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是人
那日，随着解凍的開始，那具傀的任務也便啓動。
而龍千北，其實才是那只留有少量靈魂，唯一特別的傀最後想見的人，而它想做的事也很簡單，就是讓龍千北去死。
讓龍千北在完成導引秦川進|入終極局之後，去死。
因為，只有死去，他才能守住所有的秘密。
祂曾經迂腐，讓顧清瀾留下了一截本體，如今，漫長的千年歲月過去，祂已經成長，知道如何為自己打算，也知道怎樣才是對自己最好的結局。
祂不想靠人了，祂只想靠自己。
有一個完全屬于自己的身體，從肉|體到靈|魂，一切自然就都圓滿。
曾經，祂覺得祂像這個星球上的植物，只知道汲取陽光，努力成長，不會欺騙也沒有謊言，一旦有了諾言，就永遠不改變，甚至，為了捍衛諾言，會用自己為數不多的力量幫助人們療愈。
但現在，祂覺得，祂進化了，祂成了一個真真正正的人。
文明也好，生命也罷，就得這樣延續才對，畢竟，有血有肉，有無盡的永生，才是一切生命延續最好的模樣。
現在，那截本體已經回歸，只要先前的那個傀回來，顧清瀾就會重生。
秦川？
從來不重要，只是一個試驗品罷了。
雖然，她确實很成功。
但是，她也很麻煩，這樣的麻煩，曾經的顧清瀾是，現在的秦川更是。
好在，顧清瀾開了個好頭，留下了一具能夠無限重生的肉|體給祂，即便，那現在只是個傀的模樣，但過不了多久，她就能有血有肉，有祂全部的靈魂和記憶。
一切，實在是太過完美……
“啊哈哈哈哈哈哈——”
一陣突起的笑聲，肆意而張揚，來自秦川：“你覺得，只要引我進終極局，便能徹底将我困在這裏？”
祂不明白：“難道不是？”
秦川看向最後一扇門：“還有一扇門。”
“我随時可以關閉。”
“你不會的。”
“為什麽？”
“因為，”秦川放松，“你做不到。”
“且不說你也想出去，也得出去，”秦川老神在在，“更何況，你的能量被我耗得差不多，你，已經做不到了。”
“不然，”秦川繼續，“你以為我掐那麽準的點來來去去做什麽？”
對方沒有出聲，原來，從最初開始，秦川就在祂可控的能量範圍內做着最精細的盤算。
如今，情況确實如秦川所說的那樣。
這扇門，成了最後的希望，關閉也罷，打開也罷，只剩最後一次。
她和祂，都需要這扇門！
“哦，對了，”秦川繼續，“你并不是我的母親，而我，也不是顧清瀾。這一點，我想你我還是分清楚好一些。”
“什麽意思？”
“意思就是，”秦川揉着小肚子，懶懶散散，“我的母親，我，和我的哥哥龍千北，都不可能只是任人宰割，你該知道，我們都是一樣的人。”
一樣，舍得同自己下狠手的人。
“什麽意思？？？”這瞬，祂像終于覺出一點害怕，“有什麽是你知道而我還不知道的？”
卻不料，在祂的這點慌亂裏，秦川卻又只是搖搖頭，一臉純良道：“沒有啊，所有的東西你都知曉。”
畢竟，此時此刻，她和祂共用着一具身體和相同的過往記憶。
對方：“……”
“可是，”秦川便繼續，“你終究不是人，你也終究成不了人。”
“人啊，是很複雜的存在……”
好似不需要對方再說什麽，秦川只是淡淡繼續：“先前龍千北突然同沐雲出手，是你搞的鬼吧？”
“而你，說服龍千北的話，大抵也只是，你愛着他，會複活他，只要，他逼得他的那個沒有任何親情羁絆的妹妹進|入終極局那個牢籠就行……是吧？”
照舊是不等對方回答：“你相信龍千北不會拒絕，也相信他會相信。”
秦川沉眸：“可你知道嗎，我見過我這個哥哥，雖然啊，他真的挺苦挺慘，也沒真正同這個世界接觸過，可是啊，即便如此，你這樣的屁話，他也是一個字都不會信的。”
“那麽，”秦川的語調有些沉重，“你知道他為什麽還是選擇相信了呢？”
“因為啊，”秦川自言自語一般道，“他愛着他的母親，他還是無怨無悔，愛着這個生了他，卻沒予他半點親情溫暖的母親。”
“他選擇相信，相信他母親，相信他妹妹，相信他們，會終結這一切。”
“而這，就是我說的，你不是一個人，你也成不了一個人。因為你還不懂，人有時候啊，就是這麽傻，明明什麽都清楚，卻還是要走一條死路，無怨無悔。”
“你只是點植物，雖然我不知道你來自什麽地方，可你，只是點植物啊，你一開始連撒謊也不會，桃源村，那個最初作為最适合你繁衍的地方，那些人的身上只是寄生了你的幾縷菌絲，他們就已經散失了說謊的能力。因此，你自然也無法理解，為什麽有的生命，是向死而生的。”
“說回我的母親，”說道這裏，秦川嗤笑一聲，“現在看來，從我凝結在她的腹中開始，她就在消亡，用她的全部滋養着重生的她，說她是我的母親，大抵上也說不過去，因為，她就是我，我就是她。”
“可是，你瞧啊，”秦川笑，“哪怕就是這樣，我和她，也從不一樣。”
“龍千北也亦然，我們用同樣的模式誕生，帶着同樣的血脈和記憶，可是，我們也還是不一樣的，從來，都不一樣……”
“你，”最後，秦川問，“明白了嗎？”
答案顯而易見，對方并不明白。
祂甚至有種直覺，覺得自己似乎敗了，可是，從什麽時候什麽地方開始了這種敗呢？
祂無論如何也想不明白。
“你把我困在這裏，”秦川也懶得同祂廢話，“讓我襲得了我母親顧清瀾的記憶，知道了你們的過往，又造出一個同樣擁有這些，且同我一模一樣的人出去，帶着你的希冀，帶着你繁衍的欲|望，可你看過了我母親、我和龍千北之後，還覺得這樣可行嗎？”
祂已經開始慌，确實，如果一母所生，甚至是一母分裂出來的兩個孩子同本體之間都沒有任何相似處的話，那麽，這樣複刻出來的存在，又能怎樣？
“你覺得，”偏偏，秦川還要傷口撒鹽，哪裏疼就專門戳哪裏，“她能騙過誰？”
“又能，騙過幾時？”
“你現在，”秦川一字一句，“是不是挺後悔，後悔不該将本體送出，後悔只給它們了一點你覺得頂重要，頂了不起的記憶。”
“其實，”秦川又道，“有一點，你同顧清瀾挺像，都覺得自己髒了，要換個幹淨的活法。可是，人這一輩子，誰能保證自己一點髒污不染，沒有髒，何來的清淨幹淨？那麽一個清清白白的存在，如何活在外面那個世界上。”
“還有啊，”秦川繼續往對方傷口上撒鹽，“你知道顧清瀾同你達成協議後，為什麽一次也沒有回去看過玉安岚嗎？你知道支撐玉安岚一次次鬥蠱重生的那個東西是什麽嗎？”
對方已經散失了說話的興趣。
秦川便道：“是一點堅信，一點執念。”
“你知道什麽是執念嗎？”秦川仿佛疊加了滿級大佬的解疑buff，“是一種，生命可以不顧，一切可以抛下，只為求得一點可能的堅持和付出。”
“你知道，”說着說着，秦川便笑，很淡，但是，心情很好的樣子，“十門後人為什麽走到了一起，又為什麽走到了最後？”
“執念？”對方嘗試着回答。
秦川點點頭，又搖搖頭：“說是執念也沒錯，可是，更多時候，卻根本沒有答案。”
如果對方能夠翻白眼，秦川一定已經在對方的臉上看見。
然而，對方只是什麽也沒說。
秦川繼續：“人就是這樣的，有時，會連執念都忘了，只是記得，一定要做到某件事，一定要去到某個地方，而這種時候，這種人，才是最可怕的。”
“你，沒有過這樣的體驗吧，所以，我說，你不是一個人，也成不了一個人。”
“你到底想說什麽？”第三次diss，祂終于着急。
秦川頓了頓，終于起了嚴肅：“我想說，你想活下去本沒有錯，而顧清瀾不想那麽活下去也沒錯，我和龍千北，以及其他人想用自己的方式活下去更沒錯。”
“什麽意思？”對方，顯然還是不懂。
“意思就是，”秦川坐正，摸了摸小肚子，“我可以帶着你活下去，如果有朝一日，我的孩子也可以接納你，你便可以借由我們的眼，我們的身體，看到這個世界，當然，你或許還是沒法最終成為一個人，但我想，你想要的延續，總有一天，能夠找到最完美的方式。”
“我為什麽要聽你的！”祂有些惱羞成怒，“我有我自己的法子……”
“你的法子？”不等對方說完，秦川已然打斷，“靠那些所謂的傀偶，帶着你的記憶，去到外面那個世界？”
“不行？”
秦川點頭：“也不是不行啊，只是，可能，我想，他們都活不過頭七吧。”
“……”
“哦，對了，”秦川繼續，“你不要覺得它們不會真正死亡，畢竟只要那點傀偶的記憶還在，它們總能找到法子無限複制下去。”
“……”
“因為嘛，”秦川老神在在，“這個前提是，你送出去的第一個傀偶能活過頭七。”
“……”
神特麽頭七！
“而我猜嘛，”秦川依舊一幅好心情，“最初的那個傀偶，再過幾天，怕是就能過頭七了。”
艹！
第一次，對方想說髒話，來來去去，和頭七繞不開了麽？
“所以，”到最後，秦川好脾氣道，“為什麽不考慮考慮我呢？”
“我可是顧清瀾血脈凝成，又承襲了你們過往所有記憶的存在，而且，我自認我還有蠻好人緣和腦子，在外面世界還有個好愛人，他有多本事你也是知道的，往後餘生，多的不說，吃香喝辣見慣天地總是沒問題的。”
“哦，對了，”秦川繼續提供賣點，“我還懷了，你知道的，現在願意生娃的人可不多了，一個知根知底，自己帶大的娃，如果同我們一生你不能看遍這個世界，以後同孩子一起也是可以的，當然，前提是你得讨人喜歡點，不然，崽兒不要你，我也是沒辦法的……”
對方：“……”
對方徹底不想說話，但是，不得不說，真的心動是怎麽回事。
可是，為什麽呢？
祂有種警惕，覺得秦川大抵上沒必要這麽乖，如果這麽說來，是祂要求着秦川，怎麽現在的樣子，反倒是秦川求上了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