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城定位
第三日，天色微明，玉小仙的哭聲撕破天際：“師父！——”
玉安岚幻作的黑蟒，那個不知為何留存下來，又為什麽堅持了這麽久不願離開的一點執念，終于走到了盡頭。
九門中人都被遣走，玉小仙不知何時摸回了龍城，找到黑蟒。
可是，明明好不容易，明明只差一步，明明沐雲答應過她的，一定會好好照顧好黑蟒，可為什麽她找到黑蟒時，黑蟒已經沒了。
皮肉都已經消融，全身上下，只是一層空皮。
偏偏，那上面的所有痕跡和味道都騙不了玉小仙，那就是她師父，那個她天底下頂頂喜歡，對她最最好的師父……
“沐雲！”玉小仙跳起，将一塊石頭重重砸向沐雲眉心，“你答應過我的！你說師父不會有事的！你說過的！說過的！！！”
沐雲幾乎一動不動，好似沒有看見玉小仙的攻擊，又好像看到了，但只是種認命和了然。
強哥第一時間反|應，沖上前去。
但玉小仙人小，身子靈巧，那在極度悲傷之下的攻擊，即便只是個不大孩子的攻擊，也足夠有殺傷力，且足夠意外精準。
強哥根本來不及，他還沒攔到沐雲面前，玉小仙攥緊的石塊已經掼上沐雲的眉心。
那一下如果挨實了，便是血肉模糊，生死難料……
然而，在關鍵時刻，是秦川，側頭細聽，不知怎麽明白了此時的情況，從輪椅上起身，再攀上沐雲的肩膀！
那一擊就落在了她的後腦！
“咔擦！”
清脆的一聲響，秦川皺了皺眉，而沐雲，當即抱起秦川，朝着醫生所在的地方大步走去。
強哥眼睜睜看着，那麽高大的一個人，在走出那幾步時，腳步都是踉跄。
秦川漆黑的眼底照舊看不清什麽，人卻已經叫不答應了。
那夜，所有人沒有走成，秦川垂眸：“是我不好……”
她的腦袋被繃帶裹得嚴實，就算隔着厚重的風帽，也明顯高胖一些。
“你何苦幫我擋那一下，”沐雲苦笑，“就算挨了，也不礙事的，左右死不了的。”
“不……”
秦川霎時道。
在聽到這聲時，沐雲的眼很莫名地亮了一下，像突然燃起了點希望，又像，生起了點莫名的期待。
“你哪裏還受得了這個，”秦川道，聲音中都是關切，“別看我看不見了，可我知道，你不好，并不好，一點都不好……”
沐雲便不吭聲了，眼底的那點亮慢慢消失。
“沐雲，”秦川便拉住沐雲的手，孩子一般，“我們早點走吧，離開這裏，離開這些事，之後，你好好養養身子，我也好好的，我們都會慢慢好起來的。”
沐雲低頭，看向拉住自己的手，淺淺笑：“好。”
“我們走吧。”秦川便又道。
“好，”沐雲還是這麽回，在秦川又搖了一下他的手後，他才道，“明天就走……”
第四日，所有人便果然動了起來，一切緊鑼密鼓，穩而不亂。
顯然，在過去的這些年裏，這些人跟着沐雲不知把這些事情來來回回做過多少次。
以後……秦川想……就再也不會了。
他們會有一所房子，一個家，在家裏，她和他，可以永遠地生活下去，過去的一切，便終于只是過去。
于是，秦川有了醒來之後唯一的一次好心情。
仿佛身上的傷也不存在，她只是小獸一般歡喜鬧騰，在沐雲同她做着準備時也一再拉住沐雲的手打斷沐雲的動作。
而那打斷，要麽是一個吻，要麽是一句輕輕的情話。
前者，落在沐雲不經意抽開手的衣袖上，而後者，落入沐雲耳中。
全程，沐雲都耐心和細致，将秦川身上的各種設備檢查了一遍又一遍，也将那句話問了一遍又一遍。
“真的可以？”
“嗯！”
隊伍很快成行，當沐雲帶着秦川上車，而車又緩緩駛出廢墟一般的龍城時，強哥從通訊器中最後一次确認所有活物已經離開龍城。
當沐雲的車隊駛入安全範圍後，強哥的通訊切了進來：“沐哥，沒問題了。”
沐雲淡淡聽了，目光拉遠，看向曾經卧龍一般的龍城，看此時殘缺的牆垣內衰敗的一切。
身側，包裹嚴實的秦川伸手拉了拉沐雲的手，将自己的手小心包裹進沐雲的掌心。
沐雲點點頭：“動手吧……”
爆|炸便在那刻驚天動地地起！
煙塵滾蕩！
沐雲拉上秦川的風帽，又将車門關好，隔着車窗看着外面的一切……
黃灰和煙塵即将撲卷而到那刻，強哥的聲音急急切了進來：“沐哥！不對勁！”
沐雲立即接通：“說。”
“彈|藥路線不對……”
“直接說結果。”沐雲像是沒什麽耐心。
“沐哥，你別急，”強哥穩了穩，繼續道，“炸|毀龍城沒問題，只是，路線和中心似乎同先前設定的不一樣。我不知道這會不會……”
有什麽後果……
他的話沒說完，秦川的手輕輕墊着沐雲的掌，唇，便送到了沐雲唇邊……
輕輕一吻，本來就是那麽容易又那麽順其自然的事。
但是，那一吻，卻未能落下。
沐雲的手，本來輕輕攏在她身側的手，突然将一針針|劑紮入她的脖頸。
那是最後一管針|劑，一管，可以讓十門血脈之內存在的那種東西陷入沉寂的針|劑。
但因着那種血脈禁锢的解開，對其他人不再有用的針|劑。
沐雲的手輕輕脫開秦川的手，下車那瞬，鋪天蓋地的煙塵裏，他戴上了面罩，身邊，煙塵裏，無數的車身駛近。
本來，白日裏的車燈，就算再明亮也只是一點直視時的刺目，但那時，那些破開煙塵靠近的車燈卻亮得耀眼，在煙塵中朝着沐雲車隊駛來時，有種破開夜色濃重神兵天來的錯覺。
車形形色色，甚至，還有兩輛機車。
機車上，高大偉岸的一人伸手抹了抹頭盔上厚重的灰，而後，同樣戴了面罩的人便紛紛下車。
“怎麽樣？”耳麥中聲音傳來，悶悶的，是戴在面罩之下的沉悶，是師古，“找到位置了嗎？”
沐雲垂眸，沒有回答。
“怎麽說啊哥們，”方才抹灰的石木天剛便大喇喇，“說好了我們布局，你去套話的，三天了，你沒套出來？”
“你不行啊！”随即，又大喇喇斷言，“要是我上，估計早就……”
“露餡了！”吳琅将話接上。
“爆|炸痕跡不對，”随即，吳琅果斷接上華點，“你确定爆|炸中心就是那個地方？”
沐雲的目光便凝重，遞向遠方：“大家，把迷障收了吧。”
“大家？”石木天剛大喇喇，“是我家……咳咳！”
雖然是他家讓他自豪的小明施的幻術沒錯，但是，他還在生他家小明的氣，他不能誇。
即便是他家從小就聰明，承襲了畢摩本事，還順帶讀了個大學，集現代科學知識和古老巫蠱之術的小明也不行。
不能誇！
“爆|炸确定沒有波及核心？”沐雲朝師古問。
師古全副武裝，包裹得就算是去拆|彈也沒問題：“那不能啊！”
他瑟縮在堅實的越野車中：“你說我家秦川還在裏面，那怎麽能傷着呢……你這什麽眼神！不做人的！你不信我？……”
沐雲無奈：“我戴着面罩，哪裏能有什麽表情？”
師古不依不饒，小情人一般作天作地：“我不管，我感受到了，你就是不信我，覺得我搞不定！你給我等着，我讓你看看，什麽叫師家出品必屬精品！什麽叫一寸不亂！”
所有人，便重新上車，朝着外圍徹底被炸為平地的龍城回去。
廢墟之外，所有掀天的爆|炸便果然相當齊整，保持了一種驚人的水準，好似有人拿着看不見的畫筆，将那些需要爆|破的地方點點渲染，至于其他，一點不該有的損壞都沒有。
“我哥說過，”師古得意，卻有限，因此，聽來時，帶種淡淡的傷感，不過，同樣很有限，“任何東西都有兩面，爆|炸雖從來都同破壞有關，但如果有心，也可以是種保護！”
是了，最初的時候，師家哥哥便是通過這麽一點爆|炸将兄弟二人的身份換過，将後來的一切換過。
而師古，在打開了那個密碼箱，發現那個機關盒，又在那個機關盒被秦川說出的那句特定的話由最後的完傀——洛林打開的時候，明白了幾乎所有的一切。
他的哥哥，似乎從最初的時候就知道一切，也安排好了一切。
他沒有怨恨，也沒有遺憾地走過了所有的路，沒有同任何人說過什麽，他只希望他的弟弟，唯一最最愛的弟弟好好活在這個世界上。
他是真的勇士，是師古一輩子夠不到的哥哥。
因此，師古明白，從最初開始，從那個扭轉兄弟二人身份的爆|炸開始，他的哥哥就已經同他埋下治愈的種子。
是啊，爆|炸也好，霹靂雷也罷，是一點慘痛而且教人害怕的過往，但同時，那也是愛，是他的哥哥可以給予他的，最好的愛。
帶着這點愛，他還有什麽怕的。
“可你……”小明欲言又止，想起先前師古還是縮在車裏離爆炸遠遠的。
“你懂什麽？！”師古梗着脖子，“我那是配合演戲呢！對了……”
師古扭頭問沐雲：“她呢？”
沐雲的聲音冷靜得有些過分：“注|射了針|劑，如果能醒……”
“川就回來了？”石木天剛等不及。
師古率先搶答：“傻子！那不是秦川！就算醒了，也不是秦川！”
沐雲默默，仿佛衆人刻意分散他注意力的事情已經一點不能射|入他內心半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