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當冉宵聞駛入明和公館的大門時，大老遠就看見了那輛深藍色的勞斯萊斯幻影。
果不其然，車主此時正坐在自家客廳的真皮沙發上，腿上正架着一臺筆記本電腦。
不管走到哪裏都放不下工作，的确是冉卓昊的做派。
冉宵聞把錢包随手一扔，走到冉卓昊面前，調侃道：“冉總通宵工作，真是太辛苦了。”
冉卓昊頭也沒擡，雙眼死死地盯着屏幕上的一排排數據，說：“一條微信就能把你喊出來，确實出乎我的意料之外。”
冉宵聞倒水的右手微微顫抖，水珠順着杯子外壁往下滑落，淌在了光滑的桌面上。
他極力維持着表面的鎮定，笑着說：“冉總喊我，我當然要過去。”
“啪”的一聲，冉卓昊将筆記本電腦輕輕合上，終于和冉宵聞四目相對，“少來，我晚上給你打電話你哪次接過？”
更別提他今天只給他發了短短六個字：祁千瑤在我這。
附加一個定位。
明和公館離市中心來回幾乎要一個小時，他原本以為，按照冉宵聞的脾氣，是絕對不願意浪費這麽多時間來一探究竟的。
沒想到他出現得比自己想象中更快。
好像自己能把她怎麽樣似的。
見冉宵聞一杯又一杯地往肚子裏灌着水，冉卓昊走到他身邊，拍了拍他的肩膀，說：“你現在也是有婦之夫了，該收收心了。”
冉宵聞放下杯子，眉頭緊鎖，“你想說什麽？”
“扮演花花公子的游戲差不多行了。”他向冉宵聞的方向又邁了幾步，說：“冉家需要你。”
冉宵聞卻只是冷笑：“得了吧，那老頭子可不需要我。”
冉家這對父子的關系，旁人不清楚，冉卓昊是再清楚不過了。
冉老爺子嫌冉宵聞不思進取，冉宵聞嫌父親太過偏心。
日積月累下，冉宵聞做事越來越過火，老爺子也就更加器重成熟穩重的冉卓昊。
真可謂是惡性循環。
雖然不是同一個母親生的，但冉卓昊從來沒有把冉宵聞當成外人，在他眼裏，自己的這位弟弟非常聰明。
——甚至有些太聰明了。
“我需要你。”他站在冉宵聞面前，幾乎是一種懇求的語氣。
冉宵聞不再如剛剛那般急着反駁，只是低着頭，看着從水龍頭裏流出的水流，順着潺潺的水聲，深深地嘆了一口氣。
*
次日。
當祁千瑤回到學校時，姜之卉第一個迎了上來。
她用手肘推了推祁千瑤，神秘兮兮地問道：“诶，下學期的實習你定了嗎？”
下學期就是研究生生涯的最後一個學期，許多同學都早已安排好了實習計劃。
但祁千瑤卻仍然舉棋不定。
雖然她心中早已有了答案，但這個答案卻仿佛離她很遠很遠。
姜之卉雖然和祁千瑤才認識沒多久，但早就看出她明明白白寫在臉上的野望。
于是她掏出手機，随便劃拉了幾下便展示在祁千瑤眼前。
看着她搖晃着的手，祁千瑤非常努力地去辨認屏幕上的字，但沒有成功。
姜之卉仿佛在故作神秘似的。
“你猜我昨天刷朋友圈的時候看到了什麽？”
她神秘兮兮的樣子反倒引得祁千瑤更想去搶過她的手機一探究竟。
兩個人就這樣在校園裏你追我趕，所到之處充滿了清脆的笑聲。
前一晚的不安在瞬間煙消雲散，祁千瑤終于跳起來夠到了姜之卉的手機。
只見屏幕上，林沐發了一條朋友圈：NANAME大家庭歡迎你的加入！
招聘崗位：服裝設計師，女裝買手，實習生若幹名。
“天哪！！”祁千瑤再也抑制不住激動的心情，大聲叫了出來。
路過的學生向她投來疑惑的目光，但她卻渾然不知。
她一向來認為，人的運氣是守恒的。
當你遇到一些不太美好的事，自然會有好事等在後頭。
這就是傳說中的“人品守恒法則”。
姜之卉眯着眼睛，雙手背在身後，臉上洋洋得意。
祁千瑤的反應完全在她的意料之中，甚至比她想象中更誇張一點。
“你看到沒？NANAME在招實習生！！”祁千瑤搖晃着姜之卉的肩膀，一個沒留神，差點把手機掉在地上。
幸好姜之卉反應還算快，在即将接觸到地面的前一秒将手機救了回來。
“看到了看到了，偷偷告訴你，要是能被選上的話，大概率是當林沐的助理哦~”
姜之卉還沒說完，偌大的校園裏便響徹着祁千瑤的尖叫聲。
簡直比母牛産崽的分貝更加刺耳。
“你再說一遍，誰的助理？”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也不敢相信機會就這樣擺在了自己的眼前。
光是進入NANAME就已經是天大的好運，要是能成為林沐的助理，那更是想都不敢想的。
但姜之卉卻不以為然：“不就是林沐嗎？我看他也沒什麽大不了的。”
祁千瑤還沉浸在喜悅之中，只回了句：“你不懂。”
可姜之卉很懂，于是她便來了勁：“好吧，我承認，林沐前幾年确實有點本事，但他最近的作品都是在吃老本，沒什麽新意。”
這話，祁千瑤沒法否認。
花無百日紅，在競争激烈的時尚界更是如此。
沒有創新意味着就要被淘汰，作為曾經撐起NANAME半邊江山的林沐，如今的作品确實是乏善可陳。
但即便如此，有之前的經典作品傍身，他的地位也沒有那麽輕易被動搖。
祁千瑤只好說：“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再怎麽樣也比我強。”
姜之卉笑了笑，朝着祁千瑤擠眉弄眼，說：“要我去幫你跟他套套近乎嗎？給你走個後門啥的。”
這是許多人求也求不來的好機會，但祁千瑤卻拒絕了。
她說：“我想憑自己的實力成為林沐的助理。”
祁千瑤沖她翻了個白眼：“你這個人怎麽這麽死板？能進去學到真本事才是最實在的，至于怎麽進去的有這麽重要嗎？”
姜之卉是個結果至上主義者，祁千瑤正好跟她相反。
雖然想進入NANAME的心逐漸膨脹，但她更想知道自己究竟有多大本事。
她想起那天在花都別墅裏，自己拿給林沐的那張設計圖。
藍色的連衣裙，點綴着一只只意欲展翅的蝴蝶。
她想知道，那些蝴蝶是不是真的能飛起來。
看着祁千瑤堅定的眼神，姜之卉嘆了一口氣，說：“那我把你的簡歷發給林沐，這總行吧？”
祁千瑤頓時笑開了花，“行，謝謝姜姜！”
姜之卉擺了擺手，在十字路口和祁千瑤道了別。
*
回到寝室後，祁千瑤激動的心情依然無法平複。
她在狹小的空間內來回踱步，開始練習起面試的場景。
“你好，我叫祁千瑤，今年研二，我一直非常傾慕林沐老師……”
“不對，我對林沐老師的結構主義非常崇敬……”
“怎麽怪怪的。”
反複練習了好幾遍，她都覺得不太合适。
正當她想要打開電腦搜索“面試技巧”時，一通電話打了過來。
祁千瑤瞥了一眼屏幕，顯示的備注是“三百萬”。
原來是祁國強。
祁千瑤只是點了一下接聽鍵，眼神卻仍停留在電腦顯示器上，甚至連“喂”都懶得說。
還是對方先開口問道：“瑤瑤，最近過得怎麽樣？”
她有氣無力地回答：“就那樣吧。”
祁國強似乎是開着免提，所以她聽到母親在那頭問：“冉宵聞對你怎麽樣？沒欺負你吧？”
只可惜祁國強現在看不到祁千瑤的臉，也就錯過她快要翻到後背的白眼。
現在來問這些，搞得有多在乎似的。
要是冉宵聞真的欺負我了呢？難道還能離婚嗎？
想必也會勸說一番：“畢竟是冉家二公子，你就讓讓人家。”
用屁股都能想到的戲碼，何必在這裏裝母女情深。
所以她也只是說：“他能對我怎麽樣。”
他能對我怎麽樣。
五年期限的婚姻，再怎麽折騰也只是一場戲。
但她差點，就以為能成真。
即便只是一閃而過的念頭。
怪就怪，他真的好會演。
電話那端一陣無聲的寂靜，過了許久，祁國強才說出了真正的來意：“瑤瑤，是這樣的，過幾天就是冉宵聞的生日了，再怎麽樣說他也是你的丈夫，該做的表面工夫還是要做，免得被人落下話柄。”
“生日？什麽時候？”她順手打開電腦右下角的日歷，往下翻看着日期。
她突然覺得，自己跟冉宵聞是真的不熟，就連他的生日，甚至他的喜好都一無所知。
“六月三十號，你要不看看，要是有什麽困難盡管告訴我們。”
祁國強剛說完，母親也插了一句：“是啊，都是一家人，千萬別客氣。”
祁千瑤沒別的什麽想法，倒是覺得祁國強這生意做得确實挺稱職的。
甚至比自己這個收了三百萬的假老婆稱職一萬倍。
六月三十號。
原來他是巨蟹座。
自己是白羊座。
怪不得和他總是那麽不對付。
電腦那頭仍未挂斷，祁千瑤卻自顧自地打開了網頁，在搜索框內輸入：白羊座和巨蟹座。
略過前面的幾條廣告，點開第一條，在一大段車轱辘話之後，祁千瑤的眼神鎖定在最後一句上。
“白羊座相當于巨蟹座的供氧基地，而巨蟹座則會成為白羊座可靠的後盾與引導者。”
她忍不住笑出了聲：“什麽亂七八糟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