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雪不看
警惕間，秦川起身：“好好想想哈，我呢，準備回去了，如果你還沒想好，我可能，會将你留在這個地方。”
“而這個地方，”秦川轉了一圈，略帶嫌棄，“沒什麽好的，我也一定是不會再回來的了。”
對方：“……”
終于，理智戰勝了情緒：“我能問問，為什麽嗎？”
“當然可以！”秦川像是終于等到對方問出這個問題，相當好心情。
對方覺得有詐，也隐約覺得自己被詐，但還是沒忍住，畢竟，也沒了辦法：“為什麽？”
“因為，”秦川笑，眯眼的狐貍一般，“不帶你一起，我其實也慌。”
“最後一扇門外，萬一出點意外，我可怎麽辦？”秦川弱小。
“你總不能，真的沒點別的法子和本事了吧？”秦川無助。
對方：“……”
雖然但是，祂還是說了實話：“送走她，把你留在這裏，是我最後的使命，我真的，沒有別的法子和本事了。”
又說：“能不能出去，出去後會怎麽樣，我也真的不知道。”
還說：“而且你也看見了，回到過去，你活不了的，因為那裏，本來就有一個你，這種悖論，在任何一個地方都不行，就算是我們先前的科技，也不可以。”
最後說：“這裏是一處類似時空縫隙的存在，我們的科技和最後的能量為本體保存了這個地方，這裏的時間同外界不同，哪怕你就算想回到曾經進來的地方，也已經做不到了。”
老老實實的樣子，像極了很久很久以前，她和祂達成協議的時候。
“這就把所有實話都抖出來了？”
秦川明顯的取笑聲音裏，卻是一種對方許久沒有見過的情緒，帶點認真，帶點惋惜，更多的，是點祂曾經見過的，那個她最初的純稚。
即便，那點純稚最後也騙了她。
回憶難免讓人心傷。
可不等祂再琢磨出點別的，秦川的後半句話就說了出來：“以後跟着我混，可學聰明點吧，這樣子，你也是過不了頭七的。”
對方如果是人，此刻恐怕要紅透了臉，氣的。
不等對方發飙，秦川叉腰：“怎麽樣，想好了沒有，要不要跟着我混？”
“不過，”看了看門，又說，“我也沒有把握，要是我們這一把就死了，沒了，你就當是命了，怨不得我，也怨不得別人！”
“可，”對方還是猶豫，不明白秦川為什麽突然這樣，“我還是不明白，為什麽？你為什麽要對我這樣？明明，我做了很多很多的壞事，還，差點殺了你的愛人……”
不說這個還好，一說這個，秦川也無聲沉默。
這，便是另一個死局。
“所以，”終于，秦川的聲音變得沉靜，“你的善惡我無法評判，你救過人，也傷過人，甚至殺過人，但是，你畢竟不是一個人，你的本體也已經死去，剩下這最初的一塊，我不知道你這點可以占本體善惡的幾重，我精于計算，但這道題我不會解。”
“更何況，你來到這裏，所遇到的一些事一些人也未必能稱為人，我想帶你去看看這個世界，畢竟，這個世界上還是有很多好人。”
說到這裏，秦川頓了一頓，而後，接着誠懇道：“我不能保證即便我們活着出去，你會怎樣，我會怎樣，沐雲和我之間，又會怎樣。我也沒辦法替別人原諒你。我只是想，不管怎樣，我們總要試試看。因為，總得往前看不是麽？”
又說：“死，并不能解決一切問題，我雖然不知道我做的是對還是不對，可是，現在的我，就是還不想死啊。我也自私，我有一個很愛很愛的人，我們曾經各自錯過很久，我原本覺得活着或者死了都沒什麽，但當我和他在一起後，我覺得活着很好……”
最後說：“其實，顧清瀾有一句沒說出口的話，即便她人已經沒了，卻還藏在獨屬于她的血脈裏，她說，如果重來一次，她會選擇用更好的方式，同你一起看遍這個世界。”
對方，便即沉默，隐入秦川的血脈之中。
也許，從一開始，祂就是執着的，祂雖然不知道執着是什麽，但祂同她渡過了那麽多的歲月，看過了那麽多的存在。
即便後來，她有了不再同祂一起的心思，或許，這個心思從一開始就有，而祂，也算計了她，但他們，終究相伴存在過千年之久。
其實，她和祂理應是這個世界上最懂對方的存在。
可偏偏，他們一個不是人，另一個，大抵也只是第一次為人，卻還是那麽艱難的人生。
“我或許明白了，”最後，祂說，“人大抵上是這樣一種存在，矛盾地愛着，也糾結地恨着，到最後，即便生命裏只是一堆荒蕪，卻還是能覺出一點獨屬于自己的回味。”
又說：“我同你出去，不過以後，我只是一點本相的根，用你的話說，只是一點寄生的植物，不再去試圖了解人，也不再試圖成為人，如果有合适的機會，我會告訴你，而你，将我帶去就行……”
最後，祂說：“最後一扇門，我同你開向未來，如果，你能确定未來的某個點，就能真真正正的回去。”
“只是……”
“那樣……其實也很難……一旦錯過，就是一生……”
“喂，”秦川叫，“一起啊！”
重新歡快起來的語氣，好像是出來游玩結束，招呼小夥伴準備歸家的孩子。
對方，卻再沒了回複。
秦川只是聽見祂的最後一句話：很難。
是啊，很難。
因為，過去已經發生，是種篤定和必然，但未來，一切均不可期。
這個世界上，沒有什麽一成不變才是長久的永恒。
可是啊，她不一樣，沐雲不一樣，他們從很小很小的時候就約定好，要去看一場雪的。
一場聲勢浩大，白白軟軟，像極了大人們輕易不給吃的棉花糖的雪。
他們從很小很小的時候就約定好了，後來兜兜轉轉互相錯過的人生裏，每一次的雪，他們都會擡頭，都會想起。
所以，只要雪來，他就會在，而她，也就能回去，就能找到他。
心中默念的，便是新的一年最大的一場雪。
就在那個，他們從小達成約定，也爬過、走過、又錯過的別墅宅邸。
而後，祂最後的能量顯示坐标鎖定。
再然後，懷着屬于他們的孩子，秦川來到那場雪下得最盛的時候，來到他的身後。
他就靜靜坐在那裏，而她，終于走不動了。
她腿疼，她一屁|股坐在地上，隔着很遠就朝他喊：“傻子……”
“看雪不看？”
【全文完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