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個小時
慘叫聲持續的時間很短,至少,是比想象中要短很多。
很快,丫獸重新回歸破屋外的陣地,繼續虎視眈眈。
預想中的野獸争食場景并沒有出現,這種獸,似乎不但高級,而且極有規矩。
而那頭也沒了動靜,有膽子大的借着丫獸錯開身子時的間隙看過去,依稀看見遠處的血泊中躺了一個人,但令他不解的是,在血泊不遠處,還躺了一個。
卻不是丫獸,而是……人。
相似的衣着打扮和頭套,又倒在暗處,自然看不出具體是誰。
但,剛剛被扔出并且被丫獸拖走的,所有人都看得清楚,只有一個玩家。
這人,哪裏來的?怎麽也死在了那處?
“瞎說!”有人于是反駁,言之鑿鑿,“那分明就是丫獸,我剛剛看着了,不知怎麽拖了那人出去不久也倒下了,頭朝外,一條腿壓着另一條腿,是吧?”
這人搖搖又望一眼,點點頭:“可,我看見的,确實是個人!”
“是人?不是丫獸?你确定?”有人疑惑。
“四腳四手趴在地上跑得飛快跟條野狼似的那才是丫獸,而這個,是人!貨真價實的人!”這人便帶着氣,劈手一指。
人們自然好奇,順着他的手指探頭去看,可破屋的縫隙早已給合圍的丫獸炯炯的目光堵滿,哪裏還能看見什麽一個人兩個人的事。
剛剛場面混亂,又被驚吓籠罩,看錯了也是難免。
大家便齊齊了然,不再糾結這個問題,而且,丫獸始終更讓人在意不是嗎。
“那玩意兒什麽顏色,什麽模樣?”這名字怎麽聽也沒有聽過。
這人便搖頭:“看不清,動作很快!”
“那你确定沒看錯,怎麽還就死了?也沒聽見他們打鬥啊……”問的是看見丫獸倒地那名玩家。
“嘁!”這人于是扭轉了頭,覺出一絲不爽,陰森森看着說這話的人群,“有本事你們自己來看啊,一個兩個都是慫逼,卻還懷疑別人眼瞎!就知道躲人背後逼逼!”
一句話後,就沒人再說話。
直到漢子開腔:“看來這人是條漢子,絕境中還能拖一個墊背!”
秦川的目光一直瞧着那頭,聞言,沒來由生出一絲莫名的違和。
那确實是兩個人,而且,其中一個,她能确定,并不是從破屋中出去的。
可是,一眨眼的功夫就出現在了那處,倒地不起,當時場面相當混亂,視野十分有限,她也沒看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麽。
只是,沒來由地覺出古怪。
“我倒是要出去看看,既然他能打死一只,我也差不了,”漢子回頭露了露肌肉,“有人想一起麽?”
所有人,全都退開三步,給漢子留出一條道兒,直通門外。
原來,這破屋竟然有門。
可也是看見門的那瞬,秦川的那種疑惑感再次襲來:門,似乎是朝外鎖住的。
至少,門裏的栓銷并沒有卡死。
這,要鎖住的,倒像是他們這群人了。
雖然沒什麽不對,但總覺得怪。
漢子走到門邊,伸手觸到門栓銷,而後,并沒有開門,而是嘭一下拍上門扉,震落簌簌的灰塵和木屑裏,他又大喇喇扭轉回頭,完成了自我打臉。
有人不解:“不去了?”
“去個屁,”漢子相當直接,“我憑什麽去?”
“……”
人群集體嘆了口氣。
每個人的聲音大抵都很小,但聚在一起,卻是不小的一聲。
聽見這聲,漢子的頭仰起,雖然帶着頭套,但仍能感覺到一種睥睨,相當不屑:“有本事你們去啊,我能生火,能睡覺,餓了……呵呵,總之,我什麽都能,大不了熬到最後。”
聽見這句話,所有玩家沒來由地抖了一抖,尤其,是方才嘆氣那些人。
“你熬着也沒什麽用啊!”有人打破沉默,“六個小時後,游戲就結束了……”
“而且,游戲規則說得清楚,玩家身上都有糖果,糖果有有毒無毒和慢性毒的區分,丢失糖果、毒發或者糖果留存,都是要出局的。”
“六個小時?”漢子不以為意,幹脆在火堆邊拉了塊木板大喇喇躺下,“你們,想得可真美啊!”
“???”
所有玩家一致疑惑,什麽意思。
“你明白嗎?”漢子直接朝秦川遞來目光,一上一下晃着的腳尖上勾着要掉不掉的鞋。
鞋子算不上幹淨,但他的腳底卻很白。
秦川挪轉了目光,不去看對方。
她确實不喜歡這樣的人,每個局裏都有,除了挑事,好像就只熱衷于看戲。
但不可否認的是,他們是真正屬于游戲的存在,目光極致敏銳,能在最短的時間內發現游戲的端倪和華點。
沒錯,游戲時間六個小時,但從丫獸圍住衆人的架勢來看,就算人能等,丫獸也等不了。
可,丫獸為什麽一定要圍住人群,一定要吃糖呢?
只是因為喜歡吃糖?
這不是不行,也不是說不通,但多少讓人覺得有些不夠。
“問她做什麽?”有人上下掃量一眼秦川,頗為不屑,“這種人我見得多了,在游戲裏除了拖後腿什麽也幹不了。”
“哦?”漢子掃眼看向說話的男人,意有所指,“你記住你說的話哦。”
這話一出口,便有更多的目光朝秦川遞來,很顯然,漢子開始帶節奏給她挖坑了。
“說說嘛,”果然便有人和稀泥打圓場,“啥意思,難不成六個小時的游戲時間也有陷阱?你說出來我們大家一起分析,也好早點離開不是?”
聞言,秦川皺眉,可還不等她說話,清水丫丫再次發聲:“這還有什麽好問的,真不知道你們這些人怎麽這麽蠢,這麽蠢怎麽還能進這個游戲?”
言下之意,在座的都是垃圾了。
鎖在秦川身上的目光便再次挪轉,轉到清水丫丫身上。
看起來是好奇且虛心,但實際上,大有你丫有本事分析出個所以然的不信服架勢。
而清水丫丫,從上次接觸下來,秦川便知道,她最受不得這種奚落。
雖然,這種氣性也未必真是她平日裏的做派,但在游戲裏,她很能通過三言兩語給自己建立這種人設。
自然,這種人設并不吃虧,至少,在高手眼裏,并不吃虧,如同狼身邊的狽,很多時候都很讨巧。
搞不好,三言兩語還能讓她摸出各玩家底細,果然,玩家掮客,術業專攻。
“很簡單啊!”清水丫丫果然開始解疑,“你們也不想想,通關條件只是存活?為什麽?看樣子是熬夠六個小時就行對吧?”
有人下意識點頭。
“但,如果只靠熬就行了,為什麽要有糖果留存也要出局的條件?”
“對啊,為什麽呢?”
大部分人還沒跟上,但有些人已經明白過來:“你的意思是,我們每個玩家在六個小時之內都必須消耗糖果?”
“消耗?”
“靠吃,或者……別的。”說這話的人,目光在丫獸身上巡了一圈。
“自然是這樣。”
“可,且不說糖果有的有毒,有的沒毒,更何況,有的玩家根本沒有糖果!”
“我也沒有。”清水丫丫仍舊坦言。
“那……”大家繼續不解。
“你們何不好好想想,”清水丫丫依舊不屑的語氣,“能到此地來的人,大概都不是第一次進局了,既然不是,你們何曾見過十相門游戲有廢話。”
“又何曾見過,”不屑的語氣轉冷,“游戲規則裏沒有隐藏條件。”
說這句話時,清水丫丫像含了恨意,語氣生冷。
“那麽,”有人再次跟上,“聯系規則的字面意思來說,就是所有玩家都得在六個小時之內合理消耗糖果,并且保證存活,然後才能通關?”
“有的玩家根本沒有糖果啊!”這時,更多的人發出了聲音。
沒有糖果的人果然并不少。
“游戲規則只說糖果留存會出局,沒說不讓給別人吃啊,”幽幽的,晃蕩着拖鞋的漢子繼續看熱鬧不嫌事大,“怎麽樣,誰能給我吃一顆?”
當即有人捂住了衣袋,瑟縮着遮住身影。
漢子嗤聲一笑,再次挪轉目光看向秦川:“你的呢?要不給我嘗嘗?”
秦川繼續不理這人。
但這麽一打岔,大家就都明白了,除非能夠百分百判斷糖果有毒無毒,确保自己吃了能夠存活,不然,既然留存是死,倒不如給人吃。
這好像确實是個法子。
只是,有聽明白的人早已捂住衣袋,瑟縮着退到了人群陰影之後。
看着這些人,清水丫丫冷冷地道:“為什麽會有糖果留存出局的規則?你們到底有沒有好好想過?”
“意思是……”有人嘗試着分析,“所有人都必須要吃糖果?”
“那麽,”清水丫丫肯定,同時繼續引導,“在什麽情況下,所有人都必須要吃呢?”
“除非……”有人道,“糖果有某種特定的作用。”
“剛剛咬人的丫獸也倒地不起了……”清水丫丫語聲幽幽。
人群出現了短暫的安靜。
而後,有人雙手覆在臉上蹲了下去:“難不成,我們進來之前,都已經中了某種毒,吃了某種藥……”
“而且,大概率是活不過六個小時的毒藥。”清水丫丫無情補話。
“可,”有人不理解,“規則說的是糖果分有毒、無毒和慢性毒三種,既然糖果有毒,我們怎麽可能……”
這人的聲音越說越低,顯然,他也已經明白過來。
“有毒、無毒和慢性毒是針對這個游戲的,換句話說,”清水丫丫get住了全場,“也就是針對我們所有玩家的,在我們體內本身含毒的情況下,有毒、無毒和慢性毒的糖果難道就不存在了麽?”
當然,是存在的。
只不過,所有東西都反過來了而已。
再看清水丫丫時,秦川确定,上次在跳沙包的游戲裏,那種坦率和粗犷不過是種僞裝,而那次,她或許就是故意去接近自己。
可,為什麽?又,怎麽能?
這些問題,像雜亂無章的珠子,而珠子中間,隐約藏着一根線,只要理清線頭,秦川想,一切的問題都能夠得到解答。
她,不着急了。
畢竟,似乎有人比她更急了,所有的東西都在用一種看似非常合理,但又十分湊巧的姿勢在朝她靠近。
她,等着就好。
“那怎麽辦?”有人的聲音已經帶了哭腔,“我,沒有糖果……”
“不,”清水丫丫斷言,“糖果,每位玩家都有,只不過,或許不是表面上的糖果意義。”
“什麽意思?”
“剛剛那名玩家,被丫獸拖去那名,他便沒有糖果,”清水丫丫繼續分析,“可規則裏說的是,丫獸喜歡吃糖。如果那人身上沒有糖果,丫獸為什麽吃了他?”
“這得有個前提……”有人提出異議。
“對,”有人附和,“得确定那名玩家說的是真話!”
“而且,”更多人發聲,“萬一他沒有認真找,或者掉落了也不好說。”
“可是,”清水丫丫道,“不可否認的是,丫獸确實拖走了他,或者還吃了他,一定意義上的吃。”
“我明白了,”突然有人恍然大悟,“難怪你得出這樣的結論!”
“怎麽說?”有人湊上去問。
那人想了想,道:“因為丫獸吃了這人,而規則中明确提示丫獸喜歡吃糖,那麽這人身上一定是有糖的,如果不在身上,就在身體裏,提前吃下的,而這也正好解釋了丫獸吃了這人後也倒地不起的事實,我們每個人身體裏,都有毒!”
“嗯,”漢子适時點頭肯定,“猜得不錯,你們每一個人,确實都有活不過六個小時的毒,我敢肯定。”
“為什麽?”雖然幾乎所有的玩家都已經接受這個設定,但還是有人不死心問了這麽一句。
“不為什麽?”漢子悠哉悠哉,“老子我眼睛毒,鼻子靈,看得出來,聞得出來!”
“那,”有人聽出言外之意,“你能解這毒嗎?或者……”
“你能區分出有毒和無毒的糖果,對不對?!”
隔着頭套,秦川也可以看出,漢子的唇高高地勾了起來。
“沒錯!”漢子繼續颠鞋,“所以,你們都把你們手裏的糖果給我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