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黃荊所在的宿舍一共住了六個人，都是同專業同班的學生，開學一個多月以來，大家相處得都很融洽，黃荊也在這裏感受到了女生宿舍的溫馨和鬧騰。
十月末，寝室長何怡芝過生日，正好是周六，她主動邀請所有人一起吃飯唱歌，黃荊特意為此請了一天假。
六個女孩在宿舍簡單收拾了一下，中午準備出門，但發現城中心的KTV都已經沒有包廂了。
“怎麽辦呢？”何怡芝有些犯難，情緒明顯變得低落，何況大家都已經攢足期待了，等了好幾天，就盼着出去玩一會兒，實在不想掃興。
家住在學校隔壁村的劉欣語這時候提了個建議，“我們去學校後面的村子吧，那裏也有個小商場，二樓有KTV，應該有位置。”
其他人有些猶豫，但考慮到何怡芝的感受，大家都表示可以。
黃荊問了一句，“欣語，這個店鋪旁邊人流怎麽樣啊？”
其實劉欣語有些說不準，但氣氛到了這裏，她只好打包票，說自己去過，那就是個正常的小KTV，不用擔心。
為防萬一，黃荊問清楚地名和店名，給植成喬發了信息。
“植成喬，我們宿舍今天出去慶祝舍長生日，原定的位置去不了了，所以去南裏路的天天樂KTV。”
植成喬今天還在快遞站兼職，午飯後比較悠閑，看到這條訊息就給黃荊去了個電話，确認了地點不偏僻，才放心挂了電話。
“玩得開心，有什麽事及時跟我說。”植成喬沒多問，最後叮囑了一句。
“好。”黃荊等他挂了電話，就拿着鑰匙在宿舍門口等大家出發。
一群人坐公交來到村口，跟着導航走到店外，确認招牌後，就一起進去了。
娛樂K歌時，一下午過得很快。黃荊沒唱歌，就坐在旁邊喝着大杯葡萄冰，是何怡芝請大家喝的。
何怡芝放下麥克風坐在黃荊旁邊，鼓舞她積極點。
“阿荊，你怎麽不去唱一唱啊？”
“就兩個麥，我看小月和欣語她們唱得很投入，而且我也不會唱歌，以前沒唱歌，我看你們玩就很開心了。”包廂裏很吵，光怪陸離的氛圍燈交替着閃爍，黃荊盡可能大聲說話。
“那我們出去喘喘氣，有點悶。”何怡芝拉着她出去，讓剩下的人先玩着。
她們坐在二樓中央的休息區，那裏被裝修得粉嫩甜蜜，變成了打卡區，但現在沒什麽人。
“阿荊，你好像一直很沉默诶，對很多事都沒興趣，為什麽呀？”
黃荊還以為她有什麽大事相商，原本有些緊張，這才松了口氣，“沒有沒有，就是以前都沒做過，很多事都沒涉及過，我對陌生新鮮的東西有些生疏感。”
她很坦誠，因為這是第二個喊她“阿荊”的女生。
“哈哈哈哈，我和你完全不一樣，對任何陌生新鮮的事情都很有興趣，決心要試一試，”何怡芝笑得開懷，帶着少女的驕矜，“那以後我想請你們去鄰縣的漂流區玩，你是不是也不敢啊，難不成要蕩着秋千看我們玩？”
黃荊想了想那副場景，覺得還不錯，乖巧地點了點頭。
“哈哈哈，阿荊你太可愛了。”何怡芝摸她的頭。
“怡芝，我有些事很好奇，關于你的。”
“你問。”
“你家境這麽好，為什麽回來讀中專呢？我不是說中專不好，這個學校遠超我的預期，我的意思是，你為什麽不去念高中，未來再念一個普通本科，反正學費和時間對你來說應該不是需要顧慮的東西吧？”
何怡芝若有所思地盯着黃荊，看得她有些發毛，連忙輕擺着手說，“你不想說就不說，是我冒犯了。”
何怡芝搖搖頭，示意她并不用緊張。
“我成績一直不好，也不喜歡學校裏呆板壓抑的生活，雖然學校裏的有些同學很溫暖，不過即使不在學校，他們也仍然是我的朋友。我爸媽順着我，原本想送我去留學，但那也不是我向往的地方，就是，可以去，但沒有任何期許，你明白嗎？”
“嗯嗯，我明白，那你為什麽……”
“來這裏，是因為我爸爸的公司、我的家都在這個縣城，這是我們縣城除了高中以外，比較好的學校了。我這麽說你可能不懂，換個說法吧，我有個朋友，他的哥哥是一中的高考狀元，但填志願的時候就是不想去名牌大學，報了省內的大學，雖然也算是省內的頂尖學府，但遠遠不如首都的好學校。學制是規規矩矩的，但每個人的規劃和願望是不一樣的，我這麽說你能理解嗎？”
“嗯嗯。”黃荊點點頭，“你好厲害，家境殷實，性格溫婉，人緣更不用說。”
“我們阿荊也很厲害，每天都這麽忙碌，是個小大人呢。”何怡芝說話很溫柔，像姐姐，甚至像媽媽在哄小孩。
“跟你一起的那個男生，他也很厲害，而且萬分關心你噢，你可別說你感受不到？”
黃荊語塞，想了一會兒，正要說些什麽，就聽見她們定的包廂內傳來尖叫，從話筒裏面傳出來，随後又傳來話筒落地的悶響。
黃荊跟何怡芝一起跑回去，到門口的時候發現裏面站了一群醉醺醺的中年男人，四五個，擠在包廂裏，拉拉扯扯。
“你們做什麽？這是我們的包廂。”黃荊大聲斥責，但是裏面的音樂聲太吵，她的聲音斷斷續續的，那幾個人像是聽不懂一樣，一把将黃荊推出去，關上門。
門合上的時候，黃荊聽見劉欣語她們的尖叫聲撕扯着洩出來。
黃荊腦子空白，不曾想這種場合還能遇見這樣無賴猥瑣的人，推門推不開，叫人人不應，裏面的女孩們一直丢着桌上的水瓶玻璃杯自保，又掀起茶幾護在身前，用戶求救，但聲音都被隔絕。
黃荊一邊砸門一邊轉頭看，何怡芝已經不再身後，她急得掉出眼淚。掏出手機給植成喬打電話，又去同層的其他包廂敲門，越過五六個空包廂，終于在樓層盡頭找到了人。
她流着眼淚紅着臉，盡可能迅速冷靜地說明叫人過去幫忙，一行人沖過去，一個高大的叔叔撞開門，踢在堵門的人身上，裏面的人都轉過身，正要圍過來，一多一少沒有勝算，那叔叔呵斥黃荊和屋裏的小姑娘們趁機會先出去。
劉欣語她們合力把茶幾一推，砸在那幾人腳上，奪門而出，狹小擁擠的包廂剩下六個男人，五對一，氣氛森然。
裏面揪成一團時，黃荊一邊回頭叫劉欣語她們躲好，一邊沖下樓找人，迎面碰上沖過來的何怡芝和工作人員，還有大門口見到的安保人員，一群人沖進包廂，制服了那五個犯事的人。
黃荊崩潰大哭，何怡芝一邊安撫她一邊招手讓剩下四個女孩過來。
“都沒事吧？”何怡芝拉着她們到處看，身上沒上，只有個子最小的胡芸手腕上有一道紅痕。
“我沒事，這是翻茶幾的時候撞上的。”胡芸聲音都在發抖。
那群醉鬼罵罵咧咧地被人壓制着帶出來，嘴裏還不幹不淨地吐着污言穢語，何怡芝安撫着幾個女孩。
同層包廂內的那位叔叔走過來，同樣寬慰着眼前的小姑娘們。
……
五分鐘後，工作人員請他們到辦公室說明事情原委，又連連給她們道歉。
那五個人在二樓的另一排定了包廂，定了全天，其中一個偶然看見幾個女孩一起進到一個包廂，就借着酒勁生了歹念，叫着一群人過來惹事，但也幸好他們醉得發昏發魇，行動遲緩，不然不知道會發生什麽事。
老板聞訊趕過來，三番道歉後，又報了警，配合警務人員去做筆錄了。
“真的對不起，以前這裏沒發生過這種事情的，我們以後一定在每層樓都設置安保人員，”一位穿着黑色工作服的男生說道。
剛剛那幾分鐘堪稱驚魂，幾個女孩都還沒收拾好心情，全都緊攥着手，紅着眼眶，工作人員讓她們都先別走，在辦公室坐一會兒緩和一下。
門外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一個穿着黑色工作服的女生帶着一個男生過來。
植成喬推門而入，看着眼前的六個女孩驚懼又頹喪的模樣，急促地喘息，确認她們都安全後，才松了一口氣，但仍然緊張到無以複加。
何怡芝拍拍黃荊，示意她出去。
“欣語，你們在這坐一下，我去買幾瓶水，好不好？”
“好。”劉欣語還抓着胡芸和徐月的手，怯生生地點頭。
“不怕，我就去隔壁便利店買，這裏有很多工作人員，不怕啊，我馬上回來。”
“嗯嗯，你去吧。”
何怡芝和黃荊一起出門，植成喬也無聲跟在後面。
“阿荊，你們有什麽就快說吧，我去買點東西，說完快點進去，跟她們待在一起吧，不然她們會害怕。”何怡芝留下一句話就出去了。
辦公室外沒有來來往往的人，也沒有激越澎湃的音樂聲，黃荊的心才落了地，可能是因為看見何怡芝回來，也可能是因為工作人員的一番解釋，或者是植成喬火急火燎的出現。
植成喬還系着印着快遞站點名字的工作圍裙，面對着黃荊，重重嘆了一口氣，抽出紙巾擦她臉上的眼淚。
“沒事了……”
黃荊話沒說完就被他一扯一帶擁進懷裏。
他使勁箍着她，他能感受到她的憂怖，她能聞見他工作服上塑膠袋和泡沫紙箱的味道，繼而鼻子又酸了。
“沒事就好，吓死我了。”植成喬聲音悶悶的。
她來不及說什麽，就被他放開。
“回去吧，離開久了，你舍友她們也害怕，我等會兒送你們一起回學校，晚飯就在宿舍吃吧，然後好好睡一覺，我去食堂給你們打包。”
“嗯嗯。”
何怡芝也回來了，大家嘶吼了一番，現在都很渴，每個人喝了點冰水，情緒冷靜下來。
工作人員叫了一輛商務車，把六個小姑娘和一個男生送回學校。
回宿舍後，何怡芝給大家道歉，劉欣語又給大家道歉，輪番道了一場歉後，六個女孩兒都紅着雙眼笑了，然後抱在一起，每個人都沉浸在劫後餘生、有驚無險的複雜心情中，既又歡喜，又有後怕。
五點半，植成喬給黃荊打來電話，說晚飯買好了。
黃荊下樓去提，植成喬把東西遞給她之後，又叮囑她，“你們吃了飯都早點睡，別管幾點，睡醒再說。”
“知道了。”黃荊鄭重點頭。
“明天去兼職嗎？要休息嗎？”植成喬問。
“去。”
“那明天早上見。”
“明天見。”
……
六個女孩吃過飯後，收拾了一下，都上床躺下了。
黃荊想起，今天這樣一折騰，還沒有正經地給何怡芝慶祝生日。
于是五個女孩躺在床上為宿舍裏的大姐姐唱了一首生日歌——在何怡芝半推半就的拒絕和囧笑中。
“謝謝大家，睡個好覺吧。”何怡芝半撐着身子，給其餘女孩合掌歪頭，算是致謝。
宿舍終于安靜下來，女孩們大起大落的心緒也總算平靜下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