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算走到登封橋的橋頭,葉全、玉荀笙、覃岡、何寬、陸文虎,這五位師兄都已在這裏了。
葉全見烏子纓還是把柳兆衡領來了,多餘的勸說也不在說了,只對柳兆衡道:“小師妹,過不了多久斬橋儀式就要開始,你且看好了。”
“好呀,我保證把眼睛睜得大大的。”
柳兆衡說着便見到對面的人越來越多了,偶有個把一不留神被擠上登封橋,葉全用手朝那些人一指,個個也都乖乖地退回去了。
不到斬橋儀式完成,任誰提前過橋都是犯規,一律取消比武資格。
過了不久,天邊一抹奪目光彩忽從東方顯現,旭陽逐漸升騰,鮮紅如血,燦爛熱烈。在這日出東方之際,人心仿佛被一起照亮,這一瞬間的光彩,柳兆衡不僅看見了初升的希望,更是感受到了生命的壯麗。
登封橋對面,無數人的呼聲在這一瞬間響起,就像是被點燃所有的激情,即将去拼盡全部心力的人們,都因這日出一刻而沸騰起來,無論結果如何,也勢必要博上一把!
三年一次的武林大會,即将拉開帷幕!
樞機庫弟子将登封橋上最後站着的幾個人招呼回去後,葉全看了一眼師弟師妹,便對着登封橋高喊一聲:“起勢,斬橋!”
連同烏子纓在內的一共六位師兄紛紛莊嚴肅穆拔劍出鞘,由葉全作為揮劍斬橋的第一人,一招橫斬式勁氣逼人,直朝着登封橋腰斬去,這一斬過後,劍氣所致竟然形成了一股肉眼可見的旋風,登封橋随即劇烈搖晃,玉荀笙緊接着開始了第二斬,然後依照師門排序,有了第三斬,第四斬,第五斬……
其實到了第四斬後,登封橋已是搖搖欲墜,何寬的第五斬架勢到位了卻幾乎沒使出多大力氣,那橋上纜繩已經是一拉即斷的地步,到了烏子纓,作為最後一斬,盡力與否,都不妨礙最終結果了。
人人都屏息凝神着,只等他這一斬使出,橋斷便要搶位!
但見烏子纓先收劍入鞘,接着右上斜跨一步……柳兆衡能感覺到這時的氣氛有多緊張,對面那許多人,人人的心都提在嗓子眼了,偏偏這斬橋儀式最後一斬的執行人這時居然在擺花架子,你說人家急不急!
烏子纓所使出斬式的預備已做好,望着對面焦灼的人群,他又看了一下正歪着頭把他盯得很認真的柳兆衡,竟不由自主地笑了一下,看他這一笑,葉全立即咳嗽一聲,這是提醒他呢,也不看看什麽時候,怎能這時還在嬉笑!烏子纓趕快恢複出肅然表情,朝着登封橋飛身一躍,在橋面飛奔五步即刻拔劍而出,起手一記斬式,在陽光與劍影交相呼應中形成一道弧形的光影,光影明滅間,登封橋已被攔腰斬斷……
烏子纓還在登封橋上,橋卻已經往下掉了,柳兆衡只怕他來不及回身,趕忙沖出去想抓他回來,葉全笑着攔住她:“小師妹,你這小師兄沒那麽不頂用,他自己可以回來的。”
葉全話音剛落,就見烏子纓已順着那半截橋身縱身躍上來,落地在柳兆衡身旁,臭着臉道:“自身都難保了還多管閑事,哼,你看我不是好好地回來了嗎?”
柳兆衡賠笑道:“是啊,小師兄好能幹,是我小看你了。”
“哼!”雖然是被人小瞧了,但諒在人家是出于關心的份上,他就大人大量了。
葉全看他二人都是小孩心氣,本想一手逮一個拉到一邊去教訓,可登封橋斷後,不等多餘片刻,已有無數的飛索、镖繩、套鏈從對面扔過來,葉全為防他們繼續吵鬧添亂,趕緊一人後腦勺拍了一下,高聲道:“都別鬧了,對面的人要過來了,準備寫號牌!”
玉荀笙立即響應了他,并把之前的處置安排再次進行宣布:“大師兄寫單號,我寫雙號。阿寬、小虎、子纓你們三個維持秩序,阿岡和小師妹到斜坡中央去等着人過來,檢驗了序號再放行。”
“是!”
這就開始了,武林大會的第一關,飛躍登封澗!
柳兆衡知道,師兄們出于愛護之心,沒讓她參與到最兇險的前線上去,覃岡和她退到斜坡中段,就做了檢驗放行的事。可她雖離了前方一大段距離,但那無數人飛天遁地呼嘯地來的氣勢卻是能真實看見的。
那些五花八門的過橋方式,有的飛身就來,本以為輕功高強可以不靠外物,卻硬生生被其他門派的人拖拽得身形搖晃,險些跌落;有的憑借繩索鐵鏈,才跳上去飛走幾步,便被人暗器擊中;卻也有确實身法不同尋常的,柳兆衡一見便也覺得是不容小觑的敵手,其中一人尤其是做法嚣張,管你是用索鏈還是用輕功,一律都只做了他的墊腳石,看那人在人家頭上、肩上飛踏移步,從容不迫,就算是背後有暗器襲來,他也如同是後腦勺長了眼睛一般地果斷揮劍掃落,表情十分輕松。他雖不是成功到岸的第一個人,卻是柳兆衡一直看下來,到得最順暢的人之一。
覃岡見她把那人盯得太緊,說道:“小師妹,你也看見那人了吧,那是天劍門天師沈萬沖獨子,沈星輝,自小就是這嚣張德性!”
沈萬沖,上次聽關虔說起師門,好像就是說的這個名字。柳兆衡又看那天劍門集齊的三人,卻是沒見到關虔在裏面。之前聽商繁胥說關虔和李高義都來總院了,可自己在這裏後卻沒見過他們,大概為武林大會上避嫌,他們在商繁胥得選掌印後就下山了吧。
覃岡見她仍然在望那沈星輝,又道:“沈萬沖曾助師娘取得飛仙劍,師父十分感念他的恩情,這才由着他自稱了天下第一劍!然則,他從不是我們師父的對手!不是對手卻膽敢自稱天下第一劍,你說他一個天劍門的掌門都如此狂妄無恥,教出來的弟子還能是什麽好東西!”
聽這意思,覃岡,不止覃岡,只怕是樞機庫衆位師兄,都是極為看不慣這天劍門的!柳兆衡笑道:“我們師父也是張口閉口自己是天下第一呢,比起狂妄,我們師父也不遑多讓。”
覃岡道:“師父是實至名歸,和那被人吹捧得不成樣子的天師是大有不同的。”
柳兆衡哈哈一笑,也沒再說什麽。
看着人家飛渡的方式各出奇寶,推搡驅趕,東倒西歪,反正看着是張牙舞爪的,又吓人又好笑!
柳兆衡深覺得自己身在樞機庫裏不用這麽去争搶一番,真是占了大便宜呀!
各門各派的人一到了對岸來就得趕快和自己門派的人會合,湊齊了三人,陸文虎、何寬、烏子纓三人會上前招呼,讓來人根據到岸的順序站隊,單號的排在葉全這邊,雙號的排在玉荀笙那邊,葉全和玉荀笙分別就給他們把序號寫在手背上,一個門派的三人會是同一序號。若遇上不老實排隊,或是到了對岸卻給正在渡過的人搗亂的,烏子纓就會直接在他們手背畫叉,取消排號資格。
不覺柳兆衡和覃岡這邊已經把前十隊人放行了,柳兆衡看着前線人員忙得是滿頭大汗的,就問覃岡:“三師兄,要不我也下去幫忙。”
覃岡看她這樣享不得清閑,笑道:“小師妹,你別忘了自己還有傷呢!雖不知道藥王莊的大小姐給你吃了什麽靈丹妙藥,讓你看上去是已然恢複如常了,但就算你是全然康複,我們也不能讓你到前邊去呀,那裏鬧哄哄的又人擠人,你去了萬一被誰摸着碰着了,我們可舍不得呀。”
“師兄們考慮得是比我周全。”也是呀,那邊看着雖然亂中有序,但難保不會被人摸一下碰一下的,以自己這脾氣,是絕不會讓人唐突到還忍氣吞聲的,萬一脾氣上來了對人家大打出手,場面就比現在更亂了。
還不如不幫倒忙了!
又過了一陣,前三十隊也放過去了,眼看着大隊伍即将跟上來,商繁胥卻領着丹月西說是要和她換崗。
柳兆衡自然不答應:“你沒看我忙着的嗎?七師兄來得正好,幫着我們一起來驗號。”
眼看商繁胥勸不住她,丹月西走到她身邊,一面開始一起驗號,一面道:“小師妹,藥王莊大小姐正尋你呢,到處找不到你,她也是急得不行,要是你還不回去,待會她追過來,她那不依不饒的性子,小師妹,你是知道的呀。”
也對,自己怎麽把那大小姐忘了!萬一她追過來教訓自己,她大吵大鬧起來,自己有傷的事不就人盡皆知了!
柳兆衡道:“七師兄說的對,我怎麽能讓蔣大小姐找不到我,我這就去向她賠罪,這裏要勞煩七師兄幫我頂一下了。”
“自家師兄妹,客氣什麽!”丹月西笑着就要摸摸她的頭,像是寵小孩子似的。
商繁胥看丹月西這樣的舉動,柳兆衡居然也沒躲一躲,反而笑得燦爛道:“那我這就先走開一會兒了。”
商繁胥趕忙自己插手,把丹月西的手擋在了半空。
不僅是對丹月西,臨走時她還對覃岡也招手了,是誰的感受都要照顧到,唯獨無視掉商繁胥。
她其實是能聽勸的,唯獨聽不進自己勸而已。商繁胥這樣想着,不覺嫉妒心又起。
柳兆衡匆匆趕回昨晚自己被安置下的祈安居,商繁胥跟着她,卻是一聲不響的。
他這麽沉默,太不是他的風格了,他一貫不是要對她叨念個不停嗎?雖然自己不曾聽過他的,但他何曾管過她聽不聽,他想碎碎念的時候,從不管那麽多!
這下他什麽都不說,莫非是自認為要做樞機庫的掌印,要端架子裝穩重了!
看他能裝到什麽時候!
起初是快步走,後來生怕蔣芝素等急了,柳兆衡就開始跑了。商繁胥看她跑得虎虎生風,是完全不把自己當傷員看!
唉,她真是讓他又嫉妒,又心疼!
到了祈安居,柳兆衡在院子門口就聽到了蔣芝素在大發嬌嗔:“你們到底怎麽回事,那丫頭跑哪裏去了,你們這麽多人都找不到她嗎?難道非得本大小姐親自出馬!”
柳兆衡跺了跺腳,振作精神走出來:“別呀,我這不是回來了,哪裏敢讓蔣大小姐親自出馬。”
一見她回來了,蔣芝素很高興:“你知道死回來呀!”
不等柳兆衡說話,商繁胥立即從她身後沖出來:“怎能輕言這個字。”對于人家把死字用在柳兆衡身上,他是很接受不了的。
商繁胥如此護她,蔣芝素便瞪着她道:“還不是因為有人不把自己的傷當回事,她都不愛惜自己身體,我們旁人又能怎麽辦!”
柳兆衡也不理商繁胥,只對蔣芝素一味告饒:“都是我不好,不該到處亂跑,害蔣大小姐為我擔心。”
看她還挺識相,蔣芝素便也和氣不少:“虧你自己知道。”
柳兆衡當然知道,這蔣大小姐是個極有脾氣的,自己若是仗了商繁胥的勢去欺人,人家也不是好欺負的,這一鬧僵了多不好!她不住地好聲好氣哄着蔣芝素:“是我不好,是我不好,來,我們快回房裏上藥了。”
“哼!”蔣芝素雖然面上還生着氣,依舊是任由她推走了。
商繁胥見她一手推着蔣芝素,一手又拉着靈蘭,三個人說說笑笑的就進屋去了,他本也想跟上去,卻給柳兆衡堵在門口:“蔣大小姐給我換藥,你跟上來做什麽!趕緊到一邊去!”
商繁胥見她始終不給自己好臉,雖然是嫉妒,卻還是免不了擔心她的傷勢:“好吧,兆衡自己當心點。”
蔣芝素一聽這話就不樂意了:“什麽當心點,換藥罷了,我還能……”
柳兆衡趕快拉住她,哄勸道:“他這人疑神疑鬼慣了,我們別理他就是。”
總算是關好了房門,蔣芝素吩咐靈蘭把門口把守好,然後就過來給柳兆衡換藥了。
柳兆衡在床邊乖乖坐下等她來,笑眯眯地看着她,蔣芝素只覺她這時太乖順了,倒是有些奇怪!
當揭開浸着血漬的紗布一看,柳兆衡那傷口竟然只過了一晚便痊愈了,僅留下一道粉色的疤痕。蔣芝素着實被吓到了,脫口就道:“你到底是哪來的妖怪!”
這傷怎麽就好了!不僅如此,她又趕忙給柳兆衡把脈,脈象平和,絲毫也沒了之前內息紊亂、氣血兩虧的樣子,真是太不對勁了!
分明昨晚還是個內傷外傷都挺重的病秧子,今早就完全活蹦亂跳了!
到底昨晚發生了什麽自己不知道的事?不至于因為杜掌印給她傳了內力她就全然能治愈的,真要是那樣,她藥王莊的聲名……
眼看蔣芝素的表情從驚訝變成了驚疑,知道她一定是越想越複雜了,再由着她瞎想下去,只怕她會自己編排出了不得的劇情。柳兆衡道:“我也奇怪,莫非蔣大小姐是神仙下凡來的,昨晚給我用了仙藥,我的傷竟這樣好了!我今早起來時,也是被吓了大一跳!”
“什麽?你就是用了我的藥,沒有別的什麽了嗎?”就算她知道這人體質特殊,但能特殊到這份上嗎?
“當然了,我本以為是回光返照,還想着自己只怕時日不多了,就想趁現在多為師門做點事也好呀,然後去登封橋那邊幫忙了,哪知道蔣大小姐你一早就來關懷照看我,我真是感激涕零了。”說着,柳兆衡吸吸鼻子,裝出要哭不哭的樣子,“蔣大小姐不用寬慰我的,只怕我這樣是救不活了……”
“什麽回光返照,什麽救不活,說的都是傻話,你明明全好了!”蔣芝素看她表情變化太快,一時也摸不準她的想法,“我藥王莊手下就沒有治不好的傷病,你是我親手醫治,怎麽能讓你死了!”
柳兆衡聽後,立即拜謝道:“蔣大小姐果然是神仙下凡,沒想到僅用一晚上就把我治好了。”
雖然柳兆衡不斷說了好話诓她,但蔣芝素卻是清醒着呢!“什麽神仙不神仙的,我和你一樣,要吃要喝要睡,不然也是活不成,才不是個神仙!”盡管打小便被人捧着長大,性子是驕縱了些,還不至于忘了自己是啥!
打上次烏衣鎮遇上這蔣大小姐起,柳兆衡便覺得她秉性純正,不是妖邪之人,如今聽她說話辦事,也是妥妥當當,風風火火,确實是個好姑娘……這麽好的姑娘沒讓商繁胥禍害去一生了,也算是老天開眼!
蔣芝素又仔細瞧瞧柳兆衡的傷口,尋思着:“你這情形特殊,興許是這藥貼在你身上格外受用,反正其他人我是沒見過你這情形的,我得下去再斟酌斟酌,興許怎地改良一下,這藥會更有奇效……”
“是呀,更有奇效也說不定呢!”柳兆衡看她如此有專研精神,也是很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