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進點卦
二傻子說的自然是吳琅。
此刻，真正的傻子一般站在幾人中間，既不說話，也沒有多餘動作，連頭都耷拉着，沒什麽精神的樣子。
“他不會有問題吧？”秦川問石木天剛。
石木天剛搖搖頭：“暫時沒事，只是……”
秦川：“怎麽？”
石木天剛：“他大概撐不過天亮，而且……”
石木天剛的視線在吳琅和秦川身上游走，他雖然沒說完剩下的話，但秦川明白，因為看不見，混沌元神而生的無根子很可能會再次陷入沉睡。
畢竟，那才是混沌元神最習慣的存在方式。
“如果讓他看見？”
秦川的話還沒說完，石木天剛就打斷：“如果在毫無防備的情況下突然撞見本體，他也會消散……字面意思的消散。”
秦川：“很危險？”
石木天剛：“很危險。”
秦川于是明白，先前冒牌貨沐雲說的并非是假。
她當時也是如是判斷，但直到從石木天剛口中驗證，她才品出了更多的味道。
如此說來，那些纏住沐雲的影子同他說的話未必都是虛情假意，難怪即使事事好似都能掌控的沐雲也能有那般無所适從的神情。
那麽，秦川又想，他是只有在此時被藥人迷毂困住時才有這樣的幻覺？
還是如同他表現出的那般，他慣常被這些東西折磨？
秦川垂眸，沒有再想下去。
當務之急，自然是吳琅。
雖然大家不明白吳琅不說話和密林深處光亮中閃動的這種東西之間有什麽關系，但還是全都大睜了眼使勁兒去瞧。
清水丫丫：“看得清嗎？我看像菌絲身上發出來的。”
石木天剛：“是，菌絲的結點處，一閃一閃。”
玉小仙：“那是太歲菌。”
清水丫丫：“你認識？”
玉小仙：“見過。”
清水丫丫：“還知道點別的嗎？”
玉小仙：“沒了，就知道個名字。”
玉小仙沒說的是，就連這名字，她知道得也相當偶然。
是在進入密字銅鎖迷局之中時，通過引爆的12號知道的。
她那時，控制住了12號，可以一定程度上讀取對方的所知，而那人，心中不留其他，最讓人難以忘記的就是那一團古怪的菌團。
而密字銅鎖中那些玩家，如果不出意外的話，是全都要進入糖果迷局之中，最終到達此處的。
玉小仙腦仁雖然有限，但也聯想出這樣一條路線，只是她還想不清楚這背後的深意。
清水丫丫這時說道：“閃動頻率很規整，不像莫斯密碼。”
“不是莫斯密碼，”秦川若有所思，“只是簡單的二進制。”
“二進制？”清水丫丫再次驚道，“這玩意兒有什麽用？”
秦川也還在思考，她擡頭，天幕被藤枝樹蔓遮蔽，看不出時間，目光落下，落向遠處依稀的藥人暗影，再看向光亮正中，一個想法在腦海中産生。
同時，小啞巴的手指輕輕在她掌心滑動，寫下兩個字：方位。
沒錯！
就是方位！
太歲菌通過結點處的光亮明暗傳遞了一種信息，信息裏蘊含了簡單的兩位數字，數字各不相同，此時天昏地暗，根本無法通過其他辨別方位，那麽，這種兩位數最有可能指代的就是方位。
而在所有的方位表達中，最簡單的兩位數對應方位就是六十四卦。
每一個卦象都對應着相應區域中的一種方位，只要能找到方位的起始，就能順着二進制數字找到對應卦象，進而走出一條路線。
但現在還有一個問題，方位的起始是什麽？
此處雖有密林深處的光亮，但天地都看不分明，沒有可以當作錨點的起始存在。
秦川繼續思考，目光若有若無總沒離開吳琅太久。
吳琅愈發安靜，精氣神肉|眼可見地衰敗下去。
“吳琅。”秦川叫道，聲音不大不小。
吳琅沒有吭聲。
“吳琅！”秦川再叫，加大了音量。
這一次，吳琅哆嗦一下，有了點反應：“爹，你叫我？”
聲音也透着慵懶和疲憊。
秦川聽了微嘆一口氣，末了叮囑道：“別睡着，困了就同我們說話，說什麽都行。”
吳琅：“嗯……”
似有似無的一聲，之後就沒了回應。
“要實在想睡，也可以動一動，我們都在你身邊，不會有什麽問題。”
秦川便只得再說。
吳琅不知聽沒聽見，輕輕淺淺地嗯了一聲。
而後，就在所有人以為他不會再說什麽的時候，他忽然呓語一般說了一句話：“不是……不能動……”
轟一聲，秦川腦海一片清明！
作為唯一一個逃出密林的存在，他的本體處在密林之中，兩者之間天然有着一種關聯。
而這種關聯，在一個準确方位的定位圖中，無異于一種活生生的錨點。
最主要的是，要驗證這種猜測，很容易！
當下，秦川用空閑的一只手拉住吳琅胳膊：“吳琅……”
她依舊是先叫，聲音難得溫柔，在不起作用之後，才拉住他的胳膊搖。
吳琅甩甩頭，有了點點清明。
“你往左邊動一動。”秦川道。
吳琅咕哝：“左邊……哪邊是左邊？”
秦川汗，不知道這二傻子平時就這麽傻還是此時腦袋已經開始混沌。
“你順着我手的方向動。”
秦川難得耐心，邊撥動吳琅的身子邊說話。
即使是這麽淺白的話和動作，此時吳琅做起來也有了明顯的吃力。
秦川不催促，只是慢慢将吳琅的身子挪轉。
挪轉完成那瞬，清水丫丫出聲：“太歲菌傳回的數字動了！”
秦川便知道，她猜對了。
不過，為了驗證，秦川再次哄着吳琅往另外的方向也動了動。
果然，每次随着吳琅的挪轉，傳回的數字就會不同。
那麽，不用再試，只需照着數字的方位前進，他們一定能夠走近那片光亮。
秦川将吳琅拉回最初站立的方向，就要放手那刻，吳琅再次呓語：“爹……”
“嗯。”秦川答得溫柔。
“有點困……摸摸頭~”
秦川便笑了，沒有拒絕，也不帶半點暴力，果然伸手在他頭上摸了摸。
那一瞬，吳琅的臉上洋溢着溫暖，他似乎在笑，但有些古怪。
“這小子笑起來還挺招人疼……”石木天剛說着，也将空閑的一只手放上吳琅的腦袋。
“呲！”
瞬間，吳琅變臉，可愛小奶狗變身瘋狂老豺狼。
石木天剛笑容凝在臉上，心裏有一萬句媽賣批想講。
“1001。”
顯然，大家都能看出吳琅狀态的不好，因此，沒有人再耽擱，當吳琅站定後，太歲菌上的閃動重新開啓，清水丫丫将第一個數字報出。
“是9，”秦川道，“對應……風天小畜！走！”
這次，隊列再次換為秦川打頭，不同的只是，所有人都靠得很近，以便秦川能夠随時進行調整。
邁步那瞬，所有人心裏其實沒底。
但當幾步之後，腳下的泥土果然松軟黏膩，雖然也有枯枝枯葉，也不可能做到完全沒有聲音，但果真沒有引起藥人的注意。
“所以說，”清水丫丫不明白，“這些藥人為什麽要堵路？為了不讓我們靠近太歲菌？可那玩意兒有什麽了不起，就算靠近了，又能怎麽樣？”
石木天剛聽了道：“大概是沒吃藥吧。”
清水丫丫：“……”
清水丫丫：“這玩意兒能自己吃藥？不是靠人喂嗎？”
石木天剛：“那就是，喂他們的人大概沒吃藥吧！”
清水丫丫完全不能理解這樣的話。
石木天剛便又道：“藥人會本能地守衛飼養者，而飼養者如果出現意外，藥人就會本能地守衛在飼養者附近。”
“你別告訴我是這些太歲菌飼養了藥人？”清水丫丫簡直如同聽見天書，“太離譜了！”
石木天剛：“我沒這麽說啊，我只是覺得，蠱人冢，或許就在裏面……”
“蠱人冢？！”清水丫丫這下是徹底驚了。
“說起來，”石木天剛道，“你是為什麽到這裏來的？我看你健健康康無病無災，倒不像是會挖空心思進來的人？”
“只有有病的人才能進來嗎？”清水丫丫反唇相向，“你們幾位難道不也是健健康康？你這是什麽道理？”
“哈，”石木天剛笑，“果真是沒什麽道理，現在在桃源村的人中，無病無災的也不在少數，當然，大病難治的也真是不少。”
二人你一句我一句，倒沒人打斷。
忽然，玉小仙道：“光亮變了！”
清水丫丫瞧過去，片刻後，報出另一個數字：“111101。”
“61卦，風澤中孚，”秦川道，“這邊！”
“100110。”
“38卦，火澤睽，這邊！”
“11110。”
“30卦，離為火。”
“10101。”
“21卦，火雷噬嗑。”
“110010。”
“50卦，火風鼎。”
“1000000。”
“64卦，火水未濟。”
“100。”
“4卦，山水蒙。”
“110100。”
“52卦，艮為山。”
幾人配合默契，兜兜轉轉，很快就走到了光亮前方不遠處，但接下來的路，太歲菌沒有再指。
“怎麽回事？”清水丫丫道，“光開始變暗，沒有新的數字了。”
秦川擡頭，瞧向遠處，入目瞬間不是越來越接近而應該更耀眼的光亮，恰恰相反，是黑。
一個個藥人堵在關鍵之處，連同身上散發的黑霧一起，宛若一尊尊攔路的惡神。
遠處，第一聲雞鳴聲起。
留給他們的時間已經不多。
“藥人堵住了最後的路。”秦川道。
“那怎麽辦？”清水丫丫有些着急。
“這下，”秦川看向玉小仙，“就該小仙出手了。”
幾人同時将目光落過去。
卻看見，玉小仙一聲不吭，滿臉淚痕，雙手胡亂在臉上扒拉，卻根本沒有辦法止住流下的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