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龜
沈寄雪看着眼前下了禁制的洞府, 恨不得當下恢複身份,破了這該死的禁制沖進去,一劍殺了楚長淵了事。
她原本想利用“替身”一事刺激楚長淵, 借那點“偏愛”順理成章催生情意,誰知一個沒盯住,這人竟成了縮頭烏龜。
明明已經因她而生出心魔, 甚至幾近瘋狂, 那晚滴落泥土的幾滴鮮血和當衆訓斥傅清風歷歷在目。
她想着火候差不多了, 便察覺到楚長淵到來時,借着雲星華的話順勢說出心悅于他。
本是勝利在望之事,誰知這人竟能生生忍住回去閉關。
沈寄雪心中冷笑,道心如此堅定, 不愧是劍尊。
她倒要看看, 楚長淵能否如他所願, 順利壓下這心魔。
修真無歲月,十年一晃而過, 沈寄雪已至元嬰期, 卻再未見過楚長淵。
“掌門今日突然召集我們去滄瀾殿,究竟發生了何事?”
沈寄雪來的路上碰見了白朝英,便與他同行。
她搖了搖頭, “不知, 但這般緊急,必然有大事發生。”
“能有什麽大事,”白朝英摸着下巴猜測道,“莫非神魔大戰了?或者魔界聯手妖界入侵人界了?”
“怎麽可能, ”沈寄雪睨他一眼,“放心吧, 魔尊沒那麽閑。”
他奇怪道,“那還能有什麽事?”
沈寄雪環顧四周,“趕往滄瀾殿之人并不多,都是內峰金丹以上的弟子,或許是人界出了什麽棘手的妖魔。”
“在這兒瞎猜什麽,”顧淮自他們身後突然出聲,笑眯眯道,“等會兒進去不就知道了。”
“雲師姐呢?”沈寄雪向後張望。
他們二人關系極好,平日裏總在一處,下山降妖除魔也經常同行,今日只見顧淮不見雲星華還頗有些不習慣。
顧淮揚t了揚下巴,“她早到了。”
滄瀾殿內。
“二哥!孟三哥!”
白朝英同許久未見的兩位兄長招了招手。
“沈師姑。”
白雲深向沈寄雪行禮,反倒将她弄得有些不知所措。
楚長淵收她為徒,便算是與掌門和大部分峰主同輩,以此論起,确實算白朝英等人的師姑。
“白大哥不必如此,”沈寄雪連忙擺手,“此事我與白三早已說過,我等之間仍以同輩論處。”
白朝英連忙點頭,“是是是,我怎忘記與你們說,人前講些禮數也就罷了,咱們之間不講究這個。”
見白雲深猶豫,孟韶一把攬住他,假作威脅道,“師姑有令,豈敢不從。”
幾人聞言一并笑開,然而沒說幾句話,便見葉玺與衆峰主共同自殿後走出來。
他們神情很是嚴肅,原本叽叽喳喳聊天的弟子們頓時住嘴,氣氛一時沉寂下來。
“今日突然召集大家前來,乃是因為人界發生了一件極詭異之事。”
葉玺開門見山道,“骁陽城你們應當都聽過,昨日臨近的隐月城派人前來求助,他們起初發現骁陽城城門緊閉五日,雖覺得奇怪,但只以為是骁陽城出了什麽事在全城搜索,便沒有多管。”
“直到十日前,骁陽城周圍突起迷瘴,隐月城主這才覺得不對勁,便派了幾人進去查看,而原本約定好三日之內出來的那個幾人,再沒能從那片迷瘴中走出來。”
衆弟子心中震驚,忍不住窸窸窣窣議論起來。
白朝英湊過去,壓低了聲音問沈寄雪,“莫非瘴氣有毒?”
她搖了搖頭,“說不好,也有可能是骁陽城內出了事,才導致他們沒能出來。”
葉玺擡手示意他們安靜,“隐月城認為瘴氣有毒,于是準備了防禦瘴毒之類的防禦法器再次派人進去,想要救出原先的那幾人。”
他頓了頓,緩緩道,“可那些人也沒能出來。”
沈寄雪眯了眯眼,如此說來她的猜測沒錯,應是骁陽城中出了事,迷瘴或許只是個障眼法而已。
葉玺輕嘆一聲,“隐月城特來向我們求助,想讓我們派人前往骁陽城救出那兩撥人,同時查明真相。這便是我今日召集大家的原因。”
“此事過于詭谲,是以經我與衆位峰主商量,由浮月峰主薛長盈、浩渺峰主洛雁瑤、雲影峰主季岚川帶隊,選金丹以上弟子三十五名,共同前往骁陽城。”
葉玺環視殿內衆弟子,“若有想前往者,可上前自薦。”
玄霄宗除去劍尊與掌門,這三位峰主與斂清峰主私下被弟子們稱作“四大峰主”,修為可謂“兩人之下、衆人之上”。
如今劍尊與斂清峰主皆在閉關不便打擾,掌門需坐鎮宗門、不可輕易離開,四大峰主竟一下子派出去了三位,可見此行必定兇險重重。
一時間衆人都有些猶豫,舉手者多是元嬰期弟子,雲星華和顧淮也在其中。
“掌門,弟子沈微雪願随三位峰主與諸位同門前往骁陽城,共破骁陽之謎。”沈寄雪上前拱手道。
葉玺張了張嘴,想要阻止沈寄雪前往,畢竟小師叔就這麽一個徒弟,若一個不小心在骁陽城受了重傷,他真害怕小師叔一怒之下将他拉去演武場,名為操練實為揍他。
他笑了笑,靠近沈寄雪低聲道,“師妹啊,小師叔尚未出關,此事若無他的同意,我實在不敢應允,要不咱就別去了?”
“掌門不必如此,我與其他弟子并無不同,大家去得我也去得,此去歷練一番也與我有宜,師尊不會怪您的,”她眨了眨眼,“更何況師尊閉關已有十年,說不定我這一趟回來時,師尊依舊未出關呢。”
葉玺思慮再三,最終點了點頭。
“你怎麽也來了?”沈寄雪瞥了眼白朝英,“白大哥不是不同意你來嗎?”
“他哪裏管得住我,”白朝英單手扶住雲舟欄杆,探頭看了看下方的城池,“再說了,這可是難得的歷練機會,我不去豈不是可惜。倒是你,劍尊那般看重你,何必來湊這‘熱鬧’。”
沈寄雪輕笑一聲,沒有回答。
楚長淵十年未出關,看來他的心魔消去極難,否則憑他的修為早就可以出關了。
出發之前她去了一趟楚長淵的洞府,将骁陽城之事與自己即将随隊前往骁陽城除魔一并告知于他。
雖然那道禁制與十年間別無二致,裏面之人也與從前一樣從不出聲回應,但這并不重要。
骁陽城之行絕非表面上這般簡單,即便玄霄宗以五日為期、組成這支實力強大的隊伍,恐怕也難以解決。
她倒要看看,若此番前去她身陷險境,楚長淵是否還能無動于衷。
白朝英見她不說話,索性另起話頭,“你可知骁陽城有‘英雄之城’的美譽?”
“不知。”沈寄雪看着眼前白雲飄過,随口應道。
“這你都不知,”他假作嫌棄,撇了撇嘴開口,“骁陽城數萬年前曾是人族抵禦修羅侵占人界的最後一道防線,當時守城的将軍是人族最強大的修士,年少成名、驚才絕豔,所有人都以為他們能守住人族最後的淨土。”
沈寄雪興趣缺缺,順着他的話提問,“最後失敗了?”
“可不,”白朝英滿臉痛惜,“可惜将軍被修羅族派來的羅剎女蒙蔽,修羅族兵臨城下之時,不僅無視日日跪在府前、祈求他殺了羅剎女的百姓,還暗中随羅剎女歸順修羅族,大開城門迎接修羅族,可憐了城中百姓無辜被屠,他卻一戰之後了無蹤跡,不知去了哪裏逍遙快活!”
說到此處,他重重錘了下欄杆,“修羅族最是殘忍狡詐,若無那羅剎女,骁陽城必定能守得住,人界也不會遭受修羅族奴役數百年。”
沈寄雪聞言挑了挑眉,睨他一眼,“戰勝敵人都是将軍之功,城破家亡便是妖女蠱惑,你怎不說是那将軍定力不行,才會受羅剎女蠱惑?”
白朝英被她問得一愣,思及從前看過的那些“妖女禍國”“紅顏禍水”的話本,頓時有些矛盾,可順着沈寄雪的話一想卻不無道理。
國破家亡,為何總是怪罪于女子?
一個巴掌拍不響,那些男子仿佛在這些故事中隐身了一般,非得殺了妖女才能戰勝敵人,好似勝敗興衰皆系在一人身上。
他拍了下欄杆,恍然大悟道,“我從前被那些話本誤導,如今細細想來,竟确如你所言!”
沈寄雪笑了笑,正欲說話,卻被身後之人打斷。
“旁的不提,骁陽城那位将軍在遇到羅剎女之前戰功赫赫,”林墨梅眼含鄙夷,“若照你這麽說,之前那些都不作數了?”
林墨蘭一如往常跟在林墨梅身後,不似從前神情怯怯,卻也不怎麽開口說話,只死死盯着沈寄雪。
險些忘了,她算是她們的殺父仇人。
“你若願意這麽想,便這麽想吧。”
沈寄雪無意與林墨梅争辯,拉住想要嗆她兩句的白朝英,随口敷衍一句便扯着人離開了。
“三姐······”林墨蘭捏緊手中帕子,眼圈有些紅,“父親便是死在她的劍下。”
林墨梅眼神陰沉,看着沈寄雪越走越遠的背影,聲音極冷滿是殺意,“我知道。”
林水禦一死,林家樹倒猢狲散,頃刻間便被飛雪城其他世家瓜分殆盡,至于林墨竹那個癱在床上的廢人,自然也被趕了出來,無人照管之下,不出三日便死在了一個破舊房子裏。
原本每月源源不斷送到玄霄宗的靈石立時便斷了,害她再也不能随心所欲購買師兄弟手中多餘的丹藥,費了好大力氣才凝成金丹,否則她也能擔上一句“天才”之名。
林墨梅緩緩撫上腰間長鞭,此番前來,她必要讓那賤人再也走不出骁陽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