誘神 第 34 章 師尊

師尊

“劍尊?”

再熟悉不過的聲音響起, 楚長淵猩紅彌漫的雙眸驟然清明。

他壓下心中不斷滋長的瘋狂欲念,瞬間後撤幾步,眼睫低垂, 甚至不敢再看沈寄雪一眼。

“此事、我會告知掌門,你不必為難。”

他想要解釋自己的反常,亦想說自己無意為難她, 若她不願意, 他便不強求。

可話到了嘴邊, 立即被腦海中叫嚣不止的獨占欲壓下——

你在她眼裏什麽都不是,連一個死人都不如,她只把你當那位光風霁月大少爺的替身!

她的蓄意接近、隐忍堅韌、潛心修煉······這一切的一切都是為了給那位大少爺報仇,與你沒有半點關系!

你若還不設法将她留在身邊, 恐怕就只能做個替身了!

楚長淵那只背在身後的手, 早已被鮮血染紅。

他不願将他的狼狽與肮髒展露在她面前, 他想永遠做那個讓她毫無芥蒂伸手求救的人。

沈寄雪還沒來得及回應,便見楚長淵轉身, 頓時消失在原地。

她行至他方才站立的地方, 蹲下|身子,伸手沾了沾尚未消弭、附着了泥土的幾滴血跡。

血色尚溫。

她再起身時,方才眼中的無措早已消失殆盡, 取而代之的是無盡的玩味之色。

真是沒想到, 楚長淵竟生了心魔。

玄霄宗乃至整個人界最強大的劍尊,不僅動了情,還因一幅畫而道心有損、催生心魔。

這可太有趣了。

思及楚長淵要收她為徒,沈寄雪眼中笑意漸深, 這是想把她放在眼皮子底下看着,亦或是占有欲作祟?

沒想到林墨芝那張與他有三分相似的面容, 就将他折磨成這副模樣。

其實以長淵作比較,楚長淵身為他的一縷神魂容貌最像,舉手投足行事之間也格外相似,只是少了一分高高在上之感。

可惜感情終究有個先來後到。

林墨芝對于“沈微雪”來說,是大雪紛飛、饑寒交迫之中的救贖,也是前半生唯一的心安歸處。

楚長淵縱然再強大完美,只是個後來者罷了。

縱然後來者再愛,也比不過一個死人。

還要感謝符星荏從前在她耳邊絮叨過的那些人界話本,否則她還設計不出這樣一場好戲。

況且,楚長淵居然說她好騙?

沈寄雪思及當時場面,若非她緊緊掐住手心,恐怕要當場笑出聲來。

次日。

滄瀾殿前人頭攢動。

“劍尊真的要收徒?!”

“這還能有假,各峰出色的內門弟子一大早便被叫到此處,掌門高興地就差拿個擴音符喊遍宗門了。”

“哎,我看見斂清峰沈師妹了,她竟也來了!”

衆人當即望去,一時間推擠起來,怨言四起。

殿外熱鬧,殿內卻冷寂。

葉玺硬着頭皮起身,頂着有如刀劍的目光撐着笑臉說道,“各位峰主莫急,此次劍尊只是說想要收徒,并未言明一定要從咱們宗門內部挑選,只是先請劍尊看看而已。”

衆峰主心裏窩火。

好苗子本就搶手,他們辛辛苦苦培育教導多年,今日喊來的許多弟子都是下一任峰主的候選者,如今楚長淵一句話,便要讓他們将親傳弟子拱手送人,哪有這般強盜邏輯!

然而他們只敢在心中罵罵,雖面色不善,但也不敢當着楚長淵的面大放厥詞。

更何況此事于他們來說損失巨大,但對于弟子們來說卻是一件天大的好事。

修真界一貫強者為尊,劍尊弟子的名頭以及未來的親自指導,誰不想要呢?

換做是他們,能得劍尊指點一二,也是求之不得的。

劍拔弩張的氣氛暫緩,葉玺心中微微松了口氣,眼神不自覺地飄向面色仍舊有些蒼白的沈寄雪。

他精通推演之術,預感一向準确,今日小師叔大張旗鼓來這麽一出,恐怕就是為了不讓沈師侄為難,順理成章收她為徒。

那日小師叔沖上去問沈師侄曾經是否見過,他可就在旁邊看得一清二楚。

淵源有沒有不知道,只看小師叔那一反常态的模樣他便知道要遭,回去後立刻拼着修為蔔了一挂t。

果不其然,紅鸾星動,其中還伴随着極難化解的生死劫數。

可他不能說。

修行之人最忌沾染旁人因果,機緣劫數皆是命,冥冥之中自有定數,若他随意插手,不僅會害得自己修為盡損,小師叔和沈師侄恐怕也沒有什麽好下場。

思及此處,葉玺忍不住咬牙,都怪他這愛八卦的性子,早知如此不算才對,也好過如今日夜擔心。

且走一步看一步吧。

“小師叔,”葉玺轉向楚長淵,“內峰所有天資不錯的弟子都在這裏了,您可有看中的?”

沈寄雪立在人群後方,不太起眼,卻在葉玺話音剛落之際,便感覺到一道不容忽視的視線落在了她的身上。

“我要收她為徒。”

殿內衆人随之看了過來,見是她時,大多面上閃過疑惑。

早前便聽聞她短短半年進了兩次誡律堂,還都是劍尊親自判了誡鞭,他們還以為劍尊會格外厭惡她。

怎麽今日、反倒選了她?

葉玺瞥見傅清風面色黑沉,說話聲都輕了些,奪人愛徒實屬不該,雖然傅清風對沈寄雪并不上心,可此事終究不占理。

“傅師弟······”

他話尚未說完,傅清風便出言打斷,“我不同意!”

“你憑何反對?”

楚長淵看向他,目光凜冽,“憑扔下三本書就不管不問,還是憑渡劫心法與法器一概不提?你從未做過符合師尊身份之事,今日卻要憑師尊這層身份出言反對,未免太過可笑。”

衆人聞言,頓時驚詫萬分,不敢置信地看向傅清風。

有天才做徒弟卻不知珍惜,他是腦子壞了不成?!

葉玺也很是震驚,他沒想到傅清風竟這般對待沈寄雪,若非楚長淵今日提起,他們不知還要被蒙在鼓裏多久。

傅清風本就好面子,現下被楚長淵幾句話撕破假面,頓時惱羞成怒。

他咬着牙一字一句道,“若非你那日說她易生心魔難成大道,我又何至于如此對待她!”

“一個将來注定會隕落之人,又何必浪費心思,我任其自生自滅有何不對?!”

“傅師弟!”

葉玺已然憤怒到了極點,不待楚長淵說話便嚴厲訓斥道,“你我既為人師,收了徒便該履行為師之責,若僅因他人之言便放棄教導,與外面那些毀人前途之人有何區別!”

“更何況沈師侄這般天資悟性,與當年的祖師爺相比也毫不遜色,你又為何如此頑固!”

傅清風漲紅了臉,自師尊飛升後他承襲斂清峰主之位,再未受過這般嚴厲訓斥,更何況還是大庭廣衆之下。

他感受到各色目光紛紛向他湧來,懷疑的、厭惡的、鄙夷的······耳邊盡是竊竊私語,攪得他幾近瘋狂。

仿佛将他那些肮髒念頭被扒光了攤開在衆人面前,赤裸裸地告訴全宗門,他傅清風就是這般毫無師德師責的爛人!

季岚川有心為好友辯解幾句,卻也覺得他所作所為實在過分,便只靜靜看着。

今日所有,皆是他種因得果罷了。

“不、不是我的錯!”

傅清風狀若瘋狂,歇斯底裏地指着楚長淵嘶喊道,“都是你!都怪你!”

楚長淵起身,威壓瞬間向他撲去,傅清風猛地跪趴在地,全然沒了方才的癫狂模樣。

“我只說‘難成’,從未說過‘不成’,提及此事也是為了讓你多多注意,莫要讓她步入歧途。”

他聲音愈發冷凝,“你被所謂的‘面子’蒙蔽心神,只覺得我當衆潑你冷水,便肆意忽略冷待她。”

“傅清風,你枉為人師。”

葉玺走下臺階,行至一直默不作聲的沈寄雪身前,遲疑着拍了拍她的肩,柔聲道,“沈師侄,此事是我失察,我向你道歉。”

沈寄雪震驚一瞬,連忙擺手,“不是掌門的錯。”

她頓了頓,聲音清亮,“師尊并不如你們說的這般可惡,雖沒有悉心教導我,但也并未苛待我什麽。”

沈寄雪擡眼,與楚長淵對視後拱手行禮,“還請劍尊放開師尊吧。”

衆人皆瞠目,他們猛然想起,之前傳遍宗門的報仇之事,也是眼前這位寬宏大量的女子做出來的,頓時心中情緒複雜。

若在她眼中,傅清風這般行事都不算壞,那她寧願違背宗規、承受二十誡鞭也要殺死的仇人,該有多可惡?

之前萬般不解、嘲笑與冷眼,皆在這一刻化作欽佩。

殿內陷入長久的寂靜。

楚長淵深深看了眼沈寄雪,收回了威壓。

傅清風卻跪伏在原地未動,過了好一會兒,他才緩緩起身,早已沒了之前的癫狂之色。

他理了理衣擺,仿佛又成了那個氣質清冷的斂清峰主。

傅清風擡眼,與楚長淵對視一眼,裏面再無怨恨神色,他什麽也沒有說,轉身向沈寄雪走去。

葉玺見他神色平靜,也不好阻攔,只得往旁邊讓了讓。

“師尊。”

沈寄雪出聲喚他,眼神真誠,“若您不同意,我便不去。”

傅清風垂眸看了她片刻,嘆了口氣,“是我的錯。”

他也沒料到自己會這般輕易地認了錯,或許是到了這個份上,沈寄雪還在替他說話打動了他?

他不知道。

他唯一明白的是,他不該再次耽誤她。

“既劍尊看重你,你聽從本心便是,不必顧及我。”

“你我師徒緣淺,就此斷了也算不錯,”他露出一個釋懷的笑容,“祝你來日道途坦蕩,所遇之人皆好意。”

沈寄雪神色動容,彎腰深深一拜,“多謝師、傅峰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