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頭露尾
第二日,便有更多的人站在了村長那邊,一樣的馴服、恬淡,失了原本的性子。
相似的表情,相似的平和慈愛,仿佛找到了生命的光,前行的光。
林安古怪語氣之後,秦川幾人果然被罰。
懲罰也是相似,不過是進林子走了一遭。
有了沐雲芯子給的迷毂在手,林子中詭異的方位和空間似乎不再出現。
秦川進去看過吳琅,他還躺在之前躺下的地方,透過厚重的太歲菌絲,能感受到他清淺的呼吸,很慢、很緩,但她和沐雲都看過,人在恢複,情況并沒有惡化。
唯獨吳琅不吃不喝這一點讓秦川比較擔心,但她也沒有別的法子,只能盡量說服自己,用林平、林安的例子說服自己。
出林子後,照例地得到了更加重的農活分配。
但這些,并不足以道。
真正讓秦川幾人不解的是,為什麽,他們幾個無論進了那林子多少次,無論白天還是黑夜,出來以後依舊還是他們自己,沒有半點改變,那種猶如複制粘貼的表情也沒有出現在他們的臉上。
因此,剩下的玩家愈發同他們劃清界限,隐隐地,桃源村中形成了三方分列的格局。
以桃源村民為首的一方,以目前為止仍然正常的玩家一方,以及雖然村民沒有表露半點不平等對待,但由于他們一直是異類而被玩家漸漸疏遠的秦川幾人一方。
而且,村民一方的人數漸漸增多,每一天都有不同。
終于,在秦川他們到達村子半個月後,這一局勢達到完全的逆轉。
村人隊列超過兩百,秦川幾人依舊我行我素卻并無異樣,而剩下的玩家已不到四十。
同時,這一天還發生了一件事。
胡三死了。
死在山洞裏,人死的時候被密密層層的菌絲重新包裹覆蓋。
早間被人看見的時候,活像一只巨大的繭。
他身上的菌絲沒有光亮,成了死物,像極了枯敗的蛛絲。
那些經過某種特殊轉變成為村民的玩家對此沒有任何不适,相反,剩下的正常玩家将情況告訴村民後,村民全數立刻就聚集到了山洞。
他們的臉上,第一次有了不同于平和安詳之外的第二種表情。
驚恐,而且懼怕。
屍|體秦川和沐雲幾人已經看過,雖然詭異,但說不上多麽吓人。
胡三整個人幹癟黑瘦,仿佛被吸幹了精|血,又像中了多年的毒。
但石木天剛确定,這人身上并沒有外部進入的毒。
這個外部進入就非常靈性。
秦川第一時間察覺,但因為在場還有很多已經完成轉變的玩家,秦川并沒有點破。
沒有外部進入,但人顯然一副中毒的模樣,那麽只能說明,玩家進入林子完成的這種轉變帶來了這樣的副作用。
可,同胡三一起進入林子并完成轉換的玩家也不止他一個,為何其他人根本沒事。
而且奇怪的是,最初的村民在看見胡三此時的模樣時都露出了驚恐和懼怕的神情,為什麽,那些新近完成轉化的卻面無表情,宛若未見?
村長命人将胡三的屍|首帶走,上來的是林家人,相當謹慎地,他們捂住了口鼻,用浸過藥草的繃帶纏過手,将胡三連同褥子一起卷起,而後帶走。
“走!”石木天剛道,“跟上去瞧瞧!”
大家正有此意。
于是乎,身後的村長還在交待這個山洞不能再住人,同時在重新分配住房的時候,秦川幾人已經矮身退出人群不見了。
一路上,衆人同林家人保持着一定的距離。
雖然林家人表面上沒有危害,在關鍵時刻也能夠提供足夠信任的幫助,但他們在桃源村太久,有些東西已經潛移默化被改變,更主要的是,這種改變他們并不能自主察覺,有時不但不能察覺,甚至會跟着直接走偏,因此,在不必要的時候,秦川幾人倒不會主動和林家人取得更多聯系。
“其實,”短短的這一截距離,可以确定對方聽不見他們的話,但秦川還是壓低聲音道,“你們還記得在進村最初的時候,兩百多個玩家裏隐藏的那只狼嗎?”
衆人沉默,而後突然想起:“那個讓人傳出你的名字将你公投出來的人?”
清水丫丫補充:“第二輪公投中公然寫出秦吳兩個字挑釁的那個老狗|逼?”
秦川默認。
“怎麽說?”清水丫丫不解。
秦川淡淡:“那日的毒,是他放的。”
“放毒?”
衆人自然沒有忘記,那日第一個死者出現時,兩百多名玩家為了試探規則發起公投,第一輪公投出來秦川的名字一騎絕塵。秦川反手出招,發起了第二輪公投,成功篩出幕後的狼。但就在秦川要指認狼的時候,有人放毒,天地皆暗。
“毒不但殺死了仙兒的蠱蟲,而且,那毒,是從屍|體中爆出的。”秦川淡淡。
“你為什麽不早說?”清水丫丫不理解,“威脅你的人就是他?”
秦川點頭:“當時,我看不出他做了什麽手腳,他似乎根本沒有動作,但下一刻,毒氣就開始蔓延。”
“會不會,”清水丫丫思考,“是他提前在屍|體上做了手腳?”
秦川搖頭,看向石木天剛:“兩百多個玩家裏,高手實在太多,很多人隐藏身手和本事,直接在屍|體上下毒太過明顯和招搖,而且,當時仙兒和石木都看過屍|體,并無異常。”
清水丫丫倒吸一口涼氣:“這就,有點恐怖!”
“不止恐怖,”石木天剛也開口,“他如果出手,我們所有人都會沒命。”
“所以,”清水丫丫道,“你們都看出來了?”
石木天剛道:“也不算吧,不過臨時做點準備總是不差的。”
這說的,便是他當時放出紅霧魇住所有玩家的事實。
“可,”清水丫丫不理解,“他這麽做,是為了什麽?”
秦川邊走邊道:“那時他攪亂局勢,為的不過是找人出來躺槍試探規則。”
“規則而已,就那麽重要?”清水丫丫不理解。
“重要與否,與個人所求有關,你我不知道他所為何來,自然不知道這對于他是重要還是不重要。”石木天剛道。
說起來,在場幾人好像真的并不把規則放在心上,當然,這其中又有微妙的差別。
石木天剛是那種知情的無所謂,玉小仙是慣有的不上心的無所謂,清水丫丫屬于順勢而為,不擰也不争,至于秦川,慣常的見招拆招,沒什麽好說,該破也就會破。
但無論如何,幾人從進村開始,同其他玩家走的就不是同一條路子,現在看來,他們都在朝着規則而去,都在一點點或被動或主動地破壞規則。
可諷刺的是,他們的無所畏懼卻并沒有帶來相應的懲罰和崩壞,相反,是另外那些懼怕規則的人,成了規則的奴隸,變成馴良的另一種村民。
如今看來,這種轉變,其中還蘊藏着巨大的反噬和不确定。
“所以,當時你确定了人,卻并沒有最終指出,而且,順着他的邏輯,說了那些殺人誅心的話?”清水丫丫總結。
“如果當時我指出他的所在,我不知道結果會是什麽。”現在想來,當時的情形依舊讓秦川心驚。
那時那人的威脅中,其實還含了一點別的內容,那便是告訴秦川,他知道秦川和吳琅之間的羁絆,他在用兩百多個玩家當砝碼的同時,也将吳琅扯了進去。
一旦秦川沒按他的想法來教唆更多的玩家去以身犯險,他自然還有後招。
而那後招,不出意外的就要沖着吳琅而來。
秦川沒有給他這個機會,她第一時間洞悉了對方的所思所想,将輿論朝着對方想要的方向引導,同時,以身犯險,自己去試了規則。
不同的只是,在這個過程中,所有人都陪她一同去,并未問過緣由。
秦川不是不知道衆人心中或許有的小心思,但聖人尚且論跡不論心,秦川又怎會不明事理到這個地步。
因此,所有人的情他都承。
現在的情況是,吳琅受傷了,生死未蔔,吳琅的離開自然離不開甲門吳家人,但以吳琳為首的,在十相門中走動的吳家人并不大可能知道桃源村密林隐秘的全部。
加之那日跟随無根子吳琅回來的高手顯然也并不知道內情,兩相聯想不難猜出,送吳琅進密林的人正是這背後的狼。
可,他為什麽要送吳琅進去?
現在看來,這顯然是在救吳琅。
而且,還得感謝他的手段果決,不然吳琅可能真的沒了。
至于吳琅燒了所謂的房子也要沖出密林回到自己身邊,加之回來時的恐懼和忐忑,會不會,秦川懷疑,吳琅還有話沒有同自己說完。
而這沒說完的話,也不難猜,吳琅想要告訴秦川……有危險!
“這麽說,”石木天剛道,“你懷疑現在的情況以及胡三的死同他有關?”
秦川沉眸:“不好說,他似乎在引導我們。”
“引導?”玉小仙也開腔,她最近說話很少,情緒有些低沉,不是很上心的東西基本懶得開口,“怎麽說?”
自然,她此時開腔也非偶然,因為……
秦川想了想,還是說了出來:“我只是有種直覺,覺得他似乎在引導我們發現桃源村的古怪,甚至是引導我們發現蠱人冢的秘密。”
“他為什麽要這麽做?”玉小仙繼續問。
這一次,回答她的是石木天剛和清水丫丫:“為了進入蠱人冢。”
“這麽說來,”秦川道,“此人也必定是十門中人,又擅長用毒,難不成……”
“毒門也來了……”清水丫丫的語氣低沉下去。
不用說,能讓她産生這樣情緒,那毒門大抵上不是什麽好相與的存在。
“那就好辦了啊!”誰知,情緒低沉不過片刻,清水丫丫突然歡喜起來,“你既然确定了對方,我們去把人揪出來一頓愛的教育不就好了?”
“沒有這麽簡單,”秦川道,“他未必是那個模樣,人有易容的痕跡。”
“易容?”玉小仙也不理解了,“為什麽要易容?”
秦川搖頭,總有這樣那樣的理由,誰又說得清呢。
清水丫丫又問:“男的女的總能看出來吧?”
秦川還是搖頭:“而且那次之後,這人就消失了。”
“既然認不出他的模樣,你怎麽确認人消失的?”
大家不理解。
秦川淡淡道:“那雙眼睛,我不會看錯,很特別……如同黑曜石一般。”
突然,小啞巴拉了拉秦川,幾人霎時止步,就近隐入樹木之中。
擡着胡三屍|體的林家人已經到達地方。
但随着視線落過去,幾人全都蹬大了眼。
因為,眼前種種,斷不是桃源村中應該或者能出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