氣象臺顯示從今晚開始未來幾天A市将迎來幾年難遇的夏季大暴雨, 大家做好防範工作,出行注意安全。
一下班,路上行人匆匆, 沒了往日周五放假愉悅輕松的心情, 都是着急忙慌的往家裏趕的,天邊暗沉沉一片,烏雲密布, 一場暴雨來臨的前兆。
醫院門口, 李月扶着蘇迎一邊焦急往外走一邊又要注意腳下,這會大家都是趕着回家的, 人來人往就怕磕着碰着。
“你小心點,別讓人碰到你的肚子。”
蘇迎一手撐開護着肚子點頭,看着外邊的天氣, 暗的像要壓下來一般,莫名窒息。
“媽, 咱們快點走吧,待會下暴雨不好開車。”
“行, 你在這等一會, 我去地下車庫開車上來。”
李月交待完, 腳下生風轉身便離開了, 蘇迎護着肚子小心往角落人少的地方靠。
這時門口出來一對母子, 小孩估計剛打完針, 眼淚汪汪的還在哭,手裏抓着個玩具橫沖直撞往外邊跑。
“我不打針了, 我要回家!!!”
“我不要來醫院,我要回家,嗚嗚嗚嗚。”
“诶诶, 小樂,別跑了,我們這是回家啊,不打針了。”
媽媽跟在身後邊喊邊追,小孩身子小身形麻溜從人群裏跑來跑去的,嘴裏嗚嗚哇哇的哭聲就沒停。
“別跑了,小樂,不打針回家了啊,小心點,別摔着了。”
小孩只管悶頭往前沖,一不小心撞到個人的大腿往後退了兩步跌倒在蘇迎腳邊。
蘇迎看着面前哭哭啼啼的小孩,鼻涕泡都挂在嘴邊,模樣好不可憐。心裏忍不住泛起憐惜,蹲下身溫溫柔柔的對着小孩笑了下:“小朋友,摔到哪裏呀?疼不疼?”
小孩一下摔懵了,睜着眼睛好半天才回過神,嘴一癟,哭的更厲害了。
蘇迎趕緊俯身往前想去哄他,可惜小孩歲數小心性脾氣大,碰到不認識的人往自己靠攏下意識手一推。蘇迎半蹲着沒有支撐力,也沒意識到小孩會推她,身子慣性往後倒,剛好撞到堅硬膈人的牆壁。
小孩的媽媽穿過人群趕上前拉起坐在地上的兒子,又看到被推的撞倒在一旁的蘇迎,連忙道:“不好意思,我兒子剛才撞到你了,沒事吧?”
蘇迎剛才心下一驚,猛的跳了一下,幸好身後就是牆壁,不然就要跌在地上了。
她撐着牆慢慢起身,感覺到身體沒多大異樣才緩緩開口道:“沒事,你多注意看着小孩。”
那名母親又是道謝又是道歉的說了好幾句才拉着小孩走了,蘇迎深呼一口氣,剛才的驚吓還有點沒緩過神,手心輕輕搭在腹部似是撫慰。
她本來懷孕的時候身體就不好,老是生病勞累加之上次大出血,這孩子愈發脆弱,再受不得一點風吹草動了。
李月車停在門口朝着蘇迎喊了句,蘇迎才慢吞吞的走過去拉開門上車。
“怎麽回事?臉色有點不好看。”
蘇迎沒把剛才的插曲告訴李月,怕她瞎操心,本來就已經夠緊張了。
“沒事,可能有點累了。”
“嗯,咱們回家,讓阿姨炖只雞補補。”
剛到家門口,瓢潑大雨立馬落了下來,豆大的雨珠傾盆而下,遮了半邊天。
“幸好咱們腳快,慢一秒都得淋濕。”
母女倆一進屋,阿姨就上前給蘇迎遞溫水,看着她身上沒濕,這才放心。
“阿姨,晚上煮份雞湯給蘇迎補補,去醫院檢查醫生說還是身子弱了點。”
“行勒,我馬上去準備。”
阿姨離開後,蘇迎覺得有點累,飯點也還沒有她便和李月說了聲,上樓休息去了。
“你去休息會吧,吃飯的時候叫你。”
蘇迎點點頭,便徑直往樓上走。
一回房發現下午出門時忘記關窗戶了,這會雨勢順着窗臺落進來一些,窗臺都濕了半邊,蘇迎連忙上前關了窗戶,剛才房內還淅淅瀝瀝的透着雨聲,一瞬間,空氣都安靜了下來。
蘇迎拉開被子躺進去靠在床頭,拿着手機各個軟件都點開一遍,滑了幾頁後又關上,似是想從中看點什麽,又找不到痕跡。
大概看了十來分鐘,蘇迎便覺得眼皮有點重,頭也昏昏沉沉的,估計是回家路上沒關車窗吹了風的緣故。
放下手機,拉着被子往下巴處一蓋,便迷迷糊糊的睡了過去。
夢裏光怪陸離,一會是醫院門口她被那小孩推了一把,倒在地上開始流血,身邊圍着人群吵吵嚷嚷,一會是醫院大廳,傅南城牽着霍雪的手冷眼看着躺在地上哭出聲的自己,冷漠的說着傷人的話語,一會又是大一新生會,她坐在臺下看傅南城演講,過後他當着衆人的面走下臺來到自己面前,把她胸前的長發撥往耳後,小心的在她耳垂上落下一個吻,全場轟然。接着場景轉換她和傅南城推着購物車在超市邊逛邊買東西,兩人讨論着晚上吃什麽菜,這兩天上映了什麽新電影,抽空一起去看。最後的最後,是在民政局門口,兩人各自拿着一本離婚證相視一笑然後轉身離開。
“呼~”
蘇迎猛的驚醒過來,視線所及的範圍都是黑的,夢裏夢外重疊讓她一時間分不清現實還是夢境。
屋外大雨磅礴,猛烈的敲打着窗戶,叮叮咚咚的在黑暗的卧室裏格外清晰。
蘇迎偏頭往過去,雨珠成片打在窗戶上又彙聚成一小股往下流,屋內沒有開燈,昏暗的房間變得壓抑沉悶。
她又跌回床上,睜着眼睛無意識的盯着天花板,裏面空蕩蕩的捕捉不到任何東西。
夢裏那些回憶場景一遍一遍的與曾經的現實交融,蘇迎深陷進去,無法自拔。
自從離婚之後,兩人便再沒有聯系,應了那句話,不計過往不問将來,甚至連之前在各大軟件首頁的頭條新聞也消失的一幹二淨,再看不到傅南城,霍雪,蘇迎這些字眼,她不知道是傅南城做的還是家裏出面處理了,有些事情可能糊塗比清醒要好得多。
那些曾經脫口而出的狠話都是半真半假的,走到這個局面,是條死路,再往下也沒有必要了。
愛了六年,深入骨髓怎麽會在短時間內忘的幹幹淨淨呢,可事情也到了蘇迎的底線,再愛也不能妥協往前繼續了。
蘇迎渾渾噩噩的躺着,好多事情像洪水般又從記憶深處洶湧而出,真真假假的她都辨別不清了。
她感覺肚子有點不舒服,疼一會又不疼了,緊接着太陽穴又發緊,蘇迎想着許是下午那個小孩撞了一下,還是有點影響的。
可是她一點都不想動,躺在床上像是陷入夢魇,她感覺自己身體疼一會好一會的,似乎能夠忍受沒什麽大礙。
卧室內的角落黯的像藏有猛獸,蟄伏在那處随時伺機而送,唯一的光亮就是窗臺處從外漏進來的微弱光線,伴随着雨聲滴滴答答。
蘇迎在這一刻忽然覺得自己有好多問題想問傅南城。
為什麽要騙自己說出差其實是去找霍雪?
為什麽霍雪懷孕在醫院陪同那個人卻是他?
為什麽兩人在一起日日夜夜兩年卻對自己如此狠心?
為什麽那天要放開自己的手?
為什麽……就不能喜歡自己丁點半點呢?
那些被淡忘纾解的感情在夢魇裏被無限放大,沖破胸口的枷鎖,在這一刻她就想得到答案。
她茫然順從心底的意識從床頭拿了手機,點下了常用聯系人的撥號鍵。
“嘟嘟嘟嘟的……”的待機聲從話筒裏傳來,一聲一聲。
她要問傅南城,她有好多問題。
“砰砰砰!”
“蘇迎,阿姨弄好了,可以下來吃飯了。”
門口傳來敲門聲,李月的聲音透過門縫傳進來,剎那間,蘇迎茫然空洞的眼眸回神,夢魇随即消散。
同時,手機那頭被接起,一道小心且細微的男聲從話筒裏傳出:“蘇迎?”
蘇迎恍然清醒過來,觸電般的挂斷了電話,倉皇的拉開被子赤着腳拉開門。
“媽。”
李月看着大喘氣的蘇迎,微微皺眉,“怎麽回事?這副表情。”
蘇迎愣了一下立馬回道:“沒事,剛才睡着了,做噩夢。”
李月摸摸女兒的額頭,只是出了汗沒有異樣。
“嗯,身體有什麽不舒服要立馬說知道嗎?”
蘇迎想到剛才自己失常時感覺到肚子不舒服,下意識摸了下肚子,覺得好像又沒什麽事了。
“嗯嗯,行,媽我知道了,走吧走吧,下去吃飯。”
蘇迎走出卧室前回頭看了眼丢在床頭的手機,屏幕被蓋在枕頭上什麽都看不清,似是逃避般的收回視線,匆忙跟着李月下了樓。
飯桌上,蘇迎胃口不佳,吃了幾口便放下了筷子,李月張羅着給她舀了碗雞湯。
“別的實在吃不下就先不吃了吧,雞湯得喝了,阿姨已經把上面的浮沫和油脂撇幹淨了,你喝起來不膩人。”
蘇迎不好再拒絕,硬着頭皮喝了碗雞湯下去,感覺堵到喉嚨口了。
飯後本來按照習慣是要出去散步的,可現在外邊大雨連天的,只好在房子裏走動走動,蘇迎揣着心事,磨蹭着走了一小時便上樓了。
之前被丢在床頭的手機還在原位置,蘇迎走過去拿起來看了眼。
十五個未接來電,還有二十幾條微信消息,全部來自同一個人。
解鎖點進去,消息蹭蹭蹭的全部跳出來。
蘇迎,怎麽了?
是不是出什麽事了?
接我電話。
求你了,接我電話,說一個字也好,只要告訴我你沒事就行。
你現在在家嗎?
……
一直到最後一條信息。
我在你家樓下。
蘇迎拿着手機走到窗邊,唰的一下拉開窗簾,外邊天已經完全黑了下來,緊靠着一點微弱的燈光辨別視線,門口的路燈下隐約可見一個高大的身影,穿着一件黑色襯衫撐着傘背脊挺直的站在樓下。
蘇迎一眼就認出了那個身影,傅南城。
他來這幹什麽呢。
就因為之前那一通錯打的電話嗎。
雨幕連天,新聞裏說這場暴雨将會持續一夜,男人頭頂那把黑傘搖曳在大雨中,遮不住随風吹進去的雨水,濕了半邊身子,因為穿了黑色襯衣從蘇迎的角度看過去完全看不出來。
蘇迎心中思緒萬千,退了兩步把窗簾又拉上了。
剛坐在梳妝臺前沒兩分鐘,門口便傳來敲門聲。
蘇迎走過去開門,李月正端着牛奶在門口。
母女倆對視,李月先開口:“阿姨說她在院子裏看到個人,打着傘站在路燈下,像是在等人,也不走也不動的。”
蘇迎垂下眼眸,沒說話。
“我過去看了眼,是傅南城。”
蘇迎淡聲回了個嗯。
李月觀察着女兒的表情,打量幾秒後把手裏的牛奶杯遞過去。
“要讓人進來嗎?”
蘇迎就着杯壁抿了一口,語氣很淡,“不用了,沒等到自然就會走了。”
李月不再多言,叮囑了幾句便下樓了。
蘇迎端着牛奶回到床上,看了眼床頭櫃上的鬧鐘。
快九點了。
她喝了牛奶,洗漱完吹幹頭發後再次往窗邊看過去,那道身影依舊站在那沒動。
蘇迎拿過床上的手機點開未接來電撥過去,響了兩聲很快就被接起了。
那頭雨聲很大,淅淅瀝瀝的砸在傘上,透過手機也同樣砸在蘇迎的心上。
“蘇迎,你怎麽樣,沒事吧?”男人嗓音嘶啞沉悶卻掩蓋不住着急忙慌的語氣。
蘇迎靠在窗邊,視線垂下看着傘下單手接電話的男人,雨夜太黑即便在路燈下也看不清他的臉。
“我沒事,剛才點錯了而已,你回去吧。”
傅南城聽見這段時間以來魂牽夢繞的聲音,心中的酸澀快要抑制不住,睜眼是她閉眼是她,在警察局拘留時想的是她,打人時想的是她,胃疼頭疼時想的全都是她,直到蘇迎徹底離開他才明白這份陪伴的珍貴。
“蘇迎,我能見見你嗎?”
蘇迎從來沒聽過傅南城如此卑微羸弱的語氣,幾乎是帶着懇求了,她眼淚唰的一下控制不住奪眶而出,死命捂着嘴巴不讓自己出聲。
電話裏的兩人都沒出聲,只剩下暴雨砸落的聲音,咫尺天涯不過如此,一個在樓上一下在樓下,再見一面卻不再那麽容易了。
雖然蘇迎極力克制住自己的哭聲,可細微的喘息聲還是從話筒裏傳到了傅南城耳朵,那隐忍小聲的哭聲如細毛針般密密麻麻的紮在傅南城的胸口,還沒愈合的傷口又刨開,鮮血直流。
一分鐘。
兩分鐘。
三分鐘。
傅南城捏着手機的指尖泛白,手肘都在隐隐發抖,可他極力克制住快要爆發的情緒,小聲而又溫和的勸導着電話那頭的人。
“蘇迎,別哭,不想見我就不見了好不好,我就在樓下看看你的房間,等你熄燈睡了,我就走。”
蘇迎在瀕臨爆發的前一秒挂斷了電話,然後喘息聲變大,眼淚失控的從眼眶流下來。
她不知道為什麽還會這樣,明明在離婚前都做好了所有心理工作,她也看開了看淡了,她不再撞南牆,不再做局中人。
可是聽到傅南城小聲說讓她別哭的時候,眼淚就是忍不住,為什麽這麽溫柔的樣子不存在于他們相處兩年的時間裏,為什麽偏偏在這個時候,在今天,在他們徹底結束之後。
蘇迎捂着雙眼鑽進了被窩,像要逃避現在發生的一切。
就這樣,燈亮了一夜。
一個在樓上哭着睡着了,一個在樓下雨夜裏站了整夜。
作者有話要說: 快了。。。