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第二天一覺醒來,祁千瑤完全忘記了昨晚到底發生過什麽,只有隐隐作痛的腦袋提醒着她酒醉的事實。
隐約間,她模糊地記得冉宵聞似乎短暫地出現在她的床頭,皎潔的月光下,他的眼神如水波般蕩漾。
她呆坐在床上仔仔細細地從第一杯酒開始回憶,還沒等她回憶完,姜之卉便推門走了進來。
“你醒啦?”她拿着一杯水走了進來,關切地坐到祁千瑤身邊,将手中的水遞了過去。
祁千瑤接過水喝了一口,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
“我們打算走了,你跟冉宵聞一起回去?”
聽到這話,祁千瑤整個差點從床上跳起來,她瞪大了雙眼望着姜之卉,一副“我怎麽從來沒有聽說過”的表情。
“不是嗎?”姜之卉被她的反應整迷糊了,“剛剛冉宵聞說要和你一起去個地方。”
“什麽地方?”祁千瑤伸長了脖子,急切地問道。
姜之卉将她向自己湊近的臉拍開,道:“你都不知道我怎麽會知道。”
“該不是冉少想給你一個浪漫的驚喜吧!”
祁千瑤努了努嘴,沒有接姜之卉的話。
目前關于她和冉宵聞的結婚真相除了祁家夫妻和蘇清月之外,再沒有別的人知道了,雖然姜之卉看起來并沒有什麽心眼,但防人之心不可無,祁千瑤想了想,還是決定對她繼續裝傻。
姜之卉看祁千瑤這幅反應慢半拍的模樣,只當她是酒還沒醒,只是拍了拍她的肩膀,便起身走了出去。
祁千瑤盯着那扇被姜之卉帶上的門發了很久的呆,随後才緩緩起身換好了衣服,整理好行李走到一樓。
別墅裏的其他人都已經走得差不多了,只剩下林沐和冉宵聞坐在沙發上。
他們倆分別坐在沙發的兩端,一副井水不犯河水的模樣。
祁千瑤猶豫了片刻,走到林沐跟前,非常有禮貌地對他說道:“謝謝林老師這幾天的指點。”
林沐将眼神從手中的屏幕中脫離,擡眼對上祁千瑤的目光,笑着說:“算不上指點,只是表達了一些自己的意見罷了。”
祁千瑤也回以微笑,“林老師太謙虛了,能得到林老師的意見我覺得非常榮幸。”
林沐低頭淺笑。其實祁千瑤并不知道他那時是真心的在誇獎自己的作品,又或者只是客套而已,她總感覺林沐身上有種虛幻的不真實感。
又或者是她過于敏感了也說不定。
“如果有機會的話,可以來NANAME實習。”他說道。
聽到“NANAME”,祁千瑤的眼睛瞬間變得像兩只燈泡一般閃閃發光,她蹦到林沐眼前,說道:“真的嗎?林老師願意給個內推嗎?”
林沐被祁千瑤誇張的反應逗樂了,他低頭應下:“我會幫你留意的。”
在一旁暗中觀察着二人的冉宵聞此時覺得自己仿佛一盞電燈泡一般,與眼前歡樂的氛圍格格不入,他幹咳一聲,試圖引起祁千瑤的注意,可祁千瑤此時心中只有NANAME實習生,哪裏還顧得上他。
被忽視的冉宵聞有些不爽,于是迅速站起身,拿起祁千瑤的行李箱就要往外走。
“你幹嘛?”祁千瑤快步上前想要護住自己的行李箱,但還是慢了冉宵聞一步,行李箱穩穩地落在冉宵聞手裏,正快速地離自己遠去。
冉宵聞頭也不回,“走了。”
祁千瑤只好跟上冉宵聞的步伐,走的時候還不忘回頭沖着林沐喊道:“林老師!別忘了啊!”
她看到不遠處的林沐對着自己比出了OK的手勢,這才放心地上了冉宵聞的車。
*
一路上,誰都沒有主動開口說話,車廂內的空氣中彌漫着一股難以言表的尴尬。
祁千瑤微微側過臉,悄悄地觀察着冉宵聞的表情。
冉宵聞的眼神始終凝視着前方,眉頭微鎖,看起來似乎并不是很開心。
祁千瑤不知道又有誰惹到他了,但冉宵聞的心情好像總是如此,就如同這夏季的天氣一般,上一秒還晴空萬裏,下一秒就開始風雨大作。
為了緩解這比窗外的空氣還要潮濕的氣氛,祁千瑤率先開口問道:“我們要去哪?”
冉宵聞仍然維持着剛剛的動作,甚至都懶得看祁千瑤一眼,“我爸邀請我們晚上過去一起聚餐。”
“你父母應該也會去。”
話音未落,祁千瑤便感到汗水從手心不斷滲出,座位上仿佛有數百只螞蟻爬過,整個人開始焦躁不安起來。
一想到要面對将自己抛棄在孤兒院二十五年的父母,祁千瑤還是覺得自己并沒有做好準備。
像是看出了祁千瑤的異常,冉宵聞終于舍得分祁千瑤一個眼神,問道:“怎麽了?”
“你怎麽不早說?”聽起來像是一句埋怨,但祁千瑤并沒有任何責備的意思,她只是覺得自己需要更多的時間來做心理建設。
雖然她知道,這遠不是一兩天能夠做到的。
冉宵聞緊握着方向盤的右手開始微微顫抖,他想握住祁千瑤的手去安慰她,身體卻變得僵硬,過了半天,才擠出一句:“沒事,有我在。”
正午的太陽曬得人睜不開眼,即便車裏開了空調,卻還是能感受到迎面而來的熱浪。
祁千瑤用冰涼的手背貼上自己的臉頰,冷熱交融的感覺使她清醒了不少。
她別過頭去望着窗外迅速馳過的風景,問道:“吃飯不是晚上嗎?這麽早過去幹嘛?”
“嗯,還有一個地方要去。”
“去哪兒?”祁千瑤表示非常好奇。
她飛速轉過頭,恰好和冉宵聞的眼神撞了個正着。
他漆黑的眼珠如琥珀般濕潤,單薄的唇掀起一絲冷笑。
“去民政局。”
*
到了民政局門口,祁千瑤才緩過神來,意識到自己和冉宵聞還沒有領證。
一想到那個全程只有新娘在陪着笑臉的夜晚,祁千瑤覺得全世界可能都找不到比這更糟糕的婚禮。
“你什麽時候預約的?”祁千瑤問道。
連自己婚禮都不參加的人,居然會對領證如此積極,着實令人意外。
但他下一秒的回答令祁千瑤又覺得合理起來,“不是我約的。”
兩個人一前一後走入民政局大廳,看着周圍來來往往的人群,每個人臉上無不帶着甜蜜幸福的笑容,祁千瑤一時恍了神,整個人愣在了原地。
等她回過神來的時候,冉宵聞已經站在窗口處拿出了提前準備好的資料。
領證的流程很快,在外人看來,這兩個人并不像來辦理結婚登記的,倒是挺像一起來處理交通事故的。
等到走出民政局,祁千瑤還是沒有已經結婚了的實感。
冉宵聞靠在門口的白牆上,忍不住伸手去掏口袋裏的煙。
他将一支煙夾在食指和中指之間,剛想點燃,卻似乎想到了什麽,對着祁千瑤晃了晃夾着煙的手,問道:“室外可以抽煙嗎?”
祁千瑤沒有阻止,他便按下了打火機。
白色的煙霧騰空而起,将冉宵聞的表情淹沒在一陣霧氣之中。他仰起臉面向刺眼的陽光,一滴汗珠順着喉結緩緩滑落。
祁千瑤望着冉宵聞的側臉,一時竟忘了移開眼睛,直到口袋裏的手機鈴聲響起,她才将目光收了回來。
來電的是蘇清月。
祁千瑤接起電話,只見對方開門見山地說道:“瑤瑤,之前你讓我問的那個漢服模特的兼職,你還打算去嗎?”
“當然去啊!”祁千瑤毫不猶豫地說道。
“這不是你現在高低也算個小富婆了,我怕你看不上這種小活動。”蘇清月調笑道。
“幹嘛跟錢過不去呢?”漢服模特給的錢并不少,而且還是日結,當初也是看中了這個才讓蘇清月幫忙去問問認識的人,有賺錢的機會何必放過呢?
“那這周末,在市中心有一場走秀,我幫你報名了哦!”
雖然蘇清月并不能看到電話那頭的祁千瑤,她卻還是重重地點了點頭。
挂斷電話後,祁千瑤看到冉宵聞正歪着頭看着自己,手中的煙灰掉落在地上,如果跌落海面的煙花。
“你很缺錢嗎?”他問道。
祁千瑤怼他道:“是啊,你要給我錢嗎?”
“你要多少?”冉宵聞明顯是當真了。
祁千瑤甚至都沒過腦子就脫口而出道:“五百萬。”
“銀行卡賬號。”
祁千瑤大驚:“不是吧?你真要給我?”
冉宵聞沉默不語,過了一會,他才幽幽地說道:“這個天氣穿漢服,很熱吧?”
祁千瑤一下子接不上話來。
難道,他是在關心自己嗎?因為大夏天穿漢服很熱,所以才提出要給她錢?
祁千瑤彎下腰,從下往上仰頭看着冉宵聞,問道:“那你要不要來看我走秀?”
“我周末沒空。”冉宵聞猛吸了一口煙,卻含在嘴裏咽了回去。
強烈的煙草味刺激着他的鼻腔,他忍不住緊緊皺起眉頭。
祁千瑤有些失望,但她并沒有表現出來,只是晃着兩只手臂,假裝不在乎地說道:“那太可惜了,不能看到我穿漢服的樣子。”
“嗯,我連你穿婚紗的樣子都沒看到過。”
聽到這話,祁千瑤晃在半空中的手臂頓時如灌了鉛般沉重。
她和冉宵聞,究竟是什麽樣的關系呢?
靠着婚約,協議勉強維持着的僅有五年的婚姻,仿佛一條搖搖欲墜的獨木橋,随時有跌落的危險。
但即便如此,祁千瑤卻仍然站在橋中間,往前往後都是看不見盡頭的迷霧。
“走吧。”冉宵聞将手中的煙在地上掐掉,雙手插在褲袋裏對祁千瑤說道:“你父母已經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