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熱相撞
全程,沐雲捂着口鼻,雖然慢,但相當穩,秦川走哪裏他走哪裏,恨不能連腳步都踩原位,是一點力氣和腦筋都不動。
秦川知道這些時候他一貫猥|瑣發育,也懶得管。
可整個蠱人冢,山水看着舒朗,要真走起來,兜兜轉轉半天,連個入門都找不着。
秦川轉了半天,找個門樓子,見四下無人,直接勾腳蹬牆上了樓頂。
尋了個高樹遮蔽的角落,舒舒服服躺下,翹起二郎腿。
“你就是這麽方便的?”沐雲的聲音如影随形,接連而至。
秦川自顧自整理頭頂礙事的幾枝樹葉:“沐教授盡可自便。”
沐雲搖搖頭,也找個隐秘位置坐下把自己藏好:“算了,不急,跟着你有好戲看。”
秦川懶得同他貧嘴,摸索着從兜裏掏出些果子,吃起來。
沐雲的眼于是笑彎,有種很溫柔的好看:“你剛剛七拐八繞,就為了繞路摘果子?”
秦川點點頭,兜裏掏摸出一只梨,想了想,覺得過于寒涼,又換作幾顆棗扔給沐雲。
沐雲接了,卻不吃。
“怎麽?”秦川側頭,“怕我下毒?”
說罷,不等沐雲有所反應,秦川便将他手中的棗子奪過,都咬了一口,再遞回去。
一整套動作行雲流水,秦川一開始沒覺得有什麽,帶點傻勁兒,等送回沐雲手中,她忽的覺出問題。
伸手再搶,沐雲已經縮了手,将棗子合在掌心:“什麽時候學的這麽小氣……”
秦川的臉便紅了起來。
沐雲瞧了,半笑半嗔:“送人幾顆棗子還要要回去……”
秦川紅着臉咳起來。
沐雲便不說話了,只含着笑,将手裏的棗子小心翼翼藏好,像藏了什麽寶貝似的,不教秦川瞧見。
末了,約莫怕秦川紅了臉起急,率先指着遠處起了新的話頭:“你瞧,有動靜了。”
秦川掃眼過去,果然便見,茅棚內,第一個憨憨已經按耐不住。
可這人卻相當意外,竟是雨仁。
然而,秦川想了想,便也覺得,雨仁最先行動也不是說不過去。
畢竟,能一路走到這裏,要說不帶點別人不知道的心思,那是不可能的。
經過九牢幻境,秦川看到了一些過往,也能夠串聯起一個故事,看出十門後人的掙紮,但他們各自想做什麽,秦川卻還猜不太透。
尤其是雨仁。
但好在,雨仁心思單純,直來直去,因此,最先懶得裝的人自然也是他。
雨仁出來了,甲四宗還會遠嗎?
果然就見兩個人一前一後出了茅棚,開始端站。
一個照舊沒什麽表情,一個則照舊無語,但看上去,卻不像互相不了解對方的行動動機那般,有種違和但又顯眼的默契。
秦川将梨子咬得咔擦響,像是嚼也不嚼就咽了下去,看得沐雲心驚膽戰:“沒人跟你搶,慢點吃。”
秦川吃完一個梨,又摸出幾個桃,照舊咔擦咔擦嚼。
那模樣,相當饞人。
沐雲便忍不住,從她手裏拿了個桃,也試着咬了一口,随即就是一股苦澀酸入口,沐雲勉強将咬下來的那小口細細嚼了咽下,回頭看秦川已經吃完四五個了。
“不酸?”沐雲不理解。
秦川想也沒想:“酸啊。”
沐雲:“那你還吃?”
秦川:“有得吃就趕緊吃吧,沐教授,誰還都有得選嗎……”
一句話,多了點不該有的意思,秦川意識到這句話對他們兩個人其實都有種刺痛,當即住了口。
沐雲也不再說話。
他的印象裏,秦川雖然不是個挑剔的孩子,但衣食住行樣樣精致,何曾吃過這些東西。
時間,果然能改變很多。
他覺得這一刻的秦川是真實的,但,他笑了笑,他的這個想法不那麽真實。
秦川瞧眼沐雲,大抵是知道對方想到了什麽,不動聲色轉換話題:“你覺得,他們倆能找着進去的路?”
沐雲看眼酸桃,看眼遠處的雨仁:“我覺得行。”
秦川起了好奇:“你都不信我能進去,怎麽就信他?”
沐雲也不藏着掖着:“所有的布置,總要有個針對性。”
秦川:“這麽說來,是針對我的?”
沐雲:“不,我的意思是,這陣只針對要找玉安岚的人。”
秦川想了想:“你的意思是,陣法的陣眼正是玉安岚?”
沐雲點點頭:“你不是也瞧出來了,問我做什麽?”
秦川便不說話了,确實,她瞧出來了,陣法的流轉是跟随玉安岚而動的,只要目标是玉安岚,陣法便永恒起作用。
換句話說,除非玉安岚主動出來,否則,靠外力難以接近。
當然,硬來也不是不行,但此時玉安岚不知道身在什麽節點,硬來,難說會催動新的幻境,未必劃算。
既然如此,讓別人先試試總是好的。
畢竟,那些人裏,有硬來本事的只有石木天剛,而石木天剛早早魇住了玉小仙,到現在為止按兵不動,恰好說明他也是不會硬來的人。
“那你覺得,”秦川又道,“他不找玉安岚,要找什麽?”
沐雲慢慢嚼着棗子:“你猜。”
嘎嘣一下,秦川的牙咬上了堅硬無比的桃核,龇牙咧嘴捂牙去了。
牙一出問題,酸桃的厲害就顯出來了,直酸的秦川眼底蒙上一點淚光。
淚眼中,秦川瞧見,雨仁開始邁步。
邁步開始便是堅定,不多久,人就消失在了幾棟建築之後。
秦川夠頭去看那瞬,清水丫丫也開始行動了。
這丫頭鬼機靈,第一時間爬上高樹,将蠱人冢四周情況看個清楚明白,掃眼過來那瞬,目光如炬,險些就同秦川和沐雲對上了眼。
好在,秦川眼疾手快拉過樹杈,将二人遮擋嚴實。
但樓頂樹枝有限,這麽一來,她和沐雲反應極快之下便又靠得極近。
當然,就算再近,二人也都是個中好手,留着分寸,并不會真的靠上……
前提是……如果沒有那點被沐雲含在嘴裏的棗核作怪的話,就真的是了。
沐雲那時将棗肉吃盡,一顆棗核還沒來得及吐就迎來了清水丫丫的目光,人當即朝着秦川靠過去,落入她拉過的樹杈枝葉中那瞬,那點棗核就正好頂|在沐雲的口中,皮肉鼓|起,兩個人的面皮就那麽挨上了。
秦川方才才紅了臉,此時的面皮便是熱乎的。
而沐雲,自秦川再見了他,便是冷的,由內而外的冷,即便笑着,溫柔着,也是冷的。
冷熱一激,二人都是觸電般一陣心跳,随即,秦川率先離了臉。
沐雲低頭笑了一笑,也裝作無事。
再朝清水丫丫看過去時,那倒黴孩子已經觸動陣法,給吊在了幾棵棗樹之間,開局就K.O。
秦川:“……”
沐雲:“……”
沐雲:“這丫頭什麽來頭?”
秦川好奇:“你竟然不知道?”
沐雲:“早同你說過了,我也不是什麽都知道的。”
秦川:“可上次……”
沐雲立即點頭:“哦,想起來了。”
就相當欠。
“玩家掮客,”沐雲道,“她姑姑出事了。”
秦川想起,先前衆人被困桃源村林子時,清水丫丫說見到自己的姑姑了,而那時,衆人眼中所見都是心中所想:“怎麽了?”
能進游戲局,說明還有救。
果然,沐雲道:“被綁了。”
秦川詫異:“你知道?”
沐雲:“知道一點。”
秦川:“哪一點?”
沐雲笑:“她進來,應該是受人要挾。”
秦川想了想:“可她的實力應該不會挂這麽快。”
沐雲側臉看秦川,大抵對這個“挂”字有點疑義。
秦川:“字面意思。”
沐雲:“那麽只能說明,她不想做那件事,又不得不做。”
這不就是妥妥的廢話嗎?
沐雲看出秦川這點小心思:“你覺得玩家掮客最重要的本事是什麽?”
秦川想了想:“識人辨人?”
沐雲搖頭:“人不過是依時就勢活着的,所以,他們既是做關乎人的生意,最重要的本事是審時度勢。”
“你看,所有玩家裏,她不是最厲害的,卻一路穩穩到了現在,甚至于,”沐雲淡淡,“只有她一個非十門的人進了蠱人冢。”
這點,秦川不能否認,也明白了沐雲的意思:“她現在不好輕舉妄動,又不好不動,所以,挂起來比較穩妥。”
沐雲還是側臉瞧她,再次對“挂”這個字眼表示了疑義。
秦川不管他:“可這裏,除了我們幾個就沒別人了,我們之中有綁她姑姑的人?”
沐雲笑了,氣的:“你不如問問我,她姑的實力怎麽樣,綁了她姑意味着什麽。”
秦川揣着明白裝糊塗:“你連這都知道。”
“她姑在圈子裏人脈很廣,”沐雲佯裝不查秦川的小心思,“十門或者鬼面兩邊都能說上話,你覺得,這樣的一個人還能被人綁了,會是怎樣的勢力,又想圖點什麽?”
秦川狡黠:“說來說去,我怎麽覺得這個人八九不離十倒像是你。”
沐雲便再次被氣笑了:“淩駕于十門和鬼面之上的勢力,你倒是真瞧得起我。”
秦川垂眸,不皮了:“這麽說,那第三只眼你也沒點眉目?”
沐雲搖頭:“我說過了,我也不是什麽都能知道的。”
言盡于此,秦川不再追問,沐雲也不再繼續。
都說最好的獵手,是開|槍之前,沒有任何一個獵物覺出他僞裝的獵物身份。
他們倆的話裏,真真假假虛虛實實,有多少是說給對方聽的,恐怕只有他們自己清楚。
“瞧,”恰時,茅棚裏走出了高大惡|霸臉的石木天剛,“最後一對坐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