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春行 第 45 章 觀禮

觀禮

馬車中的人身軀一震, 差點以為聽錯了,直到掀開帷幔側首看去,才察覺不是幻聽。

一襲紅影照進眼中, 刺得有些晃眼。

崔嬿霎時睡意全無,幹脆下了馬車,同他一道往宮內走去。

“阿嬿昨夜沒睡好?”

才剛踏進宮門,崔嬿就呵欠連天。

聽他還好意思發問, 崔嬿氣不過踩了他一腳, 氣憤道:“若不是你太過放縱, 我怎會如此!”

而且還渾身酸痛!

謝離聽她抱怨,眼見四下無人就要拉過她的手, 剛碰到衣袖,就被什麽東西擋了一下。

眉目上挑, 擡眼看向她。

一大早崔嬿有些反應不及, 直到謝離從她袖中掏出幾塊糕點才反應過來。

在馬車上只顧着睡覺, 完全将這事給忘了。

手上的糕點還有餘溫,謝離隔着油紙似乎都能嗅見清新的桂香。

他将糕點拆開,遞給她,問道:“方才在馬車上怎麽不吃?”

西秦人一向養生, 最是注重早膳, 一日三餐中,萬萬少不了早膳。

“昨日那般晚才睡着,方才只顧着補覺了。”崔嬿拈起一塊糕點放入口中。

糕點甜而不膩, 入口即化, 是她最愛的桂花糕, 同母親做的大差不差。

“你可有用過膳?”崔嬿眼神往手中桂花糕上瞟,對着他發問。

見她雙手滿滿當當, 謝離只好打消了想牽她的念頭,回道:“用過了。”

同樣的官道謝離早就走了無數次,只覺這次似乎有些不同。

“前陣子我派人去了南齊那邊,幾日前收到了回信。”崔嬿在一旁只顧着吃東西,難得有空,謝離說道。

崔嬿一口将糕點塞入口中:“可是事關沈世安?”

看着她嘴角邊還有些殘渣,謝離忍耐着沒有上手,開口道:“嘴邊,擦擦。”

說完又看向前方,将仲宇帶回來的消息告知t她:“當時我們查到的那方毒藥,确為南齊皇室秘藥,我讓人順着這個方向去查,果不其然發現了其中貓膩。”

早起時走的急,崔嬿身上也沒有帶帕子,只好用衣袖随意擦拭了一下。

這一幕落在謝離眼裏,一時有些錯愕,怔愣了兩秒,随即輕笑出聲。

還真是不拘小節。

“回信聲稱,南齊确實有過沈世安生活過的痕跡,只不過具體如何,不宜在信上言明,還得等他回來再說。”謝離将沒說完的話繼續下去。

察覺到身邊的人腳步放慢,謝離扭頭看去。

官袍加身的姑娘正托着下巴,嘴裏念念有詞。

崔嬿沒理會他的調笑,沉聲思考着什麽:“南齊皇室…”

前些日在翰林院,似乎聽其中一位長輩說過,不日後便是南齊皇帝生辰,屆時聖上定要派一位皇子前去觀禮。

轉身的瞬間,謝離頭上的烏紗帽随着的身軀晃動,見她沉思,不約而同地想到一處。

“南齊皇帝生辰,不出意外聖上會讓蕭子羨前去,與之陪同的,應當也有你一位。”

愣神間,她聽謝離突然提及她,手指不可思議地指向自己:“我?”

清風襲來,卷起少許風沙。

吹進崔嬿眼裏,一時間淚流不止,眼眶泛紅。

“謝離,眼睛進沙了。”

話語聲傳到謝離耳邊時,崔嬿正站在原地揉着眼睛。

謝離見狀眉目蹙起,大步走向她,将她揉眼睛的手拿開,仔細端詳着眼睛裏有沒有異物。

卻沒看見什麽東西。

熱氣混在冷風中朝她靠近,崔嬿的眼睫不可避免地眨了一下,明亮的眸子宛如一汪春水盯着謝離,讓他有些心猿意馬。

“吹吹就沒事了。”謝離輕聲哄道。

她回京城這麽久了,除了在床笫之上,鮮少見到她能展現如此嬌媚的一面,心中一時間柔情泛濫。

不知究竟是謝離吹了一下的原因,還是她早将眼中的沙子揉了出來,總之崔嬿覺得眼睛沒那般難受了。

往上翹起的長睫微微眨動,不知不覺便能勾人心神。

“為何會有我?”崔嬿繼續追問着方才的話。

前往南齊觀禮,按理來說應當是禮部相關,和她有什麽關系?

她想不明白其中的緣由,便也沒再深究,索性直接問了出來。

“此番前去南齊,聖上多半要考慮儲君的人選了。”謝離說得意味深長。

蕭無恙常年身居東宮,身體又抱恙,自然不适合長途奔波。

況且,他一向認為,聖上并沒有傳聞那般喜愛太子。

這些年雖說什麽好東西都往東宮送去,但卻從未有半分實務落在蕭無恙頭上,他猜想蕭景心中怕時早就有了儲君人選。

“立儲?”崔嬿有些驚詫,随後又一臉平靜。

是了,聖上日理萬機,出使他國一向都是太子去做,但蕭無恙那般模樣,如何經得起折騰?

屆時必定也只會讓蕭子羨前去,而她如今作為聖上的左右助力,既然得了職權自然是要替聖上考察一番。

“若真如此,只怕今日早朝,聖上就會提及此事,到時候我去了南齊,你該怎麽辦?”

不知為何,崔嬿心中竟湧現出了一絲不舍,擡起眼眸問道。

他?他自然要同阿嬿一道。

謝離對上她憂慮的眼眸,隐隐有些察覺到眸子裏的情絲百轉。

阿嬿似乎有些舍不得?

如此更不能放任她一人前去。

“那我就待在京城,等你們平安回來,到時候阿嬿別忘了給我帶些南齊的新鮮玩意,就像,我之前那般。”看見她那副神情,謝離總是忍不住逗弄她,這不又開始謊話連篇。

聽見他這番言辭,崔嬿神色肉眼可見耷拉下去,眼底劃過一抹不易察覺的失落,但下一瞬又亮閃着光,聲音清脆回道:“好啊。”

兩人一路走得慢慢吞吞,話多的好像說不完似的,等走到大殿時,群臣都已經候在那裏了。

光束照在兩人身上,隐隐還能看見夾雜在空氣中的灰塵浮動。

他們自中間走來,倒是有一種莫名的王者氣勢。

突然瞧見這兩人走一塊,衆人都有些詫異,不禁在心中暗想,這兩人關系何時這般親密了?

緩了一瞬,又不禁心道,不過他們走在一塊倒也是吸睛得很。

只有一旁知曉實情的洛熙川一連愕然。

沒想到這兩人這般大膽,是真不害怕有人察覺,實在佩服。

崔嬿面對衆人投來的視線稍稍有些露怯,畢竟心中還是有些心虛,倒也不是害怕他們。

兩人自打踏進大殿之後便沒說過一句話,仿佛只是來的路上碰巧遇見一般。

崔嬿如今雖為翰林學士,但手中掌的職權卻不少,甚至官階三品的謝離都不及她,因此連上朝都是站在天子腳下,和沈世安并肩。

一路往前走着,從沈世安身邊擦肩而過,将他眼中的驚訝盡收眼底。

就快從他面前經過時,沈世安率先沉不住氣與她搭話:“沒看出來崔學士連武藝都如此精湛,難怪能擔得起如此大任。”

“沈相過獎了,崔某稍許懂得些皮毛,讓沈相見笑了。”

兩人都未将話挑開,如今這個節骨眼,但凡出了差錯,殃及魚池。

身旁的袁承業聽着兩人打啞謎,不滿崔嬿同沈老賊搭話,将她拉到一邊問她:“兩位說的何事?”

崔嬿略微颔首向他示意,溫聲回道:“無甚大事,只不過沈相誇獎我幾句。”

見她不願說,袁承業也是個老狐貍,便也沒有追問,看着眼前的紅袍公子,心中有些摸不清他的路數。

上次看來,他應當也不是沈世安那一派,如今倒是和沈世安關系這般密切,還真是讓人捉摸不透。

日複一日的場景,崔嬿一一應對着身邊人的谄媚。

自從聖上上次賦予翰林院額外的權利之後,便有不少人過來巴結她這個才剛上任的新官。

衆人一陣喧鬧,沒過多久,蕭景就伴通傳聲中緩緩出現。

珠簾晃蕩,他一進來便無人再開口說話,一派嚴肅。

“前幾日朕陪同愛妃出宮,正巧撞見一樁喜事。”蕭景臉上笑意不止,話音剛落下,目光便從大殿之中的朝臣面上掃過,最後停留在沈世安難看的面色上,笑意更甚。

“沈相,朕還不知你年少時這般風流,前日要不是朕陪同貴妃一同出宮,怕是瞧不見那般喜事了。”蕭景身為帝王,最忌憚的便是手握重權的大臣。

如今能看到沈世安不痛快,他自然是痛快極了,沈世安最不樂意聽哪句話,他便說哪句話。

連站在沈世安身邊的崔嬿都感覺到了身邊人的怒火湧動。

心想着,這幾日沈夫人只怕是沒讓他睡過一日好覺。

任誰突然得知自己的夫君府外還有一個半大小子,心中都會不順意。

更何況,她還是沈為的親生母親。

聖上開口搭話,沈世安無論如何都是無法避免回答的,只好收斂起面上的難看,笑聲笑語:“讓聖上見笑了,年少風流成性,這才造成如此局面。”

本以為這番說辭能讓蕭景莫要再過多追究,誰知他立馬擺手否認:“沈相如何能這般說,沈為前段時間釀下大禍,朕下令發配了他,可他畢竟是你的獨子,朕心中一直覺得愧對于你,如今那小子找上門,朕心中也能寬慰一些。”

他一邊說着,一邊招手示意楊盡忠過來。

“朕可萬萬不能虧待了那小子,傳朕旨意,大賞!”蕭景難得這般發自內心的愉悅,這會瞧着沈世安都面帶喜色。

此事告一段落,毫無意外的,禮部尚書上前一步回話:“啓禀聖上,前幾日收到南齊君主的信函,君主生辰,不知聖上做何打算?要派何人前去觀禮?”

此話一說,朝堂又吵成一團,蕭子羨站在最前方不為所動,似乎身後的嘈雜和他無關似的。

崔嬿視線不自覺随着衆人的話題轉向蕭子羨,心中不禁有些佩服他,這般情況下還能如此鎮定自如。

倒是頗有一種帝王之資。

“再如何說,太子身份擺在這,如何能讓二皇子前去,這把太子放在何處?”

“誰人不知太子身體病弱?這般情況如何能長途奔波?我看你是居心叵測!”

……

四周争論不休,最後還是大殿外通傳了一聲,讓大殿之內一時寂靜無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