誘神 第 33 章 欲念

欲念

“哎你們聽說了嗎?斂清峰姓沈的那位師妹, 一回來就進了誡律堂。”

“旁人受上一次誡鞭便會謹言慎行,往後直到飛升都不會再想來第二次,”另一人挑眉, “她半年前去了一次也就罷了,這半年後又一次,什麽時候誡律堂都這般惹人喜歡, 去一次還想來第二次?”

“她究竟犯什麽錯了?我前兩日聽誡律堂的師兄說, 劍尊聽聞她回家探親, 即刻便追出去了。”

“還有這事兒?”

“可不!好像是假借探親之名去報了私仇,劍尊判了二十誡鞭呢!”

“二十?!這能受得住嗎?”

“聽說昨日受過誡鞭之後,是被雲師姐背出來的,渾身都是帶血的鞭痕。”

“嘶——”

幾人倒吸一口涼氣, 搓了搓胳膊, 真是想想都疼。

沈師妹還真是膽大包天。

二十誡鞭元嬰期的他們都受不住, 更何況凝丹不久的沈師妹,這哪裏像是人人豔羨的“天才”, 分明是個“瘋子”。

“哎你方才說私仇, 什麽仇啊?冒着違反宗規的風險都要去報,”說話之人頓了頓,瞬間瞪大雙眼, “莫不是死仇?”

元嬰未成, 尚不能護靈臺清明,沾染血腥殺戮之氣極易産生心魔,她金丹初成,究竟是有多深重的仇恨, 才讓她甘冒如此大險也要手刃仇敵。

“師兄猜得不錯,”提及此事那人頓時來了勁兒, 壓低聲音道,“她殺得還是燎原峰和瓊林峰那對林氏姐妹的父親!”

衆人震驚,聲音不由得提高了些,“師弟所言當真?!”

“你們湊在一處、叽叽喳喳說什麽呢?”

其中一名弟子擺了擺手,“哎呀就是那個沈師妹······”

他話說了一半察覺不對,轉頭便見雲星華笑眯眯地看着他,頓時憋紅了臉。

“雲、雲師姐······”他扯了扯嘴角,陪笑道,“沒說什麽,沒說什麽,閑聊幾句罷了。”

雲星華提起他的耳朵,“有空在這閑聊不如好好修煉,再這般下去,不出三年你們口中之人就要超過你們了,屆時看你們丢不丢人。”

衆人讪笑幾聲,被提着耳朵的弟子無奈道,“師姐這話豈不是說笑,我們的資質哪裏比得上沈師妹,那可是能與祖師爺相提并論的天才啊。”

“是啊師姐,當年祖師爺金丹至元嬰只用了兩年多時間,我等哪裏比得了。”

其餘幾人連聲附和。

“怎這般沒出息!”

雲星華作勢要打,幾人趁機腳底抹油,嬉笑着一溜煙禦劍跑了。

她輕嘆一聲,那日劍尊突然來尋她,将前幾日發生之事盡數告知于她,又提及沈寄雪正在誡律堂受罰,還扔了一瓶丹藥給她,說是對治療誡鞭造成的經脈裂痕有所幫助。

她當時關心則亂,只顧着喊上顧淮匆忙趕到誡律堂,沒意識到為何劍尊要特意來尋她,之後細細想來,分明是他自己不好出面,想讓她代為照顧。

雲星華皺了皺眉,劍尊······究竟想做什麽?

沉流峰。

楚長淵雙目緊閉、眉頭緊皺,鬓邊有汗珠滑落,低垂長睫突然猛顫,他瞬間睜開雙眼,猛地噴出一口血來!

浮在身側的本命靈劍驟然迸發凜冽劍意,劍光閃過,山壁之上頃刻多了幾道極深重的劍痕,若有人在此細細凝視,便會察覺其間情緒紛雜,讓人心緒難平。

楚長淵喉間微動,按下口中血腥之氣,垂眸看向地面逐漸暗沉的血色。

自回到宗門之日起,他修煉便出了岔子,每每盤坐于此皆無法靜心,即便勉強入定,也堅持不了多久。

一閉眼皆是那張與他有三分相似的臉、沈寄雪看着那幅畫的神情,以及昏暗之中,那只攀上他衣擺的素手。

楚長淵閉了閉眼,遮住眼底逐漸濃烈的猩紅之色。

“你說你這是何必呢?”

銀龍盤旋在沈寄雪身側,不敢打擾她調息修補生出裂紋的經脈。

“你懂什麽?”

隔了許久,沈寄雪吐息,将體內靈氣盡數歸入靈臺,緩緩睜開眼。

“吾怎麽不懂!”十四翻了翻眼皮,語氣頗為鄙夷,“你喜歡他便喜歡,折騰自己做什麽?”

沈寄雪挑眉,頗有些意外,“懂得還挺多。”

它輕哼一聲,龍須随之飄動,“左不過男女情思那點事,這有什麽。”

“哦?”沈寄雪挑眉,眼中掠過笑意,“那你倒是說說,他對我如何?”

“摸不準。”

十四意味深長地搖了搖頭,趴在沈寄雪肩膀上的老位置,“若說不喜歡,那日他見着畫像分明起了殺心t,可都那般生氣了,回宗門途中還不遠不近地等着你,憑他的修為不出半個時辰就能回來,何須與你耗上大半日。”

“若說喜歡,他判你二十誡鞭尚能說一句秉公執法,可你受了這麽重的傷,他卻看都不來看一眼,實在不像對待心上人的态度。”

沈寄雪瞥了眼手邊那瓶丹藥,這丹藥品級只高不低,服下後能不僅能快速吸納周圍靈氣,還能護住靈臺經脈,避免靈氣過多反致傷上加傷,可稱有價無市,絕非雲星華能拿到。

可除了雲星華,還有誰會給她專門送來如此對症的丹藥。

白朝英?

白家在人界有些實力,但這種丹藥過于珍貴,絕不會随意給他一瓶送人。

顧淮就更不可能了,他與雲星華同輩,即便是掌門親傳弟子,也很難拿到此等級別的丹藥。

至于傅清風?

這位便宜師尊本就任由她自生自滅,那日拿到霜寒扇時,他的眼神中有震驚、懊悔,甚至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惡意,唯獨沒有歉疚,不落井下石就很好了,絕不可能來“雪中送炭”。

如此想來,便只有一人。

看來某些人雖沒來,心意卻到了,只不過是借他人之手送過來的。

沈寄雪唇角微勾,擡手捏住龍嘴,“你還是嫩了點。”

“唔唔唔!!”

銀龍眼睛一瞪瘋狂擺動,終于掙脫“魔爪”,“大膽!你這小丫頭竟敢欺負吾,看吾不······唔唔唔唔唔!”

沈寄雪再度捏住它的嘴,笑眯眯道,“你待如何啊?”

銀龍長尾一甩纏住她的手,繼續奮力掙紮,一人一龍頓時“扭打”着鬧作一團。

日頭西斜,天很快黑了下來。

沈寄雪盤坐一天,此時精神尚佳,夜裏燥熱褪去,竹林簌簌十分清涼,正适合出去散步。

她瞥了眼賴在床上不動的銀龍,“一起去嗎?”

十四還在因白日沒打過她鬧別扭,聞言腦袋一歪朝裏翻滾幾圈,一副不理人的模樣,耳朵倒是支棱着,尾巴有一搭沒一搭的甩着,分明是等着沈寄雪同他道歉。

她哪裏與人道過歉,只覺得小東西脾氣挺倔,笑了笑推開門走了出去,氣得十四尾巴噼裏啪啦一頓甩。

沈寄雪合上門,轉身便見屋前立着一人。

“劍尊?”

她站在原地未動,只遠遠看着他,“您深夜來此所為何事?”

楚長淵察覺她有意疏離,眼底猩紅之色一閃而過,卻又被他狠狠壓下,隔着月色望過去,似乎仍是從前清冷理智的模樣。

他雙眼一錯不錯地盯着沈寄雪,大步向她走去。

他們之間的距離實在有些近。

沈寄雪背後便是門,此刻被楚長淵逼着緊緊靠在門上,退也不是進也不是,只得艱難擡眸,怯怯問道,“您、這是怎麽了?”

楚長淵眼若幽潭,細細描摹眼前之人的眉眼鼻唇,在眉梢那道極淡的疤痕上停留一瞬,最終對上那雙黑白分明的眸子。

“你可願入我門下?”

沈寄雪微微瞪大雙眼,面上格外驚詫。

還未待她反應過來,楚長淵便自顧自說道,“傅清風身為師尊,卻從未履行師尊之責,既未教過你法訣劍術,也未告知你如何抗雷,這等師尊不要也罷。”

他聲音低沉,暗含引誘之意,就差明着讓她快些答應。

沈寄雪張了張嘴,有些無措,“師尊、師尊并未苛待我,他給了我三本書的,渡劫之事應是我太快了,師尊還沒來得及準備······”

“沒來得及準備?”

話音未落,便聽楚長淵輕笑一聲,開口打斷了她的話。

他的面容隐在黑暗之中,沈寄雪難以分辨,只覺他音色愈發壓抑,似乎在極力忍耐着什麽。

“你還真是、好騙。”

察覺楚長淵擡手,沈寄雪不由自主瑟縮一下,原本即将撚上她發梢的手指一頓,停滞在半空當中。

沈寄雪瞥了眼那只手,随即垂眸,些許緊張浮現,連帶着嗓音都輕微顫抖起來,“此事、此事非我一人能決定,劍尊問我無用,需得掌門與師尊同意才是。”

此言一出,氣氛頓時凝滞。

見楚長淵不出聲,沈寄雪眼睫微顫,想要擡眼看他,卻被一只溫熱大掌遮住雙目,頭頂傳來一聲極輕的嘆息。

“莫要看我。”

長睫輕輕拂過帶着厚繭的手掌,楚長淵薄唇緊抿,眼中閃過一抹掙紮神色。

沈寄雪看不見的地方,垂下的手緊握成拳,鮮血順着指縫滴下,緩緩滲入泥土。

他的忍耐快要到了極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