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第二次和馮南煙過招時,柳兆衡明顯已悟出許多,雖然依然不是馮南煙的對手,但顯然她是有所提升的。
馮南煙對她的提升給予了肯定:“起初看你和小師弟過招,雖然師父明言不許你用除了孤鴻劍法之外的招式,但每當緊要時刻你出招時便會有所猶豫,因為你心裏記得的招式太多了,你的天賦致使你有太多選擇,興許孤鴻劍法不是最好的應對,所以你就會疑惑,好在你雖遲疑片刻還是按照師父吩咐的在做,盡管每次看着兇險,但你總是應對過去了。一直練到今天,小師妹已可以堅決的出招了,這是很大的進步,因為你已經開始信任這套孤鴻劍法了。”
柳兆衡聽得不住點頭,的确是這樣來着。
“只有足夠的熟練才能達到這樣的信任,至此,每逢禦敵時你都會下意識用到孤鴻劍法,這雖不一定是最好的應對,但絕對是你最放心的應對。”馮南煙笑着對她繼續提點,“克敵制勝,追求完美固然很好,但世事并不完美,所以要把心思用在對手身上,而不是自己身上。”
葉全也笑道:“當你開始信任自己的劍招,你就已經有作為樞機庫弟子的覺悟了。”
覃岡這時更是恰到好處來了一句:“恭喜小師妹,這是終于入門了!”
烏子纓看大家誇獎的風向一邊倒,有意潑冷水道:“你們就這麽誇她?她可不止去比武,還有劍術展示要做呢!”
柳兆衡一聽,立即道:“是啊,什麽是劍術展示?”這些人都從沒給自己說明白了!
馮南煙道:“劍術展示呀……”貌似很為難的樣子,他陷入了深思……
覃岡也是:“這個……這個……”嘟哝幾聲,然後摸着腦袋往邊上去了……
還好,關鍵時刻大師兄拿出主心骨作用,很快就道:“小師弟,這個你最有經驗,你來給小師妹說。”
接着三位師兄一溜煙地跑了,就留下所謂最有經驗的烏子纓來給她講。她和烏子纓面面相觑,烏子纓道:“這三個人倒是跑得挺快,讓我來講,那我講就是了,反正這次是你去,你好自為之吧。”
聽了他這樣的話,活有要去舍生取義的架勢,那劍術展示,竟這樣危險!
看烏子纓抓耳撓腮了好久,他似乎是潛心總結着過往經驗教訓,最後對她傳授時,也是十分言簡意赅,生怕她聽不到要害,就說了一句:“到時候你不要害怕就是了!”
就連烏子纓都說不要害怕,可見以往他去劍術展示時是有過害怕的,柳兆衡難免神色凝重地問:“對手有那麽強嗎?”
烏子纓明白她是歪曲了自己意思,惡狠狠道:“對手就是你自己,你說強不強!”
啊?
這下是徹底不明白了!
眼見柳兆衡聽傻眼了,烏子纓瞪着她,又給她細講起來。劍術展示就是在臺子上一個人展示本門派的一套劍法給參加武林大會的所有人看,十大門派各派出一名弟子做代表,上臺不為争輸贏,只為展現技藝。
弄明白怎麽回事後,柳兆衡笑問:“這有什麽可害怕的?我上去把孤鴻劍法從頭到尾給他們耍一遍就是了,反正天天都在練。”
柳兆衡自問這是駕輕就熟的事了!
“你以為!哪有這麽簡單!”只有去展示過的才有發言權,“你站在臺上,下面無數個人齊刷刷望着你,就指着看你犯錯,你說緊張不緊張?”
“不緊張呀,我又不會犯錯!”練過上百遍的動作,就是這麽自信!
“你心态可真好!”烏子纓見她盲目樂觀,又分享經驗給她聽,“你練的孤鴻劍法,師父除了你以外就教給了我和大師兄,不為別的,就是因為這孤鴻劍法太多精妙變化,你固然好好在練,可衆目睽睽之下,聽着自己呼吸聲,臺下人起哄聲,你不由自主就緊張了,到時候就容易出錯,可一出錯你就會更緊張,然後出更大的錯,然後……”然後你就遭了!烏子纓本想這麽說的,可還是改口了:“然後你就給我們樞機庫丢臉了!”
“哇,小師兄你這分析得太到位了!”柳兆衡的話聽着像是誇他,可接下來一句她就道:“莫不是你丢過臉的才這般有經驗!”
烏子纓憤憤道:“我怎麽可能!”然後他也一溜煙地跑掉了!
不覺又過了兩天,到了商繁胥參選掌印這天,柳兆衡參加劍術展示時要穿的衣服從總院送來了。
柳兆衡抱着那裝衣服的布囊,很是好奇地拆開:“怎麽還給安排發衣服呀?”
興沖沖之下一看,竟是全黑的!
幾位師兄看她收到衣服了也過來瞄了一眼,一眼過後每個人的表情都有不同。
葉全不禁想起自己當年那身,是藍色加白色……
覃岡不禁想起自己當年那身,黃色加綠色……
馮南煙不禁想起自己當年那身,紅色加杏色……
烏子纓也尤其記得上屆自己穿的是黃色加紫色!
他們怎麽也沒想到,這次師父居然會讓柳兆衡穿一身黑色!
柳兆衡看着這身黑色的衣服,也是愣了。為防柳兆衡想不開,烏子纓率先道:“你看師父選的顏色多踏實,一看就是很信任小師妹的實力。”
覃岡也道:“是呀,信任實力,所以沒有搞那些花裏胡哨的去投機取巧!”
馮南煙随聲附和:“對嘛,師父近幾年是境界越發超然,就連眼光也變得如此返璞歸真了。”
聽他們說完,柳兆衡再看了看葉全:“大師兄,你是不是也想說點什麽?”
葉全點頭道:“小師妹你看,既然師父已經替你都考慮好了,你就收好這套衣服,到時候把師父的孤雁劍法好好展示出來,保準可以贏得滿堂彩!”
柳兆衡道:“既然師兄們都這麽說了,我不讓你們失望就是了。”
柳兆衡知道,自己現在長相不突出,遠比不上樞機庫幾位師兄們俊美好看,但整一身全黑,這是幾個意思?
此刻,柳兆衡深深感受到了來自師父的嫌棄!
柳兆衡的表情分明是不樂意穿一身黑色,烏子纓看了看她,比較中肯道:“你穿這麽沉穩內斂去也好,唉,你不知道,那樣的展示有多出風頭,不出錯倒還沒什麽,一旦出錯,就會慌得不行。”
而且,出風頭的下場,是下臺子後有一窩蜂的姑娘圍着你,好黏人的!當然,這句話他是不會對柳兆衡說的。
柳兆衡強顏歡笑道:“好呀,既然師父這麽替我着想,我接受就是了。”
這天和馮南煙對陣,總算是把劍抓緊了,雖然勝招依舊不多,好歹她覺得自己是有進步了。
可師兄們卻一致評價她心不在焉的!
唉,她哪裏心不在焉了,不過是思考更多了!
這晚上還是沒有接到樞機庫傳來消息,不知商繁胥的十拿九穩,到底是有多穩?
練到了第十七天,馮南煙一對戰就說她神思不在,她笑了笑,和他交手起來。
第十八天,她覺着總算要來點消息了吧,大師兄卻道:“師父說,為了不讓小師妹分心,關于新任掌印的消息,會在我們到總院後再對我們揭曉。”
啊,既然這麽說,原來就是商繁胥已經當選了。
若是他落選,她必定要發憤圖強好好練功才是,因為那就是真正得靠自己了!
只有他已經中選,她才會有可能生出依靠他人的想法,繼而想入非非……
唉,如何要去想入非非呢,不是已經覺得要靠自己了嗎!
葉全見柳兆衡鬥志滿滿地笑了起來,便也笑道:“還是師父英明,這下小師妹的精氣神都回來了,南煙,你可要小心了。”
馮南煙道:“但憑小師妹賜教!”
這餘下兩天堅持下來,最後一戰時,盡管馮南煙依舊不可戰勝,柳兆衡卻自悟出在武林大會上的取勝之道了。
三十招後,他二人各自收劍,葉全道:“小師妹,南煙,你們歇息片刻,我們這就要啓程回總院了。”
這一晚馬不停蹄到了登封山下,樞機庫另外幾位師兄弟們都在登封亭等他們已有多時。
大師兄分別介紹了來人給柳兆衡認識:
二師兄,玉荀笙。
四師兄,何寬。
五師兄,陸文虎。
六師兄,宋學成。
七師兄,丹月西。
除開八師兄、九師兄、十一師兄,被安排去忙外務了見不上,這次柳兆衡是在樞機庫的一幹師兄弟都見上了。
哈哈哈,果然是師兄們個個人才出衆,玉樹臨風,也難怪師父會給她準備一身黑了!
師兄們在大師兄引薦下好好認識了小師妹,也都不認生,很快就和她閑聊起來。
這一聊不禁已上了登封山,過了登封橋,大師兄道:“明天日出之時我們就會過來開始斬橋儀式,橋斷之後武林大會正式開始,到時候小師妹要不要也來觀禮。”
柳兆衡道:“可以呀,我之前沒看過,這次就見識一下了。”不過這登封橋看着還挺結實,不知他們會如何斬斷。
烏子纓道:“那你待會就早些休息,別只顧着和人說個不停。”
柳兆衡又突然想起:“劍術展示我都沒演練過,這下到了總院,是不是得提前練習一下如何登場?”
烏子纓道:“上場前師父會給你說,你臨場發揮就是了,提前說了也就那樣。”
雖然聽最有經驗的人這麽說,柳兆衡還是很積極道:“那現在也該問問師父意見呀,萬一臨場我緊張了什麽都聽不進去怎麽辦,現在去問,至少我還可以琢磨一下。”
她幹勁十足,師兄們都是欣慰,但葉全道:“小師妹,今天可能不大合适,要問還是明天問吧”
柳兆衡是新入門,她是不知道有這個狀況,玉荀笙也道:“師父又哭過了,大概不想說話。”
柳兆衡聽得很糊塗:“又哭過?師父常常哭嗎?”看這些師兄說起師父哭的事也都是不慌不亂的。
覃岡道:“小師妹,你把師父當什麽人了,就算是性情中人,但師父也不是聽風落淚那一類。”
陸文虎道:“小師妹,等見到師父,你請了安就趕緊退下,一年之中,師父最難受的就是今天,千萬別去惹他。”
看柳兆衡聽大家七嘴八舌的一說,她是越發茫然,何寬道:“今天是師娘的祭日。”
師娘早已過世,雖這件事師兄們沒再給她多說內情,但柳兆衡是知道的,師娘朝夢溪當初是生下女兒後撒手人寰的,她原本不知道祭日是哪天,這下明白過來了……
原來今天才是自己的生身之日呀!
不覺已随他們走到總院門口,穿過甚是寬闊的沉星園,大師兄給她說,明天起的武林大會就是在這裏面比試,她也沒有怎麽聽進去。
又去到廣鴻堂裏,杜重瑕就坐在主位上。他看上去很平靜,看不出是否真的哭過。柳兆衡一進去就眼都不眨一下地看着他,也沒有理他身邊站着的商繁胥。
商繁胥自顧自對她迎上去,歡喜之情很是明顯:“兆衡,你可來了。”
柳兆衡伸手擋開他,徑直朝杜重瑕請安。葉全也領着師弟們一起請安,然後道:“師父,弟子們已從天音山莊回來了。”
“很好呀。”說了這句,杜重瑕就揮手讓他們都退下。大夥兒才一轉身,他又道:“阿全,帶兆衡去給你們師娘上柱香吧,這孩子頭一回來總院,是該去拜見一下的。”
“是,弟子們會一起去給師娘上香的。”
出來廣鴻堂,商繁胥也在後面跟着,時不時就找機會去和柳兆衡說話,柳兆衡此時心情複雜,哪裏閑心理他,推了他兩次沒把他推走,直接一腳上去把他踹到在地,他這才老實了沒再跟。
商繁胥如今在樞機庫裏身份特殊,師兄們早知柳兆衡是他義妹,卻見她如此待他,也是又意外又好笑,可又不能對他受了欺負的事置之不理,玉荀笙便要去扶他一把,他道:“我沒事,兆衡就愛這麽和我鬧着玩,我不會生氣的,你們也別為難她呀。”
玉荀笙點了點頭,便也不管他了。
柳兆衡被帶到後堂,師娘的牌位和從前的佩劍都供奉在這裏,不等誰來提醒,柳兆衡已很乖巧地跪下,磕頭上香過後,她盯着那佩劍看得仔細。
葉全見她如此好奇,就道:“師娘的佩劍,名為飛仙。”
飛仙劍,族中典籍裏寫着這是柄很有脾氣的傳世名劍,若想使用飛仙劍必須先得到飛仙劍的認可,若是不夠強大,是馴服不了飛仙劍的。據說,飛仙劍在沒有主人時,會劍身黯淡無光,笨重蠢鈍毫無銳氣,就像塊廢鐵;一旦認主,得主人氣血滋養,則立馬是寒光四濺,削鐵如泥。
趁着幾位師兄都在上香,柳兆衡鬥膽去碰了一碰飛仙劍,想來,此刻已經失去主人的飛仙劍,一定是把鈍器,可她才碰到劍柄,就發覺飛仙劍自顧自就從劍鞘裏探出一小段劍身。柳兆衡一看,那劍身果然是暗淡無關,死氣沉沉的樣子。
好似不由自主地,她的手指在飛仙劍的劍身上碰觸了一下,指尖立馬有了痛感,一滴鮮血從指尖滴落下來,那劍身沾上她的血後顫動着發出了異光……
這時,葉全推了她一下,“小師妹,怎麽還在對着師娘的佩劍發呆?”
柳兆衡這才反應過來,原來自己依舊是跪在師娘牌位前,根本沒有動過一下,自己指尖并沒見血,剛才出現的全是幻覺?
就在大師兄帶着大家拜別師娘後,柳兆衡也跟着轉身離開,這時,她聽得一個輕柔的女聲對自己道:“你回來了……”
柳兆衡立即四處張望,奇奇怪怪的,誰在叫她?
這裏除了師兄們沒別人了呀!
一回頭,下意識往師娘牌位那邊看,她又看見飛仙劍綻放出異光,她趕緊拍拍自己的臉,定睛再看,還好,飛仙劍依舊是沉寂着,并沒任何異況出現……
自己是瞎想什麽呢!柳兆衡繼續拍着自己的臉,清醒一點吧,難道飛仙劍還會叫她不成?
不同于柳兆衡這邊的幻象頻出,在身邊的人全都退下後,廣鴻堂上的杜重瑕這才低聲細語:“夢溪,我們的小輕舟回來了,你感覺到了的,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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