是沒事的話，來幫我們找點素材吧。”
“可是……”
還沒等她說完，邱琦又說道：“我打算設計一款正肩T恤，但是印花還沒想好，大概是想要複古一點，中世紀的風格。”
祁千瑤知道，她根本不會給自己拒絕的機會。
但她也知道，她一定得去冉宵聞那裏。
看到祁千瑤這幅為難的樣子，邱琦裝作一副很失望的樣子，說：“沒事，你不願意也沒關系，反正你也只是來實習一下而已，對吧？”
祁千瑤聽得出來，這是赤裸裸的威脅。
作為團隊的核心成員之一，邱琦自然也有權力決定祁千瑤的去留。
即便委屈，即便不情願，祁千瑤也只好咬着牙，擠出四個字：“我幫你找。”
祁千瑤不知道自己究竟找了多久，她翻遍了圖庫的每個角落，都沒能找出令邱琦滿意的素材。
直到林沐讓她先回去，她才得以脫身。
她看了一眼手機屏幕上顯示的時間——已經八點半了。
和時間一起映入祁千瑤眼簾的，是五通來自冉宵聞的未接來電。
冉宵聞，應該不會從七點一直等到現在吧？
按照他的性格，應該早就走了吧。
但她心裏有一個聲音在低鳴着，告訴她，你一定要去。
于是她伸手攔下一輛出租車，在飛馳而過的疾風中祈禱着。
她祈禱着他不要走，又有些期待他已經走了。
要是他真的等在原地，她不知該如何解釋。
沒過多久，帶着歐洲風格的大門便展現在祁千瑤面前。
聽說這家餐廳很難約，是姜之卉托了關系才幫她訂到的。
服務員非常貼心地幫她開心，但卻沒有問她任何問題，徑直領着她來到了冉宵聞跟前。
他居然沒走。
他果然沒走。
偌大的餐廳裏最終只剩下這一桌，就連服務員都有點心疼這位等不到女伴的客人。
祁千瑤心虛地低下了頭，不敢去看冉宵聞的眼睛。
但即便如此，她還是能感受到他的周身散發出的陰冷氣息。
她坐在他對面，小聲地開口：“對不起。”
冉宵聞冷冷地說：“解釋一下。”
其實這件事解釋起來并不複雜，無非就是作為一個新來的，被老員工針對了。
但不知為何，她就是說不出口。
所以她只能支支吾吾地說：“我今天去NANAME面試了。”
冉宵聞的聲音依舊聽不出情緒：“然後呢？”
“然後，林沐邀請我和他的團隊一起吃晚飯。”
這麽多可以解釋的情節，可祁千瑤卻好死不死地挑了一個最不該說的。
如果說剛剛的冉宵聞頂多只能算不爽，那現在的他應該可以稱得上是憤怒。
“所以，你是跟林沐在一起。”這句，是肯定句。
他笑了。
那笑意不及眼底，令人瘆得慌。
祁千瑤連忙補上一句：“不止是林沐，還有其他同事。”
“哦，也就是說你為了林沐……”他有些不屑地揚起嘴角：“和其他同事，把我晾在這裏兩個小時。”
祁千瑤知道自己再說下去只是越抹越黑，于是便拿過剛剛放在旁邊椅子上的包，在裏頭翻找着。
“我給你準備了生日禮物，你肯定會喜歡的。”
她試圖用這樣的方式來轉移冉宵聞的注意力，卻始終沒有在包裏找到那個包裝精美的禮盒。
她愣住了。
記憶快速倒帶後，她想或許出門的時候把它落在了門旁邊的櫃子上。
“禮物呢？”冉宵聞一副“我看你還有什麽花招”的語氣，眼神如弓箭般落在祁千瑤的身上。
祁千瑤把包放回原位，肩膀不自然地聳動着：“忘帶了。”
她的聲音很小，小到只有自己能聽見。
但瞞不過冉宵聞的眼睛。
冉宵聞氣到極致，連脾氣都懶得發了，只是扯動着嘴角，低頭自嘲着：“挺好的，真是我活了這麽多年最難忘的生日。”
他早該知道，自己的生日從來不會有什麽好事發生。
但他卻一直在期待。
因為是她，所以他覺得有了可以期待的資本。
但她所期待的，似乎從來都不是他。
祁千瑤在腦內不停組織着道歉的語言，卻在将要開口之際被冉宵聞打斷。
他說：“你連偷情都偷不好嗎？”
原本的歉意被這句話打得煙消雲散，祁千瑤難以置信地看着冉宵聞，不敢相信他是以何種立場說出這樣的話。
真要說的話，這話也該她來說不是嗎？
也不知道是誰在新婚之夜被拍到那樣的照片。
于是她也不甘示弱地反擊：“我當然不敢班門弄斧。”
一旁的服務員剛想上前，卻被兩人周圍的古怪氣場吓得不敢靠近，只好退回原本的位置上。
冉宵聞沒有搭理她剛剛的話，而是問：“你去NANAME上班，是真的喜歡這家公司，還是因為林沐？”
當然是因為喜歡這家公司！
但她脫口而出的卻是：“能和林沐一起工作，是多少人夢寐以求的機會。”
她在賭氣，在故意氣他。
是對他說她“偷情”的報複。
冉宵聞沒再說話，他“騰”地起身，拿起桌上的手機便走了出去。
祁千瑤覺得很委屈，趴在桌子上哭了起來。
但她又有什麽好委屈的呢？明明是自己把他氣走的。
明明只要好好解釋，冉宵聞并不是蠻不講理的人，一定會理解她的苦衷。
但她就是不想說，不想讓他認為她是個軟弱的，卑微的，任憑別人差遣的小角色。
她今天穿了自己第一次做的裙子，但是肩帶的水鑽部分卻硌得慌。
祁千瑤想從包裏拿紙巾出來，卻在夾層裏終于找到了“消失”的禮盒。
她幾乎沒有思考，轉身跑出了餐廳。
冉宵聞并沒有走多遠，祁千瑤很快便追上了他。
“冉宵聞。”她氣喘籲籲地，大聲喊着他的名字。
終于，他停下了腳步。
祁千瑤拿着禮盒，走到他的面前，将禮物塞進他的手中。
“我就說我肯定不會忘記的。”她的臉上盡是疲憊的神色，卻還是沒有忘記要跟他說上一句：“生日快樂。”
冉宵聞看到她通紅的眼角，于心不忍，也不想再去責怪她，只好低下頭拆起了禮物盒。
他看到一塊海藍寶呈現在自己面前，在幽暗的路燈下，寶石通體透明，散發出迷人的光芒。
他很喜歡。
比想象中更喜歡。
冉宵聞收到過很多禮物，其中不乏價值不菲的名品。
但他都不屑一顧。
用錢能買到的東西有很多，但買不到喜歡。
至少，她在乎過他喜歡什麽。
“謝謝。”他說。
祁千瑤終于松了一口氣：“你喜歡就好。”
話音剛落，冉宵聞便走了上來，将她擁入懷中。
他手裏的禮盒在她的背部摩擦着，稍微有那麽點不舒服。
她将下巴埋進他的胸膛，貪婪地吮吸着他身上帶着薄荷香氣的味道。
很舒服，也很安心。
“這份工作對我來說很重要。”她的聲音悶悶的，輕輕地飄蕩在空氣中。
“嗯。”他将她箍得更緊：“你的裙子很漂亮。”
“我自己做的，厲害吧？”她的哭腔消失了，取而代之的一股自豪之情。
他喜歡她說到自己引以為傲的東西時，不自覺上揚的尾音。
也喜歡她在說違心的話時，總是閃躲的目光。
即使想逃避也無法逃避的是，
他好像真的喜歡上祁千瑤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