閑士無雙 第 8 章 又生是非

柳兆衡沒說話了,看樣子是在想什麽很要緊的事。

商繁胥說:“其實兆衡無須對我太過警惕,不管以往我如何狂妄,但這幾年的病痛早已讓我學乖了,你看今日受人欺淩我也這般好的脾氣就知道了。”

心中也知道,不宜在他面前太多情緒流露,很快,柳兆衡就順着他的話問:“你這真的是好脾氣嗎?”

商繁胥說:“是啊,要不是因為不忍兆衡受辱,我也不至于那樣對關虔了……”

柳兆衡說:“本來是公子爺從前得罪了人,這次那人也是想找公子爺的麻煩,怎麽繞了一圈,反倒成了公子爺為我抱不平了,聽公子爺這話的意思,反倒是我欠你人情了?”

商繁胥理所當然地點起了頭:“如果你非得這樣想,也是不錯,的确這次我是為了兆衡才不得已對上了關虔,為了保護兆衡全身而退,我興許是把關虔再次給得罪了,所以,兆衡你是欠我人情了!”

他這話音剛落,柳兆衡就察覺到外面情況有些不對,從出得王宮,就感覺有人在外面一路尾随,起初只有一個,到後來突然冒出來四個,再到現在,外面已經有九個不懷好意的人跟着他們了。從這裏到商府還有一定路程,一旦外面的人動手,就棘手了。

可商繁胥卻什麽都不知道的樣子,嚷着讓她趕緊把人情還了……她說:“我從不敢奢望公子爺的出手相救,遇上這種情況,我自己就能擺平了。”

商繁胥瞧她的神态,她說這話時心不在焉,還不時探出頭去車窗外張望,似乎外面有什麽要緊的事比他來得更重要,他佯裝生氣:“我已經說過,你是我義妹,我不會不幫你,不會不管你,如果你能徹頭徹尾信我,今天,我們就只是在看跳梁小醜娛人娛己,你又必須與我計較一場?”

“我沒計較,是你在計較……”她這話還沒說完,就感覺突然有一人跳落在他們的車頂上,她與商繁胥互看一眼,她說:“我這人向來不習慣欠人情,若是公子爺想要我還,現在,我就把人情還給你!”

原來,這時他們所乘的馬車已經行進到了一條近乎無人的窄巷裏,那些一路尾随的人,也總算是決定要動手了嗎?

看着柳兆衡意欲沖出馬車與人動手,商繁胥說:“你在馬車裏切莫出來,一切都有我。”

柳兆衡搖頭:“不行,外面的人路數不明,不是你随随便便幾句話能打發的,還是我先出去探探情況。”

商繁胥說:“你能這麽為我考慮,我已經很高興了,接下來的事,我可以自己應付。”

正當商繁胥轉身去撩開車簾,柳兆衡已快他一步沖下馬車了。待商繁胥下得馬車後,走到柳兆衡身前,輕聲感嘆:“你還真是不肯聽我的話。”

柳兆衡沒有理他,算上車頂此刻站着的那人,外加眼前赫赫站立的八個黑衣男子,這總共九個人,每人都手中提劍,內息沉穩,不好對付。她判斷這每個人和她過招,都是五十招過後才能分勝負,這下,是要把她累死了!

商繁胥落落大方地對來人拱手:“各位兄臺在此,不知有何見教?”

為首的一人答道:“我等兄弟在此,只為一睹當年群賢譜上排位第一商公子的風采,請問閣下就是商公子嗎?”

商繁胥再次拱手:“不才,正是在下。”

不等商繁胥把手放下,只聽得馬車上那人高喝一聲:“那好,看劍!”

寒光逼來,劍氣淩厲,柳兆衡瞬間把商繁胥撇開一邊,自己飛身一踢就把那人的手臂踢中避開了劍勢,那人轉身落地之後,興致勃勃地盯着柳兆衡看:“不錯,商繁胥身邊一個其貌不揚的丫頭都有這種本事,我就先試試你的身手……”

眼看他起劍又來,商繁胥匆忙擋在柳兆衡身前,柳兆衡從他背後淩空一躍,随手取下一根發簪射向對方,見對方比劍格擋,她立刻躍至商繁胥前面,用盡三成功力使出一掌,将那人逼退五步外。

那人站穩身形後,顯得格外興奮:“小丫頭挺能耐啊,這下我不會對你手下留情了!”

眼看那人舉劍又來,商繁胥急忙高喝:“閣下到底意欲何為?”

同時,那站着紋風不動的八個黑衣人也出聲呵斥:“小師弟,再這樣任性妄為,下次我們不帶你出門了。”

“好吧。”那人停住腳步,卻并未收劍入鞘,反而是劍指柳兆衡:“那你們要說什麽辦什麽趕緊了,我還等着和這丫頭痛痛快快的打一場呢!”

為首的黑衣人沖他呵斥:“退下!”

他這才心不甘情不願地退回到了同伴身邊,這時商繁胥問:“不知諸位到底找在下何事?”

“也不是什麽讓人為難的事。”黑衣人中的一位向商繁胥拱手,帶着笑聲說:“只是聽聞商公子近日大病初愈,特來道賀。”

商繁胥不疑有他,拱手再禮,端正不屈,盡是翩翩公子風範:“多謝閣下的關心,若是道賀,不如随在下一同入府裏,在下必定好酒好菜的招待,以重謝諸位的一片盛情。”

那人大笑:“招待就不必了,我們都是粗人,入不得大戶人家的門庭。”

商繁胥說:“那就恭敬不如從命了,在下就只好在此多謝諸位的心意了。”

那人擺手:“商公子不必如此客套,我等兄弟在此恭候,一是想親眼目睹公子的風采,二是想知道,究竟公子這一病四年有餘,渾身本事是否已是荒廢?”

商繁胥點了點頭,想再次确認:“更無他事?”

那人回答:“暫無其他。”

商繁胥看看已經站回到身邊的柳兆衡,将她從身側推了一把:“那好,既然如此,可否讓在下的義妹先行離開,這一切與她并無關聯,在下不舍連累無辜。”

那人笑了起來,還沒來得及答應,就聽之前那個被衆黑衣人稱作小師弟的說:“不行,我還沒和她比試過,不能放她跑了!”

才被推了一把的柳兆衡回頭瞪了商繁胥一眼,商繁胥微笑問:“兆衡,于此情此景下,不知你有何想法?”

柳兆衡盯着九個黑衣人,現在這情況,打一場是在所難免了,遂将自己想法對商繁胥誠實相告:“看來車內那兩籃子點心,你是都該給我了!”

商繁胥被她逗得豁然一笑,神情較之前也更為通達朗然,對着一衆黑衣人,他問:“在下是否已經是個廢人,你們想如何确認?”

為首的黑衣人回答:“接劍一試!”

随聲飛擲而來一柄寶劍,柳兆衡飛身将寶劍接住,然後遞到商繁胥面前,商繁胥對她一笑,正待接手,忽見柳兆衡轉身避開,接着就地一個旋身,持劍護到商繁胥面前:“昨日才病愈,今日就來試人身手,你們幾個也太着急,公子爺是否荒廢了本事關你們何事?莫非在試過之後,你們還有什麽等不了的事要拜托公子爺去辦嗎?”

為首的黑衣人說:“姑娘如此敏銳,想來商公子也有所察覺,不錯,我們正是有事相求。”

對方雖然身着黑衣不想讓人看出來歷,卻一直還算彬彬有禮,來意如何商繁胥本猜到七八,但聽柳兆衡一言,知曉她與自己心意相通,且對此毫無懼意,誠然她只是為了那兩籃子宮中點心才相護至此,于他而言,已然足夠。

這下,心境與之前的有疑有慮自是不同,商繁胥的态度也不禁更為悠然:“在下惶恐,不知何德何能讓諸位如此托付的。”

那小師弟聽他們周旋許久都不見動手,氣惱不已的大吼:“你少大言不慚,試過之後才知道,你到底夠不夠格我們托付要事!”

柳兆衡說:“那你們就來試試,公子爺是否值得你們來求好了!”

為首的黑衣人說:“有請姑娘把劍交給商公子,既然言明是我們要試商公子的本事,姑娘退至一旁即可,我們不會傷害姑娘分毫的。”

“要試公子爺身手,還需先過我這一關。”陣勢既然擺起來了,就沒有再退到一邊的道理,劍已在手,勝負如何只靠自己,她根本就不指望商繁胥能幫什麽忙:“再說了,你們想試一試公子爺的本事如何,僅憑打打殺殺的就能試過了?若公子爺只是匹夫之勇,如何就能承擔起你們托付的事了?”

為首的黑衣人也認同了她的話,但還是說:“姑娘所言有理,就是姑娘這樣當仁不讓的,只怕是要受苦了。”

柳兆衡說:“是否受苦,不是你說了算的!”

話音剛落,只見一黑衣人率先飛身而來,他一劍當空落下,柳兆衡忙回頭沖着商繁胥喊了一聲:“你自己小心!”接着就舉劍而上,那一招淩空而來的劍勢驚人,柳兆衡卻并不害怕,瞬時比劃出招式迎擊,你來我往間,柳兆衡很快發現這來人雖然劍法剛猛,但招式變化極少,顯然是個勤學苦練但天資不足之輩,若是自己學着他的招數回擊,尚達不到他的那分力道,自己只能變化招數以快取勝,殺對方一個措手不及。

很快,柳兆衡格擋之間,身形迅速,越發靈動,越發妙絕,招招抵擋很快改為了招招進攻,眼見對方一劍揮來,輕巧地向後閃避,待對方追趕而來,她已變換身形比劃出精妙招數,其身手之俊朗,甚至讓對方陣營的小師弟拍手稱快:“好樣的,丫頭!”

為首的黑衣人也不禁被她這一招所驚嘆,但還是向小師弟瞪了一眼。很快,柳兆衡又做出以其上一招抵擋,其後一招換手反擊的動作,其左右手接連出招,那柄寶劍,時而緊握在她右手,時而又比劃在了她左手,幾乎不曾停歇的快招,很快就讓對方眼花缭亂,毫不招架之力……

見她此等絕妙身手,一衆黑衣人無比激賞,甚至還有些躍躍欲試。為首的黑衣人高喊:“停,我這師弟确實不及姑娘這般變化多端,他不是姑娘的對手。”

對方聞言收手,向柳兆衡拱手一禮後,轉身離開。

“好說。”柳兆衡也收手暫歇。

走回商繁胥身邊,柳兆衡說:“看出來了吧,這些人不是專程來害你性命的,确實應該對你是有事托付,就是想試一下你的能耐。”

經柳兆衡出手一試,商繁胥心中本來的想法已經确認:“是啊,他們來自興國樞機庫,應該對我們并無惡意。”

柳兆衡一聽“樞機庫”三字,頓時想到了那把能開萬重山門的鑰匙就在樞機庫!

但這商繁胥确實讨厭,既然知道了對方是誰,怎麽一直不說:“那你怎麽不說出對方來歷,你得向對方證明你有多英明睿智,人家才不會繼續找我們麻煩啊!”

商繁胥說:“我是覺得你在我府裏憋屈,想讓你借此活動一下筋骨。”

柳兆衡沒好氣地回答:“我只怕是要傷筋動骨了。”

很快,對方陣營又有一人跳出,商繁胥沖柳兆衡眨了下眼,似乎被她剛才的身手所刺激到,對方很有興趣和她切磋呢!

柳兆衡瞪他一眼,讓他趕緊把該說的說了,他挑了挑眉,意思還想考慮一下,柳兆衡氣得提劍就想劈了他,他笑着雙手抱拳求饒,看柳兆衡放下手中劍,才收斂了笑容,對一衆黑衣人拱手說道:“此次樞機庫十二令主派出了九人,不知在下何德何能,讓樞機庫如此看重?”

“你看出來了?”回答他這一聲的,是他們那群人中的小師弟。商繁胥沖他鄭重點頭,小師弟怏怏不樂地摘下了面巾:“不好玩了,你這麽快就看出來了,我們還商量來着,先有八師兄和這丫頭比試了,現在是五師兄上場,然後再輪到我,我們大師兄也挺想和她打一場呢,你怎麽現在就猜到了……”

為首的黑衣人也摘下面巾,接着其餘人等也将面巾摘下。這九人自是個個相貌不凡,為首那人拱手對商繁胥行禮:“商公子是如何得知我們身份的?”

“現在。”商繁胥笑看衆人愣神的模樣,淡淡說:“若不是諸位自己承認且摘下面巾,在下也無從得知啊。”

畢竟對方來自興國樞機庫,主管每十年一度的群賢譜與群芳譜評選,又掌握天下秘寶,被稱作當世最為精密、嚴謹的機構,被他們對上,商繁胥雖有猜測,卻無足夠把握,也只能仗着敵明我暗,先探虛實了。

“好你個商繁胥,使詐!”他們的小師弟氣鼓鼓地提劍沖過來,也沒人喝止,柳兆衡看他這非打一場的模樣,便勉為其難的陪他玩玩。

他這一劍過來就是一招詭異劍法,看似直擊面門,實則沖着對方手臂而來,偏偏柳兆衡并未接他這招,轉身就避開了。他看柳兆衡飛身跳躍,又是一招追擊,從背後攔腰斬來,被柳兆衡空中騰挪翻轉躲閃開,再接着兩個連招,柳兆衡左右手寶劍交替格擋,如此幾招下來,柳兆衡看出他的招式是以快以巧見長的了,想來也是個有一定天賦的人,這樣最好,柳兆衡歷來就最喜歡學這樣的招式,靈巧機變,不需消耗過多體力。

所以,就在對方接着再出招來襲時,突然發現柳兆衡回擊的是自己前面的招式,起初以為是自己看花眼了,哪知道,接下來過了十來招,幾乎每一招的身法都是柳兆衡從他這裏學到手的,只要他使出的招式越多,柳兆衡學習的招式就越多,甚至到後面某一招,是他苦練了三日才成形的孤雁雙飛,卻被柳兆衡一眼就學到手了,他大為氣惱:“你這個賊人,竟敢偷學我的劍招!”

任憑他招式越發精妙越發快速,柳兆衡就是有辦法像模像樣的學給他看:“你非得使給我看,又怪我學到了,那你倒是別和我打了呀!”

他恨得牙癢癢的:“不行,我今天非把你打趴下不可!”

當對方意識到自己無論使出如何精妙絕招都會被她瞬終于間臨摹後,就不再增加招式變化了,可這就對柳兆衡更有利了,通過和對方的交手來拆招,很快,這幾招循環往複,待對方一招由前到後正經使出,她已經可以反其道從後到前地回擊過去了,接着,當人家加快速度出招時,她已經可以瞬間将兩招拆解成一招抵擋,只見對方一副呆愣模樣,她立即将寶劍換至左手,提劍一躍,踢中對方胸膛。

那小師弟還在愣神之際就被她踢倒在地,趴在地上難以置信地看着她:“你居然這樣對我……”

這樣的感嘆不顯得很多餘嗎?柳兆衡看看他,一時半會兒還真不知道如何回答他這句話了,就在這時,商繁胥走過來,拍拍柳兆衡沒有握劍的那只手,然後說:“得饒人處且饒人,既然已經把人家打得趴在地上起不來了,何必還要取人性命,兆衡,把劍收起來了吧!”

“啊?”他是哪只眼睛看到她想取人性命了?

這時,那為首的大師兄說:“小師弟,怎麽還趴地上了,以往師傅誇你天賦如何如何,你就得意了,可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你還得加緊練習才是啊……”

他們的小師弟卻硬是賴在地上要打滾了:“我不服,我不服,是我一時疏忽大意了,她才……”

“哎,這樣沒完沒了下去,什麽時候才是個頭。”柳兆衡看對方趴在地上可憐兮兮的,嘴角一撇,對他們那大師兄說:“借劍一用……”

大師兄很聽話地将随身寶劍遞給她,只見她雙手各執一劍,然後就着剛才與他們那小師弟比武的招式,左右各使出不同變化,如此純熟的手法,精妙的布局,瞬間那套劍招在她手中又變化出了更大威力,尤其那招孤雁雙飛,在她左右手各使出相同一招,真是身法超絕,直教人驚豔不已!

這幾招劍法比完,柳兆衡将雙劍一起還給大師兄:“這套劍法創得真是變化絕妙,可在你手裏使得太過呆板,現在我把這些個變化使給你看,算是我還給你的,如此,我們就兩不相欠了吧。”

豈知,這下是真的把那小師弟氣哭了:“你怎麽能這樣對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