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極對決
“我叫徐向南,”2號未及近前已經定住腳步,落落站着,“你能不能叫我一聲?”
聲音不大不小,語氣不高不低,聽不出多餘情緒,随着風來,正好灌入秦川的耳中。
剛剛的一戰,足足持續兩個多小時,雖然打打停停,但無奈對方耐力太好,招狠力足,秦川幾乎消耗了所有體力。
從第一次入局開始,十相門的游戲不斷刷新着秦川的認知。
一開始,秦川以為這只是一個玩弄人心的詭詐游戲,在确定游戲不會給玩家帶來直接傷害後,秦川從容入局。但到這一次,秦川開始認識到,除了詭計,這個游戲還有實打實的硬核比拼。
因此,面對即将登場的2號,秦川心裏沒底。
可不論怎樣的預期,也不及秦川聽見2號的要求時來得那般震驚和詫異。
震驚的是這個名字她聽過。
詫異的是,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在這個地方聽到這個名字,而對方又為什麽會提出這種要求。
迎着落日,秦川看向2號。
男人很高,骨瘦如柴,全身衣褲在穿過荊棘時被刮成長短不一的布條,正随着風晃蕩,露出其下幹癟黢黑皮膚上的道道傷痕。
秦川下意識将目光上移,慘白油彩下,男人雙眼裏迷蒙着霧色,眼見着是不能視物。
可,明明對方在通訊器中說過話……
“我有病,帶了毒,動得越激烈,毒氣上升越快,壓制不下,五感就會慢慢散失,看不見就是第一步,”大概是察覺到秦川的目光,2號适時做着解釋,只是話說得很慢,“所以,我時間不多,你……盡快。”
秦川收回目光,試了試身體各處的反應,還好,或許能撐到2號徹底毒發之前。
“徐向南。”秦川叫了一聲,并不墨跡。
斜陽裏,2號側耳聽得認真,而後略歪了頭,嘴角随即極細微地垂下:“你不是她。”
“我不是。”
“所以,”2號輕聲,“我必須得過去。”
“可是,”秦川道,“我不能讓你過去。”
唰——
很細很輕的一聲擦着秦川的耳側飛過,打落她的幾顆亂發。
嗤——
1號鬼哭狼随即嚎了起來:“操!死瞎子!你打偏了!!!”
徐向南沒有應聲,手起手落之間,幾枚荊棘上折斷的硬刺又沖着1號飛去。
場下起了一陣驚呼。
好穩!
好快!
好強!
有的人連徐向南是怎麽出招的都看不清,但并不妨礙一種日暮蒼山游俠過招的穿越感撲面而來。
“2號!”秦川喝道,劈手攔了一枚沖向1號要害的荊刺,“你不能殺他!”
徐向南偏頭,顯是有些好奇。
“這只是個游戲而已!”哪裏值得真的殺人!
可徐向南彌漫着白霧一般的眼神秦川看不透,他接下來的舉動秦川更看不透。
略一停頓後,荊刺随即雨點一般朝着1號射去!
1號的靈活已不足以應對滿覆的刺雨,雞賊如1號自然扭頭就跑,連10號也顧不上了,邊跑邊嗷嗷捂着屁股後背上被戳中的地方哭嚎。
側耳循聲,徐向南提腳去追。
腳步移動瞬間,場下再次驚起了一片驚呼。
畢竟,如影如風起勢就帶起殘影的速度,衆人只在影視作品中見過。
可快速如此,卻還是在即将踏上邊界時,被秦川劈手攔下。
“我不打女人。”徐向南動如風,定如鐘,而且惜字如金。
“你殺他沒用!”秦川也不想和他多說,“只要沒觸碰到其他玩家的邊界出局,他的專屬道路就不會解開!”
“得試。”試他死了能不能出局抑或在被打死邊緣會不會主動出局!
“不用試了!”秦川勻手将對方推離邊界,狡猾如1號怎麽可能束手就擒。
徐向南面上表情一滞,大概第一次真正意識到面前的少女在某種程度上也有成為阻礙的可能。
“讓!”徐向南用詞愈發地短。
随着用詞的縮短,他整個人身上呈現出來的威壓就愈發強烈。
秦川咬牙沉氣,繼續将徐向南往遠離邊界的地方帶。
徐向南沒再吭聲,在被連帶三步後猝然定住腳!
霎時,整個人便穩如青松!
再後仰平腰借力一讓,秦川便再也轄他不住!
面對徐向南的突然發力,秦川手中的力先是如同觸到鋼筋鐵板,再就如同穿水打棉,使出的力氣完全沒了去處。
對方是高手!
幾乎同時,就在秦川心中篤定徐向南高不可防時,迅雷不及掩耳的,徐向南并指如劍,二指穿花點水一般朝着秦川周身落去。
秦川頓時屏住呼吸,調動全身所有戒備接上對方的招。
先前處身事外見徐向南出手時,秦川只覺得快!
如今在攻擊範圍內,秦川才覺出對方攻擊的準頭之盛和指刀的淩厲。
折花手名不虛傳!
秦川勉力游走,想靠着拉大戰局來消耗徐向南的體力。
二人突然對上,在對方風雨無隙的強悍壓制下,秦川連分神說話也做不到,因此,無論道義與否,秦川能做的只是勉力支撐,而後……等待徐向南體內的毒發作。
可這一點秦川明白,徐向南就更是明白。
于是,從第一招開始,徐向南招招淩厲,步步猛攻,也是想在體力徹底耗盡之前解決一切。
所以,自始至終,徐向南都穩穩控制着局勢,如書生蘸墨款款點畫,場上場下一時悉數消聲,除了衣袂穿風的聲音,衆人眼中只剩下絕美的過招殘影。
第一次,秦川完全喪失了思考,也完全喪失了能夠擋下對方的信心。這樣的實力,她根本沒有半點可以左右或者引導的可能!
只因已身在場內,被對方淩厲攻勢攏住脫身不得,才不得已步步陪同,勉力支撐。
很快,秦川的步子就亂得不成樣子,而徐向南也已輕松并指前伸,将一根荊刺穩穩遞在了秦川眼前。
秦川霎時斷了所有動作,後腳緊緊踩在離邊界不足十公分的地方,看荊刺尖上落了夕陽,挑着一輪日月般穩穩直指自己的眼。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四周一時極端安靜。
許久,荊刺沒有落下。
而荊刺尖的夕陽餘晖卻抖了一抖。
徐向南唇角淺動,而後……毫無防備地轟然倒地。
“沒勁兒了……”
秦川的呼吸這才回轉,也軟軟跌坐在地,回頭,見自己已壓在邊界邊緣,這才出了一身冷汗,進而便是力量虛脫,全身酸軟。
“其實,”場下一人踱步過來,站在二人身側,居高臨下道,“有人讓我給堅持到最後的玩家帶句話,就不知是不是給你的。”
是9號。
秦川疲憊側臉,眼神中明白傳達了一個意思:“你不在自己的路上守着,過來做什麽?”
9號逆着夕陽,笑出一口白牙:“我的路,就算我不在,我看誰還敢去占。”
這話說得輕輕巧巧,風一吹就散了,但相當有效。
霎時就制止了回來拖起10號想借道逃的1號。
“再說了,我不來,怎麽能看到我家8號精彩的身姿?”
躺在地上毫無形象又全身帶傷的秦川很自然地自動屏蔽了這句話。
而場下,頓時又是一陣嗅到了某種黑幕的吸氣聲。但9號身上有種恬淡內斂的氣息和故意外放的不羁,他雖然沒出過手,卻也沒人敢于指責黑幕。
“你可是要找人?”9號蹲下,戳了戳徐向南。
徐向南沒有反應,眼皮卻好似動了動,9號滿意,便接着說道:“你要找的那人已經有人幫你找到了。”
徐向南雙眼已經完全看不見了,但聽覺似乎還有殘留。
眼皮動得更加厲害,睜開來,霧蒙蒙的雙眼死死盯住9號,其中什麽也照不出,可就算如此,也奇怪地讓人看見了滿布的希冀。
“不過,我負責帶的話就是這樣,那人很雞賊,并沒有告訴我地方,所以,你要找的那人在什麽地方,我并不知道。”
眼皮便又平靜下去,好半天沒有動靜。
9號含笑,繼續道:“急什麽,我不知道,不代表這兒沒人知道啊。”
“你和他什麽關系?”秦川撐起身子問9號,如果事情發展到現在她還不知道是怎麽回事的話,她也不用繼續闖十相門的局了。
“我麽?”9號摸了摸臉,“大概是你想不到的那種關系吧。”
言語挑逗暧昧,秦川不接他的話,又問:“你是他的人?”
一個他字加重了語氣。
9號翻了個白眼:“放屁!我這麽玉樹臨風一表人才!他是我的人還差不多!”
然後含笑:“怎麽?你對他很感興趣?還是說,對我感興趣又不好明說,這才繞這麽大一個圈子打聽他和我的事兒?”
進而保證:“你放心,我對你的心堪比日月,你瞧,見你受傷,我第一時間就趕過來了!”
“在艾老邊境,”秦川不想再同9號廢話,她本不想接沐雲的招,承他的情,可眼見徐向南或許就撐不下去,是以放下成見和懷疑,“具體是什麽地方我也不知道。”
“不過,”9號見好就收,接話道,“讓我帶話那人說了,如果你能從中幫忙,出去後,他就将位置告訴你,畢竟,人,他已經提前派人過去保護了。”
說是保護,聽在徐向南耳中,就不一定是這個意思了。
可這一次,徐向南似乎沒有什麽表示,連眼皮也沒動一下。
風是靜的,人也是靜的。
落日的餘晖下,一切都蓋上一層古銅的色澤。
突然,徐向南原地騰起身子,猛然發力,如螣蛇一般迅雷不及掩耳地将9號壓在身下,一手攥住他的脖子,青筋畢出!
一切只在瞬息之間。
然後,在所有人還一臉震驚加懵逼的情況下,徐向南卻又氣勢全收,落落起身,讓開9號,走過秦川,徑直走到1號的專屬道路上。
【因越界踏足其他玩家專屬道路,2號玩家出局。】
“記住,”電擊加身,徐向南矗立不動,語音不亂,只是回身迎着餘晖,睜着一雙霧蒙蒙看不透的眼,“如果你們騙我,天涯海角,我追殺你們至死。”
“哎?”9號起身,老大不樂意,“帶上我做什麽?我就傳個話的,招誰惹誰了!跟我沒關系啊,你們的事可別扯上我!”
徐向南嘴唇抖動,高大的身影愈發瘦弱單薄。
秦川保證:“你的情我承!如果消息有誤,天涯海角,刀山火海,我任你驅遣。”
徐向南側臉,雖然眼神中依舊霧蒙一片,但其中依稀有了一絲柔和。
徐向南代表的2號出局後,環道上仍然沒有開放權限的只剩1號和10號,而這兩個權限現在都在1號手中。
秦川起身,活動筋骨,看看日色,覺得是時候來個12公裏了,天沒那麽熱了。
“你直升機多錢?”秦川突然回頭問9號。
9號開心忙答:“倒也不貴,也就……”
秦川打斷:“我已經拿出誠意攔下兩個人,現在……”
“換你賣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